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斩因果(下)
这时,旁边废墟之上,一块木头突然扑通一声掉了下来,从废墟角落里探出了个脑袋,众人吓了一跳,定睛看去,不由得都是一怔,此人竟是那个已经疯了多年的王二叔。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跑进这个玉清殿里,而在刚才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之中,他也不知躲在哪里,此番就这么爬了出来,一身尘土,灰头土脸的,但看他神色,却似乎不是很害怕,傻笑不已。
这时站在一旁的张小凡和林惊羽同时走了过去,毕竟他们与王二叔关系匪浅。林惊羽把他拉到一边,替他检查了一番,果然身上除了几处擦伤,竟是安然无恙,这运道却是强过了无数道行比他高出千百倍的青云门人。二人长出了一口气,对望一眼,眼中都有侥幸神色。
青云山通天峰上,此刻笼罩在一片沉重气氛之中,一众人等围在道玄真人身边,低声安慰着什么。
林惊羽和张小凡站在一旁,替王二叔整理衣装,把他身上的尘土拍掉。王二叔似乎也对他们二人有点印象,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摆布,眼睛却只看着外边水麒麟处,呵呵傻笑。
道玄也是精明之人,此时猜到七八分,于是眼光向远处望去,忽地落到站在外面的张小凡处,仿佛想起了什么,转头对田不易道:“田师弟,你叫你那个徒弟张小凡过来一下。”
田不易脸色一变,但不敢违命,只得转身,道:“老七,你过来,掌门真人有话对你说。”
一时众人都吃了一惊,尤其是大竹峰门下弟子。张小凡更是心头一震,但师命难违,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片刻之后,众人散开一片空地,张小凡孤零零站在道玄真人面前,低声道:“掌门。”
道玄真人看了他半晌,低声道:“你到了现在,还是不肯说出你的秘密吗?”
张小凡身子一震,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到了自己身上,其中有关切的、有鄙视的,但更多的,却是疑惑!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缓缓道:“张小凡,你入我青云门下之后,我们青云门可有亏待你的地方?”
张小凡立刻摇头,道:“掌门真人,没有,没有那回事。师父师娘对我极好……”他话说到这里,田不易身子明显的震了一下,脸上神色复杂之极。
“可是,”张小凡脸上神色痛苦之极,脑海中两番念头不停交战,道:“可是,弟子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我不能……”
“说!”
忽地一声大吼,声动全场,直如雷鸣一般,将众人都吓了一跳。张小凡不由自主竟是退了一步,向那人看去,顿时一阵惊心。
发出此大吼的人,却非青云之人,而是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一的普空。普空在天音寺四大神僧之中,排行最低,但性子最是激烈,年轻时降妖伏魔,凭藉手中的佛门奇宝“浮屠金钵”不知杀死了多少妖孽。后来年岁渐大,领悟佛意渐深,这才逐渐隐居天音寺内。
嗙!
无尘剑出鞘,刺在地面,同时将普空与张小凡隔开。
“普鸿,管好你的狗!我不介意现在开始报仇”
萧毓走到张小凡身边。
“张小凡,你很蠢,这就是为何我选择将真相告诉林惊羽而不告诉你的原因,你这种人只有痛过、伤过才会知道何为人间险恶!”
萧毓转身面向普泓。
“天音寺四大神僧之首,到你表演的时间,有些事从我嘴里说出来,和从你嘴里说出来意义不一样对吗?”
普泓依然不为所动,低头不语。
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呼,在这个残破的玉清殿上惊叫而起。
王二叔面无血色,整张脸惨白一片,整个人都抖了起来,颤巍巍指着普空,尖叫道:“鬼!鬼!鬼!鬼啊……”
这声音如此凄厉,虽然此刻在朗朗白日,但大殿之上,所有人竟是同时感觉到一阵寒意。
甚至刚才还怒气冲冲的普空,此刻也反被王二叔吓了一跳,乱了手脚,有点说不清楚的急忙辩解道:“你、你说什么,我哪里是什么鬼?”
