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心机
许鹿躺在床上，直愣愣盯着天花板。
这惊心动魄的一晚终于过去。此刻安静下来，她才有时间，捋起心里那团乱麻。
陈念沂家的意外，像某种警示，在心里反复碾过。
对比之下，一颗感恩之心陡然生出，于是许鹿爬起来，给许意书发了条肉麻的信息，又抱着枕头，去了钟曼的房间。
钟曼正靠在床头，处理店里的琐事，见她进来，面露惊喜，嘴上仍调侃道：“哪阵东风，把许大小姐吹来了？”
许鹿上了床，径直往钟曼的怀里缩去，软糯糯地道：“妈，我可以跟你聊聊天吗？”
钟曼将被子往许鹿那边挪了些，又在她肩头处掖了下，一语点破许鹿的心思：“你是想问陆姨家的事吧？”
许鹿点头：“咱们能帮帮他们家吗？”
钟曼微微摇头，叹息道：“你陆姨脾气犟呐，不肯接受旁人的帮助。”晚上在陈家，她就提过这事，当即便被陆珧英一口拒绝了。
“那怎么办？”许鹿面色紧绷道。
“放心吧，这么紧急的事，你陆姨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想必是还有其他办法，念沂也是个很有能力的孩子，你不用太担心。”
“当然，如果最后他们过不去这个坎，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的。”见许鹿皱着眉，钟曼又补充道。
许鹿“嗯”了声，眉头还未舒展，又听钟曼提起更要命的事。
“你和念沂什么情况？”她早就有所察觉，本是乐见其成，此刻却有些担心了。
许鹿心虚地把脑袋埋在钟曼怀里，瓮声瓮气地道：“没什么情况。”
钟曼也不拆穿她，只道：“念沂这孩子样样出挑，谁会不喜欢？我和你陆姨一样，都希望亲上加亲，但后来，我发现你俩性格差异太大，念沂能力强，但什么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你又大大咧咧，心无城府，妈妈担心”
话到此处，钟曼忽然想起什么，止住了。
若不是她年轻时那些惊天动地的莽撞之举，又怎能和许意书有个人人称羡的结局。
于是推己及人，钟曼放下顾虑，轻抚着女儿的头发，道：“当然，不管你俩最后怎样，妈妈都支持你。”
“妈你真好，”许鹿仰头，一脸真诚地拍起马屁，“我爸能娶到你，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钟曼轻刮许鹿的鼻梁，末了，又叮嘱她道：“对了，今晚的事别告诉你爸，省得他担心。”
方才，她已经在许意书回拨过来的电话里，将今晚的遭遇隐瞒了下来。否则，他又得给她安排什么保镖了。
许鹿点头：“嗯。”
她倒是想找父亲帮忙，可一想到陈念沂的犟脾气，她又担心适得其反。
这一夜迷迷糊糊，睡得并不安生。
翌日醒来，许鹿便接到许意书的电话。
“爸，真没什么事。就是大过节的我特别想你，才会半夜给你发信息。”许鹿有些心虚，但还是用甜言蜜语把许意书糊弄过去了。
但临挂电话时，她终究没忍住，开口求助。
“不过，陈叔那边出了点事情，爸你能帮帮他吗？”
得到肯定的回复后，许鹿特意叮嘱父亲帮忙保密，尤其别让陈念沂知道此事，这才如释重负。
刚解决了心头大患，孙嘉芋的电话又打了进来。
“谁知道徐蔚森昨晚会搞那一出”孙嘉芋解释起昨晚的失约。
那会儿，她收拾完联谊会的残局，精疲力尽地下楼，竟看见半空中有一架无人机，那上面挂着“孙嘉芋，对不起”六个大字，又惊又喜，心一软，便答应了复合。
“挺好的。”许鹿心猿意马地回答着，而后拿着手机，去卫生间洗漱。
不知道陈念沂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找到应对的方法？是在焦头烂额，还是胸有成竹？
她多想告诉他，事情很快便会迎刃而解，可偏偏又不能说。
许鹿刷着牙，抬头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视线落在唇角，忽然想起了昨晚那带着茧的粗糙指腹，
脸一烧，赶紧吐掉泡沫，喝水漱口。
然后，便听孙嘉芋道：“徐蔚森说，他们那帮计算机系的人，准备明天给陈念沂搞个生日会。”
“明天是陈念沂生日？”许鹿吐了漱口水，含糊道。
“你不知道？”
孙嘉芋惊呼，而后得出一个结论，“看来人学神说没兴趣过生日，还真不是客套话。”
收了线。
许鹿翻出昨晚在陈念沂家拍的那张照片，发了条信息给顾昀，收到回复后，便出门了。
陈念沂打开书柜旁上锁的抽屉，从中找出一张黑底银字的名片。
