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告白
许鹿的拒绝,在陈念沂的意料之外。
他薄唇紧抿,用某种对峙的幽深目光,默不作声盯着许鹿。
“行。”他忽然将车门关上,撇开视线,不冷不淡道,“实在不想回,别勉强。反正少你一个也不少。不过——”
身体里忽然窜出不适,陈念沂身上那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势,却仍旧不减,“我没有义务,要替你转告。”
许鹿望着那个因为被拒绝,而顿时疏冷下来的人,鼻头一酸。
在他的眼里,自己大概就是只宠物,就好像只要他勾一勾手指,她就理所应当地,乖乖地跑过去。
许鹿忽然后悔刚才选了那首《春日与你》。
如果,她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将那颗心袒露在他面前,是不是,就不会任他拿捏了。
收回视线后,许鹿深吸口气,摸出手机,道:“好,我自己说。”
陈念沂望着许鹿,他慢慢意识到,那个看起来温顺的小鹿,其实骨子里是倔强的。
但胃部的灼痛,已经不允许他再多做任何解释,他咬着牙,将身体靠在车门上。
电话还没拨出去,许鹿便发现陈念沂有些不对劲。
他弓着背,面色痛苦,眉头深皱,一手紧握成拳,撑在车门上,另一只用力地抵着胃部。
拨号的动作停了下来。许鹿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陈念沂没应声。
许鹿将手机收起,走过去,伸手,轻轻碰了下他的胳膊。
陈念沂将她的手拂开,语气冰冷而执拗:“老毛病,死不了。”
下一秒,寂静空气中,便响起他倒吸冷气的声音。
许鹿忽然别开视线,盯着虚空处,吸了吸鼻子。
一声微不可察的冷笑,从她鼻腔里钻出——不为别的,只为她自己的不争气。
因为仅仅是陈念沂刚才那一声痛楚的低呼,便让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原则,顷刻之间崩塌瓦解。
“走吧,一起回去。”许鹿扶着陈念沂的胳膊道。
“你要走便走,管我干什么?”陈念沂痛得满头都是细密汗珠,还不忘抬头,冷冷瞥她一眼。
“都痛成这样了,还死鸭子嘴硬。”许鹿嘟囔着,也不跟他废话了,径直将人推进副驾驶,“进去吧,我来开车。”
陈念沂仍一手撑在车门上,但神色明显已经松弛了几分。
“你有驾照?”他语带质疑道。
“有。”
“开过几次?”
许鹿想了想:“有那么几次吧。”
“”陈念沂立着没动,眼神透露着不信任。
“你什么意思?”许鹿撇嘴。
“胃痛死不了人,但车祸会。”陈念沂情绪明显好了些,即便胃里仍然绞痛着,却能分出点心思来开玩笑了。
许鹿脸一垮:“但你没有别的选择。”
利落地将人推进副驾驶。
许鹿又跑回顾昀身边,向等了很久的人道歉:“顾昀哥,要不我改天单独约你?”
“好,”顾昀瞥了眼车里那人,即便被晾了这么久,他的姿态仍旧是温文尔雅的,“反正我时间多。”
车上有药。
望着许鹿递过来的药和水,陈念沂犹豫了下,才接了过来。
很奇怪,自从许鹿上了车,他的胃痛便陡然消失了,若不是额头还残余着些汗珠,他甚至要怀疑刚才那种提不上气的剧烈痛感,只是一场幻觉罢了。
等人吃完药后,许鹿又提醒他:“安全带。”
陈念沂却恍若未闻。
他打开广播,然后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一手握拳,轻轻搁在胃部,半撩眼皮,幽幽望向许鹿,气若游丝地道:“谢谢。”
“”还真是大少爷。
许鹿望着疲惫又虚弱的某人,犹豫了下,还是俯身过去。
她将右手撑在椅侧,微微侧身,左手伸过去摸安全带,脸颊碰到陈念沂外套上的铆钉,她隔开了些。
但安全带似乎卡住了,她扯不动。
又将身体往前挪了些,用力一扯,终于扯了出来。
然而,这力道一大,她整个人没控制好,栽在陈念沂的怀里。
陈念沂的夹克外套,拉链是敞开的,里面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许鹿脸贴在他毛衣的胸口处,一股凛冽又清新的味道,瞬间蹿进鼻子里。
温暖的触感下,一阵阵有力的心跳声撞进耳膜,许鹿有片刻的耳鸣。
但脑袋发懵,几乎分不清那强劲有力的声音,是来自于谁。
被她冒犯的人,却一声不吭,也没伸手帮一把,就那样微微低头,任由她伏在自己身上。
定下神来后,许鹿平静起身,一时着急,没借好力,又险些扑了下去。