但王二叔仿佛中了邪一般,整个人拚命发抖,旁边的林惊羽竭尽全力安慰,竟是不起丝毫作用。只见他整个人慢慢缩了起来,竟然是不敢再看普空一眼,双眼紧闭,显然惊吓之极,口中只不停地道:“鬼!鬼!是他杀了人──别杀我,别杀我,我,我,啊!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阵阴霾无声地笼罩了这个地方,张小凡与林惊羽的身子同时僵硬,特别是张小凡,他的眼睛深处,仿佛又有红光隐隐泛起。
普空被众人注视,气急败坏,怒道:“我根本不认得此人,你们看什么看?”
但就在这个时候,忽的一声佛号,坐在普空背后的普泓大师突然开口,声调惨痛,低声道:“阿弥陀佛,种下恶孽,便得恶果。罪过,罪过!”
此言一出,刹那间全场一片鸦雀无声,普空身子更是如木头一般,半晌才缓缓转身对着普泓大师,涩声道:“师兄,你说什么?”
普泓大师面色苍白,也不知是身体的伤,还是心中愧疚,只见他闭目垂眉,半晌低声道:“法相。”
自从王二叔突然发病之后,就一直脸sè难看而惨白的法相,身子震了震,道:“弟子在。”
普泓大师缓缓道:“不必隐瞒了,你说给他们听吧!当年师弟做了错事,今日绝不能再次冤枉这位张施主了。”
张小凡脑海中轰然一阵作响,隐隐有个声音在呼啸着,抓扯着他的心一般。
法相慢慢走上前来,向无数错愕的脸上望去,然后落在场中林惊羽与张小凡的身上,最后停留在了张小凡的身上。
“当年,杀害青云山脚下草庙村全村村民的,的确是我们天音寺的人所为!”
“什么!”
片刻之间,无数惊骇、震惊、不信、愤怒的声音如爆裂一般,在青云山玉清殿上爆发出来,连道玄真人、田不易这等修养的得道高人,也忍不住脸上变色。只有张小凡的一颗心,忽地就这么悠悠沉了下去,那么的深,那么的沉,然后,泛起的是久远的熟悉的冰凉的感觉,深深的血腥戾气,笼罩了他!
愤怒的责骂声,终于也渐渐平息下去。法相根本不管其他人,甚至连狂怒的林惊羽手中杀气腾腾的斩龙剑也不看上一眼,一双眼睛只望在张小凡的身上,既是担心,又是痛惜。
待众人完全安静下来,法相才缓缓又讲了下去。
“那个凶手,是我的三师叔,位列四大神僧之一的普智大师。”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耸动,众人已经完全被惊呆了。
张小凡的身子,晃了一下,又晃了一下,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仿佛整个的天空,都塌了下来,而自己,不过是个很可笑很可悲的人啊……
那深深镂刻在魂魄深处的悲伤,此刻仿佛化做了恶鬼,将他的心狠狠啃噬!悲哀之后,你还剩下什么?
烧火棍上,渐渐亮了起来,微微泛亮的青光,夹杂著淡淡金sè,但这一切都掩盖不住那层冰凉的红色血光。从来不曾这般强烈的戾气,仿佛千万年来集注在噬血珠和摄魂之内的血腥气息,伴随那无数怨灵亡魂一起愤怒嘶吼的绝望,同时涌进了他的胸膛!
而在纷乱之中,前方法相的声音清晰地继续著:“当年普智师叔来到青云,面见道玄掌门,劝说将佛道两家真法一起修习,或有可能参破长生之谜,不料被掌门真人婉言拒绝。”
道玄怔了一下,随即点头道:“不错,确有此事。”
法相继续道:“当日普智师叔失望下山,信步走到了草庙村中,见天色已晚,就夜宿在村中破庙之内。也就是在那一晚……”
他的声音忽然停顿,大殿之上一片寂静,没有一点声音,只听到张小凡越来越是粗重的喘息声音。
法相理了理情绪,镇定心神,但眼光一直看著张小凡,道:“就在那个晚上,普智师叔突然发现有个黑衣人夜闯草庙村,想要掳走这位林惊羽师弟。”
林惊羽沉不语,斩龙剑兀自轻吟,众人顿时都向他看去,法相接著道:“普智师叔遂立刻出手相救,不料那黑衣人居心叵测,表面看来是掳人,其实竟是为了对付普智师叔,意图染指普智师叔身上所藏的魔教邪物噬血珠!”
