第三百一十四章 你才是无德
半年后。
著县。
学政院。
今日是院试的最后一科开考日，灰砖黑瓦的学政院门口立着数排手持兵刃的官兵，不少拎着考篮的儒袍考生熙熙攘攘地排队往院内走，外头则围满了送考的考生家人们。
“快进去吧。”
程母帮程长亭理了理衣服领子，拍了拍程长亭的衣襟，温声叮嘱地道：“待会儿考场上不要紧张，认真地答题就行了。你年纪还小呢，考得好不好都不要紧，娘都给你炖了排骨汤，在家里给你接风洗尘。”
程长亭微垂下了眼睫，轻轻嗯了一声：“娘，我知道的。”
程母温柔点着头，摸了一下程长亭的脑袋，目光里有欣慰又有专注：“娘的长亭一贯都是最懂事的。”
母子两人都是一对难得的姝丽美人，此刻相对而立着，惹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在起初的惊艳后，他们注意到程长亭额头上的罪字刺青，又会立即露出嫌恶与排斥。还有不少长舌者窃窃私语了起来，还不时露出猥琐的目光。
“这种人都能来院试吗？”
“额头被刺了字，不是就已经是犯人了吗？难道还能科举的？”
“这一对母子生得还挺漂亮的，也不知道当年是做了什么事，才得了这么一个罪字刺青，该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皮肉生意吧……”
“你还别说，这个刺青一打还真多了几分滋味……”
“还穿着儒袍呢，这些年真是什么都能假装读书人了。”
身负着过人的绝色美貌与罪字刺青已有数年，程长亭早已习惯这些苍蝇般如影随形的闲言碎语。
此时他只作不察，平静地等待着入内，如一根浑身裹满了皑皑白雪的锋芒内敛的清冷的青竹。
这时一道泼辣的清丽女声闯了进来，强行打断了那些人的议论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锋芒。
“哎哟，这堂堂的学政院门口怎么突然来了一群苍蝇在嗡嗡叫，真的是没得让人觉得晦气极了。”
蜜宝夸张地捂起了鼻子，在一旁一唱一和道：“是啊，苍蝇似的嗡嗡乱叫让人只觉得脑仁疼，可真是难听呢。”
读书人的自尊心都高，当即就有人怒声反驳道：“你说谁是苍蝇嗡嗡叫呢？”
“谁应就是说谁呗？”宁五姑娘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道，“都到了临考的时候了，你们这群读书人还只会在这里如村口的长舌妇般对着人指指点点说三道四，你们的圣贤书都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静坐常思自己过,闲谈莫论他人非。我平时可没少见这些读书人念呢，到该入脑子的时候就浑然记不得了吗？还是你们觉得这般如长舌妇般当街言他人是非能令自己更高贵一些？能令自己的院试文章更文采斐然一些，更投考官契一些？”
“那倒是说不定呢，毕竟考官们各个都是正经的君子，没见过这般粗鄙又长舌的读书人，少不得要看看热闹呢。”
一群读书人登时被骂懵了，还有人不服气想要怼两句：“你，女子无才便是德，你一个女子怎么能如此咄咄逼人地骂人。”
“金兄说得好，女子无才便是德。”另一道清冷男子音传来，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可你可曾记得这话的前一句是‘丈夫有德便是才’。堂堂七尺丈夫在人背后言人是非，却说仗义执言的女子为无德，难道不是最无德至极吗？”
宁五姑娘更是一唱一和地道：“对啊，口口声声瞧不起女子，却连女子都说不过，你自己都不觉得害臊吗？”
蜜宝更是扮着鬼脸，毫不客气地嘲笑着：“真是不害臊，略略略。”
那名考生被怼得再说不出话，只好羞红了脸，落荒而逃了。
谢无邪这才含笑看向了宁五姑娘，拱手行了一个礼：“宁五姑娘，好久不见。”
自从两家口头说定了婚事后，宁五姑娘的确是许久没见谢无邪，也与他并无书信往来了。
此时她落落大方地道：“好久不见，谢郎君。”
谢无邪略带腼腆地一笑道：“方才宁五姑娘那一番话说得甚好，谢某人深以为然。”
宁五姑娘笑了笑道：“只不过是路见不平仗义出言罢了，文采风度不及谢郎君分毫。谢郎君不必放在心上。”
二人一个对视间，眸间都是对对方的欣赏，拥挤的送考人群，落落的清风，与嘈杂的人声雨声风声都仿佛成了二人的背景。
咚——
考场的钟敲响了第一声，将二人从对视中惊醒。
谢无邪率先挪开了目光，朝宁五姑娘重重点了一下头，温声细语地道：“我要去考试去了，宁五姑娘珍重。”
宁五姑娘面颊泛上了红，露出一个大方的笑容：“望谢郎君一举金榜题名。”
谢无邪笑了一下，微微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遥遥地望着这一幕，宁程氏目光有些遗憾又有些释然，轻声道：“如此的话，也倒也是一门良缘。”
知道程长亭马上要去考试了，蜜宝朝程长亭伸出了手，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长亭哥哥抱。”
一看到蜜宝，程长亭就卸下了浑身防备的尖刺，与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气质，露出了一个浅而淡的笑容，伸手抱住了蜜宝：“怎么突然要人抱了？”
蜜宝反手拦住了程长亭的脖子，朝手心里哈了一口气，吧唧一下贴到了程长亭背上，认真地道：“长亭哥哥，我和统统商量过了，它帮我把我的好运气割了一部分出来，现在已经传给你了。”
“这次院试你一定能顺顺利利地通过的。”
虽然不明白蜜宝在说什么，程长亭却能感受到蜜宝那份赤诚的真心，于是他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好，那我就谢谢蜜宝了。”
蜜宝十分大方地摆了摆手：“咱们都什么关系了，不用这么客气啦。如果长亭哥哥你真想感谢，就随便买一根大大大大的糖葫芦吧。”
最近她换牙，家里人都管着她吃糖葫芦呢。
望着蜜宝如此小馋猫的模样，一众人都笑了。
轻轻捏了一下蜜宝的耳朵，程长亭含笑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到时候长亭哥哥一定给蜜宝一个最大的糖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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