这回,陈念沂终于没有再作壁观望,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低沉嗓音带着蛊惑的意味道:“你再这样,我会以为你是故意的。”
许鹿心里一跳,抬眼,就看到他的喉结,微微滚动了下。
视线再往上,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正凝试着自己。
大概是车内光线幽昧昏暗,广播里又放着复古的低吟浅唱。许鹿竟从那双眼睛中,察觉到了某种深情款款的意味。
“谁故意的?”许鹿甩开他的手,起身。
接着,咔哒一声,安全带被她用力扣进去,仿佛完成了臆想中对陈念沂的还击。
车从学校南门外的小巷出去。
路窄,又车多人多。
许鹿像雕塑一样,纹丝不动地杵在驾驶位上,如临大敌般抿着唇,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眼睛笔直地盯着前路,丝毫不敢有半点分心。
一旁的人反倒彻底松弛下来,靠着车窗,好整以暇望着她。
街道两旁,是烟火气十足的商业街。小吃店琳琅满目,人头攒动,霓虹店招绵延至街尾。
今日跨年,道路两旁的绿树上,又挂了许多彩灯,暖意十足。
灯火掩映中,那张本就乖巧的脸,又多了几分不自知的,熨帖的柔和。
一路走走停停,短短几百米的距离,花了十来分钟,才终于走到了街尾。
车往右一拐,驶入大马路后,许鹿松了口气。
她抬手,擦了下脑门上的汗,下意识望向陈念沂,却见他正拿着手机,似乎是对着自己左手边的那条街,在拍着什么。
顺着望过去,许鹿便瞧见路边的一个大型卡通装置,不觉赞叹道:“真好看。”
陈念沂默不作声将手机收回。
指尖划过屏幕,他耐心地翻看着刚拍的照片。直到毫无遗漏地翻完所有,这才把手机收好,半阖眼皮,靠在椅背上,缓缓道出一句延迟的话。
“是挺好看的。”
进了门。
陆珧英正在插花,抬头看见儿子,诧异道:“你不是说,有事不回么?”
陈念沂瞥了眼正跟钟曼解释奖品由来的许鹿后,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临时取消了,就赶回来,陪你跨个年。”
陆珧英接过陈念沂的外套,一时拿反了,有什么东西从兜里掉出来,蹦跳着,滚了老远。
许鹿刚从厨房出来,便看见几颗椭圆形状的东西,滚落在自己脚边。
有点眼熟。
许鹿将东西捡起来,仔细看了眼。
这不是刚才她亲手从胶囊盒子里弄出来,给陈念沂的胃药?
许鹿在心底冷哼一声。
原来是骗她的。
而她却因为一个随口胡诌的谎,便毫无出息地丢盔弃甲,又屁颠儿屁颠儿地跟了回来。
陈念沂走过来,张了张嘴,刚要解释,许鹿便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饭桌上,长辈们谈论着元旦节的安排,许鹿却始终一言不发。
钟曼和陆珧英聊了会儿,忽然转头对两个小辈说:“晚上有灯会,你们俩要不要去看看?”
“不去——”
“好——”
两人同一时间开口,却是南辕北辙的答案。
“我有点累了,想休息。”许鹿若无其事地解释道。
长辈们没察觉到异样,又回到自己的话题上。
倒是旁边的陈念沂,沉沉叹了口气,忽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中途,许鹿离开去接电话,再回来时,陈念沂像个人形立牌,堵在饭厅门口。
“让开。”许鹿语气冷淡。
“谈谈。”陈念沂用身体挡住许鹿,低眉顺目道。
“没心情。”
“怎样才有心情?”陈念沂耐着性子。
许鹿对上他的眼睛,直言道:“你走了,我就有心情了。”
“”陈念沂眉头一蹙,就见许鹿矮下身子,径直从他胳膊下钻了进去。
生平第一次哄人,便翦羽而归。
向来冷傲自持的陈念沂,没了撤,发了条信息给哄人经验丰富的曾奎。
几分钟后,便收到对方回信:[哄妹妹,跟哄女朋友可不一样]
陈念沂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无奈,再要敲字,便听到许鹿家保姆张妈,语气夸张地高呼了起来。
“这不是念沂吗?”
张妈立在客厅,望着本地电视台里,正在重播的某个音乐节目,一脸激动地道。
陆珧英闻言,微眯着眼睛,望过去。
倏然间,她将筷子重重搁下,脸色沉了下来。
张妈最懂察言观色,一看便知道闯了祸,赶紧收拾东西,回家过节去了。
陆珧英克制着怒火,指着电视,质问陈念沂道:“这就是你说的小打小闹?”