众人哗然。
法相道:“噬血珠是普智师叔多年前在西方大沼泽中无意找到。他老人家为使其不再祸害世间生灵,便用佛门真法将这邪珠封起,并用天音寺重宝‘翡翠念珠’加以镇压。只不知道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如何知道了这事,首先在林师弟身上藏了绝毒的七尾蜈蚣咬伤普智师叔……”
田不易愕然道:“七尾蜈蚣,难道是苍松……”
法相顿了顿,接著道:“其后普智师叔在身受剧毒之下,与那人拚死相斗,终于重伤在那人施展的青云门‘神剑御雷真诀’之下,几近油尽灯枯;但他也终于以‘大梵般若’反挫重创于他,令黑衣人惊走。而在这场激烈斗法之中,张小凡张师弟也来到了草庙之中。”
青云门中的人,此刻脸色要多难看便有多难看,法相继续说道:“之后,普智师叔自知必死,但他老人家毕生心愿始终不曾达成,实在难以甘心。便在此刻,他突然萌生了一个、一个……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便是将天音寺至高无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传于一位弟子,再让这个小小年纪的少年拜入青云学习青云道法,如此从不相通的佛道两家真法,就可以在同一个人身上同时修习,他老人家的毕生心愿,也就达到了。”
法相顿了顿,道:“普智师叔以为,林师弟资质太好,若拜入青云门下,必定倍受师门长辈关注,只怕很容易便被看穿,所以……”
青云门中众人面面相觑,田不易摇头道:“厉害,厉害……”
法相又道:“如此,普智师叔也因为真心喜欢张师弟心地质朴,所以将千年来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私下传了给张师弟,之后又怕噬血珠若还在自己身上,万一那黑衣人折回,不免落入奸邪之手,遂将噬血珠交于张师弟,让他找个无人知道的悬崖丢弃,只不过。”
说到这里,法相忍不住叹息一声,道:“不想张师弟多半因为念著旧情,竟将这邪珠一直带在了身上。”
大殿之上,众人这才解开了一个谜团,原来噬血珠的来历竟是这般,而张小凡身上的大梵般若真法,也是这般而来的。
此刻,法相脸上出现了痛心神色,缓缓道:“本来若是如此,普智师叔也不过是肆意妄为。但无人料想的到,在这个时候,竟然发生一件……普智师叔他原是本著悲天悯人之心,宁愿自身受尽噬血珠邪力煎熬,也要以本身佛法将这邪物镇住。不料这天长日久,噬血珠的邪力竟暗中渗入普智师叔魂魄深处,平日时普智师叔有佛法护体,浑然不觉,但当日他油尽灯枯,才刚离开张师弟等人,走到村子之中,忽地想起,纵然自己传了佛门真法给张师弟,但他却未必能够顺利拜入青云!”
法相神色惨痛,连声音也微微有些颤抖,道:“此刻普智师叔佛力大减,被邪力所侵,如鬼魅附身一般,竟然想出了,想出了将草庙村全村村民杀光,则青云门看在孤儿分上,必定将这两个孩子收录门下,于是,于是……”
呛!
斩龙剑出鞘,七道剑气冲天而起,这一刻的林惊羽正式上清境,他是千年来青云门进入上清境最年轻的弟子,曾经的青叶踏进上清境也将近不惑之年。
“萧毓哥是对的”
七道剑气自上而下刺向天音寺众弟子。
道玄急道:“快,快拦下!”
田不易拔剑,一道烈焰袭向七道自上而下的剑气。
轰!
七道剑气击穿烈焰。
噹!
浮屠金钵挡下七道剑气的余力,但普空亦不好受,后退七八步。
斩龙剑悬浮在林惊羽身前,林惊羽单手拭过斩龙剑锋,血顺着剑锋缓缓留下,却未落在地上,而是被斩龙剑吸收。
“别着急,你将饮千佛之血”
嗡!