那是前阵子，刚录完本地电视台的音综节目后，某家唱片公司的经纪人，递过来的橄榄枝。
昨晚，他算过一笔账，他和陆珧英两人所有的积蓄加起来，再把这些年参加比赛的各种金奖奖杯，奖牌都卖了，也还差一大笔。
陈光华是指望不上的。几家连锁店都转让了，现金被骗光，借了银行的钱，又去借高利贷，如今是早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陆珧英想把老家沂市那套房子——和陈光华离婚时分到的财产，给卖了。但陈念沂坚决不同意，因为那是奶奶留下的东西。
陈念沂盯着手中这张可解燃眉之急的名片，犹豫片刻后，拨通了上面的号码。
学校外的咖啡厅。
许鹿抵达时，顾昀早已等候在此。听父亲说，顾昀这次回国，是为了谈一桩收购案，早上给他发信息的时候，似乎正在忙。
“其实你不用亲自过来的，把地址发给我就行。”许鹿歉疚道。
“再忙也要劳逸结合。”顾昀替她点了拿铁和蛋糕，又将一张便笺递过去，“你要的东西。”
接过便笺，许鹿扫了眼，上面罗列着好些，本地二手黑胶唱片店的地址。
“果然还是顾昀哥对这些东西了解。”她欣喜道。
“其实，我这趟过来，还有东西要给你。”见许鹿心情不错，顾昀顺势从包里拿出一个盒子，推到她面前，“新年礼物。”
许鹿有些意外。
“打开看看。”顾昀说。
许鹿迟疑地打开那个黑色丝绒盒子，一对价格不菲的绿色耳钉呈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咖啡厅忽然喧闹起来。
下意识抬头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许鹿的视线中。
自从跨年夜的表演后，陈念沂便成了榕大的风云人物，贴吧论坛哪儿都是他的消息，走在路上会被围观被偷拍，甚至还会被索要联系方式。
在四周的窃窃私语中，许鹿对上陈念沂那略带惊喜的眸子。
她本能地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但显然，为时已晚。
陈念沂的视线落在那副耳钉上，定了两秒后，又望向她对面的顾昀，接着，他冷着脸，别开了视线。
“不喜欢？”顾昀将走神的人，唤回来。
“没，只是觉得这个礼物太贵重了。”许鹿解释着，眼神下意识瞥了眼陈念沂那边。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他在许鹿前面那桌坐了下来，位置正对着许鹿。
人在接电话，视线却停在许鹿身上。
那眼神，活像是要把她吃了。
许鹿收回视线，便听顾昀道：“喜欢的话，那戴上试试？”
犹豫了下，许鹿才决定告诉顾昀事实：“其实我没有耳洞。”
顾昀一愣，疑惑道：“你那晚表演的时候，不是还戴着”
“那是耳夹，不是耳钉。”
顾昀有些云里雾里，显然不是很懂女生的这些东西，表情略微遗憾。
许鹿不忍，把东西收起来，笑道：“没关系，等我以后打了耳洞再戴。”
接着，便听到一声响动。
旁边那桌，某人的电话，被不轻不重拍在了桌上。
许鹿循声望去，陈念沂的眼神，刻意在她脸上游移着，不冷不淡。
奇怪，明明没做什么坏事，怎么一对上那双眼睛，就莫名心虚呢。
正要躲开，便看见一个打扮知性，气场强大的女人进了咖啡厅。
那人环视一圈后，朝她这边走了过来，最后停在了陈念沂面前。
“我记得你以前小时候，走哪儿都喜欢黏着我，”见许鹿心不在焉，顾昀心里发涩，开玩笑道，“现在是真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了。”
“小时候不懂事，给你惹了不少麻烦。”许鹿平静收回视线，掩饰般地笑了下。
“我倒是不介意，你继续给我惹麻烦。”
许鹿一愣，用叉子戳着蛋糕，笑道：“以后有机会去法国，肯定少不了要麻烦你的。”
陈念沂这边，事情却并没有预想中那么顺利。
“陈念沂，你开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蒋璐笑道，“但我只有一个要求。我只签你一个人。”
陈念沂盯着蒋璐，神色肃然道：“为什么？”
“当然是，谁有价值谁有潜力，就签谁咯。”蒋璐喝了口咖啡，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急，我给你一周时间慢慢考虑。”
即便收回了余光，旁边那桌，某人的笑脸，却总是不请自来。
“谢谢，我会好好考虑的。”陈念沂言简意表明想法，最后瞥了眼许鹿，便起身离开，留下一脸愕然的蒋璐。