陈念沂垂首,没吭声。
气氛霎时冷了下来。
母子俩都是硬脾气。
一个强势了一辈子,习惯了家里人的顺从;一个在身心俱疲后,也破罐破摔,懒得解释。
许鹿瞄了两人一眼。
陈念沂的持续沉默,分明是在火上浇油。剑拔弩张的氛围里,仿佛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引燃那颗火药。
陆珧英的脸色越发难看。
许鹿放下筷子,试图帮忙缓解这种窒息感:“陆姨,虽然陈念沂他兴趣爱好多,但一点也没影响学习,他还是年级第一呢。”
陈念沂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小鹿,你不知道,”陆珧英摆手,一脸肃然道,“组乐队这事儿,在他心里,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兴趣爱好。”
许鹿更加不解,脱口而出道:“有自己真正热爱的事,那不是更好吗?”
陆珧英一噎。
钟曼在旁边止住许鹿,又对陆珧英说:“这不是才大一吗?以后的事情还远着呢,何必这么早杞人忧天。而且这跨年夜,就别批评孩子了。”
沉默片刻后,陆珧英转头对着陈念沂,态度似是松动,但语气仍旧说一不二。
“这次就算了,你要记得答应过妈妈什么。”陆珧英叹口气,“这些年,我花了这么多精力培养你,就是不希望你跟你爸一样,到头来,连个安稳都捞不着。”
陆珧英说完,便沉着脸离开了。
钟曼拍了拍陈念沂的肩头,示意他别担心,便追了出去。
片刻的沉寂。
陈念沂抬眸,便对上许鹿焦灼的目光。
“气消了?”他问。
许鹿没理他,放下筷子,离开了饭桌。
“没消气,干嘛帮我说话?”
陈念沂盯着对面那人,似乎并不把刚才的插曲放在心上,又或是,他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
“我是怕陆姨被你气坏了。”许鹿从冰箱里拿了瓶水,拧开喝了口,语气不冷不淡。
陈念沂目色沉沉盯着许鹿。忽尔,他起身,走到冰箱旁。
“我承认骗了你。”他将人禁锢在冰箱旁边的一堵墙上,沉声道,“但你真的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吗?”
高大的阴影覆下来,许鹿微怔后,道:“为了不负我妈的嘱托,把我拽回来?”
“?”陈念沂为许鹿的脑回路,感到头痛,“你觉得我陈念沂,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人?”
许鹿格外认真地想了想,将那瓶水抱在胸前,缓缓摇头。
但顺着这条线下去,几乎刹那之间,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慢慢浮现在心头。
许鹿心里猛地一惊,全然不敢相信。
抬眸,就撞见陈念沂灼热的目光。
“可是——”不知怎么的,许鹿忽然翻起旧账,像是在求证什么,“那晚你没接我电话。”
“我想接,但你挂了。”陈念沂低头看她,神色无比认真。
有什么东西在呼之欲出。
许鹿更加紧张了。
但因无法置信,她开始寻找一切不可能的证据。
“可今晚比赛前,你就认定我会输给赵琦越。”她用那双清澈又无辜的眼睛,望着陈念沂。
陈念沂叹口气,柔声道:“那下次,我一定会换个方法,来帮你缓解紧张。”
许鹿低头,视线落在地板上,那一个个格子,忽然像是被放大了,将她整个人都框住了,动弹不得。
“可我弹琴的时候,你和赵琦越聊的,还挺开心的。”事件一件件翻出来,许鹿才察觉到,原来心里竟压了这么多委屈。
陈念沂一愣,继而勾了下唇角:“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个缘由,忽然想争个输赢?”
许鹿没吭声。
陈念沂扭头,顺手打开她旁边的冰箱,拿了瓶冰水。
东西却被许鹿拿开了,她换了瓶常温的,递过去:“都胃病了,还想作死么。”
其实刚才冷静下来后,她就知道陈念沂最初的反应,是骗不了人的。
那种痛得满头大汗的样子,如何能装出来。
陈念沂将水接过来,眼神直直盯着她:“你不是,也和你那个什么顾昀哥打得火热?”
“你别瞎说。”许鹿有点承接不住他的目光,将人推开,走出了被他圈出的领地。
她边走,边低声嘟囔道,“那是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哥哥,是朋友,也是长辈。”
“那我呢?”陈念沂忽然话锋一转,立在她身后,沉声问道。
“你”
许鹿再转过头时,人已经跟了上来,一张俊美的脸就杵在面前,在灯光下被放大。
许鹿恍惚着,后退半步:“你也是哥哥。”
“嗯?”陈念沂抄着手,朝她迈近。
“还是朋友。”许鹿再次后退。
“嗯。”陈念沂又靠近。他分明气定神闲,却又打定了主意,仿佛不逼问出想要的答案,就誓不罢休。
“是”许鹿被逼到墙角,心一横,用瓶子挡住脸,脱口而出道,“是我喜欢的人。”
半晌的鸦雀无声。
许鹿微微睁眼,将瓶子挪开一点,从缝隙里望出去,就看见一双如星河般温柔的眸子。
“嗯。”陈念沂将她手中的瓶子拿下来,微微俯身,在她耳旁,低语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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