嗡!
斩龙剑似是回应林惊羽。
天音寺以普泓、普空为首,众僧人尽数低头,面有愧色,低声颂佛号不止。
道玄沉默半晌,仿佛连他也要很大的念力才能消化这个不可思议的真相,过了一会,他忽然向法相道:“刚才你说普智油尽灯枯,那这个事情真相,你们怎么知道的?”
法相沉默了片刻,道:“普智师叔曾经结交一个异人,得到一枚奇药‘三日必死丸’。服食此药,任你有再重伤势,三日之内也能激起你身体全部潜力,保住性命,但三日之后,纵然伤势复原,也一样必死无疑。普智师叔便是服了这枚奇药,终于在三日之内赶回了天音寺,将这前因后果与我恩师普泓大师细细说明。我当时服侍恩师,在一旁也听到此事。普智师叔此刻已经完全清醒过来,痛悔当日种下滔天恶孽,万死不得以偿万一,终于痛哭坐化!”
法相深深注视著张小凡,缓缓地道:“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所有这些事,都是我们天音寺普智师叔的错,与张小凡张师弟并无关系,请各位青云门师叔,千万莫要责怪于他!”
道玄真人微微叹息,长出了一口气,正想说话,忽地安静的大殿之上,响起了一阵低低的惨笑声。
“责怪?是谁要责怪我?”
这笑声陌生而冰凉,带著无尽的恨意,一直低著头喘著粗气的张小凡,缓缓的,缓缓的抬起头来。
那一双完全赤红、如血一般带著令人毛骨悚然的寒冷,盯著法相。
法相紧紧皱眉,低声道:“张师弟,你,你要保重身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未来rì子还长……”
“你!去!死!”
忽地,张小凡从牙缝之中,生生吐出了这三个字,众人无不失色,只见此刻的张小凡完全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浑身杀气腾腾,面目肌肉扭曲,狰狞无比。
远处,王二叔突然再度惊叫:“鬼!鬼!又来了一个鬼!”
而这一次,他的手指,竟是指向张小凡。
众人失色,普泓大师不顾身体重伤,竟然霍地站起。只见张小凡右手中的烧火棍赫然大放光芒,噬血珠如得到重生一般,青光大盛,夹杂著摄魂魔棒的黑气,将张小凡笼罩其中,连面目也渐渐开始模糊。
法相失声道:“张师弟,快快丢了那个邪棒,你已经被邪力所侵……”
“哈哈哈哈哈哈……”
张小凡仰天惨笑,声音凄厉:“什么正道?什么正义?你们从来都是骗我。我一生苦苦支撑,纵然受死也为他保守秘密,可是,我算什么……”
他张开双臂,仰天长啸:“我算什么啊──”
这惨厉声音,回荡在天地之间,动人心魄,催人泪下。
场中之人,无不变sè,法相飞身而上,急道:“张师弟,快放弃此物,否则你就要堕入魔道,万劫不复……”
张小凡昂首望天,仿佛一点都没注意到法相冲来,众人一时屏息,眼看法相要抓到这个烧火棍,不料半空之中一声娇喝,一道白光从横里袭来,法相猝不及防,半空中闷哼一声,倒飞了回去。
众人大惊,只见绿影一闪,碧瑶赫然现身在张小凡身前,面对著前方无数正道高手,竟是凛然不惧。
她眼眶之中微微泛红,显然为了张小凡而伤心,更不管其他人,转身一把抓住张小凡的手,急道:“小凡,你跟我走,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全部都在害你!”
张小凡混混沌沌的应了一声,但面前这个女子,不知怎么,却是在这个天地孤寂的时刻,他所唯一相信的所在,不由自主的抓紧了那只温柔的手,跟著她走!
但这满殿满堂的正道高手,如何能容的下他们放肆,尤其是片刻之后,许多人认出了碧瑶乃是魔教鬼王宗宗主的独生女儿,顿时炸开了锅。
今日青云门死伤无数,尽拜魔教所赐,与魔教实是血海深仇,不死不休。片刻间已有人将去路挡住,更有人喝问出来,开始怀疑张小凡是否真的与魔教有关系?