“有才华的人，果然都挺有个性的。”蒋璐盯着他的背影，眼睛慢慢浮现欣赏的意味。
条件？什么条件？
隐约听到隔壁桌的对话，许鹿搅着咖啡，暗自揣测起来。
“小鹿，小鹿？”走神间，顾昀唤她，“我忽然有点事，恐怕得——”
“没关系，你忙你的，今天本来就约得很临时。”她开口很急，没意识到自己无意间，截断了别人未完的话。
顾昀暗自叹气，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
人走后，许鹿抬眸朝前面桌望去，哪还有陈念沂的影子。
她将顾昀送的盒子，塞进袋子里，也推门出去了。
路上，许鹿埋头琢磨着刚才听到的对话。
她不认识那个女人，但总觉得他们的话题，跟陈念沂遇到的麻烦有关。
难道是
不可能。
在酒吧的时候，他哪怕丢掉工作，也没有迎合赵霓的不合理需求。
可这件事非同小可
面前，忽然覆下来一片阴影。回过神来时，许鹿已经撞了上去。
“想什么呢，不看路。”陈念沂双手插兜，好整以暇盯着她。
“你不是早走了吗？”许鹿揉着被装疼的鼻梁，问他。
“怎么？跟你那个顾昀哥约会的时候，还能留心我走没走？”
许鹿一噎，口气有点冲：“你不是也在跟美女姐姐约会？”
陈念沂笑了下，也不解释，径直将人拽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首饰店门口。
许鹿狐疑又好奇地踮脚张望。
没多久，陈念沂就从里面出来，手中拿了个盒子，打开，是一对麋鹿形状的粉色耳环。他刚才在网上定的，此刻直接线下取货。
许鹿望着陈念沂，有些懵。
下一秒，对方已经拿出一只，自作主张地要替她戴上。
“我没耳洞。”许鹿后退半步。
陈念沂却恍若未闻，逮住人，命令道：“别动。”
很快，东西便被稳稳夹在了耳垂上。
原来是耳夹。
许鹿惊诧地望着陈念沂。
另外一只也被夹好后，许鹿心里虽有了答案，但还是不确定地问：“为什么忽然送我东西？”
陈念沂瞥了眼她手上的袋子，一字一句道：“新，年，礼，物。”
果然，是听到了顾昀哥和自己的对话。
某种微妙的情绪拂过心底，许鹿得意地笑了下：“可我没给你准备哎。”
“没事。”陈念沂盯着那对贴在白皙皮肤上的精灵，凝眸，正色道，“陪我吃个饭，就当还礼了。”
陈念沂不吃辣，却带着许鹿去了家学校外的麻辣烫店。
大快朵颐后，许鹿又点了两份猪脑，逗陈念沂：“你要不要尝尝？”
见他面露难色，便摆手道：“要是害怕就算了。”
下一秒，其中一份被他端了过去。陈念沂望着许鹿，一脸认真道：“谁说我怕。”
他刚试探着咬了一口，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震天动地：“靠！陈念沂，你不是最怕猪脑吗？”
“”陈念沂目光幽幽地盯着忽然而至的徐蔚森。
徐蔚森瞧见一旁的许鹿，心下了然，便拉着一脸八卦的孙嘉芋，躲到旁边那桌去了。
很快，许鹿就收到孙嘉芋的信息：[约会？]
许鹿矢口否认：[还债]
孙嘉芋：[耳夹挺好看的，多少钱？]
许鹿：[我帮你问问]
孙嘉芋：[？]
下一秒，孙嘉芋就听到许鹿问起了陈念沂。
竟然是他送的！
这定情信物都送了，这还不算约会？
接着，又听陈念沂不冷不淡回答说：[她不适合这款]
孙嘉芋在旁边，手一抖，一颗丸子掉落在地上。
很快，她便收到许鹿委婉的回复：[他说没货了]
孙嘉芋：[]当我是聋子么。
徐孙两人吃完要去看电影，许鹿和陈念沂便先行离开。
陈念沂结账的时候，许鹿在门口等着，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子，便听到一对情侣的对话。
女生跃跃欲试道：“这家店今天正好开业第999天，听说只要今天进去吃过的情侣，都能长长久久哎。”
男生语气不屑：“营销的噱头，你也信？”
女生不满地嘟囔：“你能不能浪漫点？”
男生不以为意：“浪漫又不能当饭吃。”
许鹿心里微微一颤。
转过头，便看见陈念沂掀开小吃店的门帘出来，修长挺拔的身形立在门口，引得旁边的同学纷纷侧目。
他四下扫了眼，看见树下的许鹿后，穿过人潮，绕过挡在街边的灯箱，快步朝她走了过来。
人立在面前。
许鹿从他的表情里看不出什么异样，一张脸还是跟往常那样，不笑的时候，依旧冷冷的。
但嗓音却格外柔和：“回家吧。”
“好呀。”许鹿仰头望着他，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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