片刻之后,大殿之上的正道中人,将这两个年轻男女围在了中间。
张小凡瞪著血红双目,身子微微颤抖,惨笑不停,只觉得脑海之中翻来覆去都是惨烈血腥景象,却又似乎根本是一片空白,这平生的信仰、信念,竟在今日完全被摧毁了。
碧瑶却比他冷静的多,此刻紧紧握著张小凡的手,与他站在一起,低声道:“小凡,别怕,就算是死,我也和你在一起!”
张小凡耸然一惊,脑海中仿佛清醒了片刻。但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大喝传了过来:“谁敢害我女儿?”
刷的一声,鬼王身影出现在这个玉清殿上,众人目瞪口呆,瞬间哗然。
片刻之后,青龙、幽姬等鬼王宗门人纷纷现身,将张小凡和碧瑶围在中间。
鬼王向周围看了一眼,此刻单以鬼王宗一派实力,委实与青云门及天音寺两派有些差距,但他看去却是毫无惧sè,负手而立,顾盼自得,转头对碧瑶微笑道:“瑶儿,你带著小凡先走。”
碧瑶点了点头,正要举步,但这般将正道众人视若无睹的行径,如何能够得逞,而且张小凡此刻身分大是特殊,青云门、天音寺这两大门派,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此人走了。
道玄真人怒道:“拦下了!”
他这一喝而出,早就忍耐不住的正道高手登时围了上去,瞬间这个残破的玉清殿上又是打成一团,不过此刻的情势却和不久之前完全倒转过来,变成是正道中人围攻鬼王宗。
眼看著不过些许工夫,鬼王宗已然处于下风,碧瑶依然紧紧抓著张小凡的手,担心的看著周围,倒是鬼王一直面带笑容,神情自若的观看著场中局势。
周围正道中人的压力越来越大,鬼王宗等十数个人已经被压到了一个小圈子中,眼看形势岌岌可危,不料就在这个时候,玉清殿外突然锐啸响起,异芒乱闪,片刻间惨呼声不绝于耳。
正道中人大惊,片刻后赫然只见人影飞舞,正是毒神、玉阳子和三妙仙子率领其余魔教三大派系赶来支援。
魔教高手纷纷下场加入战斗,形势瞬间逆转。毒神缓缓走到站在那里,一脸欣慰的看著他们的鬼王身边,目光望向前方的战团,脸上也有微笑,但嘴里却低声道:“老弟,算你狠!”
鬼王微微一笑,道:“老前辈为我圣教不顾一切,甘冒奇险,他日必然名传千古,为后世圣教弟子传颂。”
毒神苦笑一声,瞪了他一眼,低骂道:“放屁!”
这番魔教大队人马赶到,青云门本来已经元气大伤,田不易等人虽然勉力支撑,但无奈寡不敌众,顿时被压了回来,形势渐渐危急。
道玄真人目视全场,双目如要喷火一般。一日之内,往昔神圣不可侵犯的青云山被这些魔教中人杀来杀去,真是青云门建派以来的奇耻大辱。
但更重要的却是眼下的困境,在这个片刻间,他又下了什么决心,抬起了手臂。
魔教中四大宗派的宗主此刻都未下场,眼光几乎全部盯在这个道玄真人身上,一看便知这老贼又想拚死再度催动诛仙剑阵,岂能让他顺意,片刻间四道身影如电芒射至,不约而同地向道玄真人扑来。
便在这个时候,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直趴在玉清殿外的灵兽水麒麟,忽的一声咆哮巨吼,冲了进来,势头极猛。这等上古巨兽,其实力绝不在任何修道高人之下,这一番冲击风声凌厉,被打到那可不是开玩笑的,鬼王等人被它阻了一阻,转眼间水麒麟已然冲到了道玄真人身边。
只见它匍匐在道玄真人身旁,巨口一张,吐出一物,道玄真人伸手接过。
魔教众人大惊,放眼望去,只见那果然是一柄长剑,但此刻全无光彩,似为某种奇异石头所铸,剑身剑柄都为一体,看去竟是一把平凡无奇的石剑,而且隐隐望到那剑身之上,纹路横生,仿佛还有些破旧,更有淡淡裂痕横在剑身之上。
原来这诛仙古剑竟是这般模样,而藏在水麒麟口中,更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
片刻之后,当这诛仙古剑落到了道玄真人手中,异变陡生,刹那间从那古剑剑身之上,泛起了不可思议的炽热白光,只片刻工夫竟然就将偌大的玉清殿完全笼罩起来,众人一时震骇,都纷纷停手。
但在光芒之中,却见道玄真人的身体又是摇晃了几下。
鬼王等人何等见识阅历,几乎不用说什么,顿时一起扑上。田不易等人怒声叱喝,但已然来不及援手,不料道玄真人身子虽然虚弱,左右扶在水麒麟身上,右手持诛仙古剑向前一挥,瞬间白光如巨涛一般排山倒海涌来,毒神等人一起发力,两相对撞,轰然大响。
原本破了一半的玉清殿,此刻连残存的颓墙断壁也轰然倒塌,瞬间尘土飞扬。鬼王等人不由自主倒退了一步,四个人脸上都变了颜色,这诛仙古剑威力之大,实在不可思议。
但饶是如此,道玄真人在诛仙古剑光芒笼罩之中,却是噗的一声喷了一大口鲜血出来,不过他竟是不顾一切,强撑著飘上水麒麟的身上。水麒麟大吼一声,张牙舞爪地向天空飞去。
天地之间,突然便只剩下了那道诛仙毫光,闪烁著璀璨光芒,越来越盛。伴随著阵阵颂咒之声,那柄灿烂无比的七彩气剑,又再度出现在天空,不断分离出单色气剑,流光溢彩。
魔教中人无不失色,毒神狠狠一跺脚,急道:“这阵法威力实在太大,不可力敌,我们先退。”
鬼王虽看著道玄真人摇摇欲坠的模样,怎也搞不清楚这人明明重伤欲死,怎么还能催动这等大耗精元的惊天法阵?只是这阵法既然发动,威力便非同小可,他终究不敢拿魔教弟子性命做赌注,当下长叹一声,飞身而起,示意门下弟子撤退。
碧瑶拉著张小凡便欲飞走,突然面前人影一闪,赫然竟是陆雪琪挡在身前,而她手中那柄天玡神剑,蓝光闪耀。陆雪琪寒声道:“张师弟乃我青云门下,你快快放了他!”
碧瑶如何肯放,怒道:“我将他留下给你们杀?你们先杀了我好了!”
说罢更不多话,伤心花凌空打去。此刻诛仙剑阵已然笼罩在通天峰顶,天地渐渐暗了下来,鬼王宗有人看到碧瑶与陆雪琪战在一起,立刻便回头帮忙,正道这里也纷纷出手,顿时又乱做一团。
张小凡心中痛苦不堪,只觉得一股凶戾念头在脑海中呼啸狂喊,一种要将无数人xìng命屠灭的可怕却诱人的毁灭感觉,充斥在他脑海之中。
烧火棍也仿佛随著主人心意,红、青、金三色光芒轮转流换,但很明显的,那片红光越来越盛。
法相在一旁看了大急。从当日空桑山见到张小凡开始,因为当年那个秘密的缘故,他就对张小凡另眼相看,此刻无论如何不愿见张小凡堕入魔道,一闪身便向张小凡手中的烧火棍抓来。
碧瑶大急,但被陆雪琪等人缠到,只得急叫道:“小凡,小心!”
不料张小凡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一般,任由法相抓住了烧火棍。法相大喜,但片刻之后突然脸色大变,只觉得烧火棍上凶猛戾气如潮水一般涌来,而面前那个原本老实质朴的张小凡,突然现出了狞笑,如恶鬼一般的狞笑。
“啊!”法相大声惨呼,被张小凡用烧火棍重重一击打在胸口,口喷鲜血倒飞而去。张小凡仰天长啸,双目赤红,纵身杀入战团,抢到碧瑶身边。烧火棍红芒大盛,仿佛也狂欢不已,与主人一起狂笑著扑向死亡与鲜血。
陆雪琪等人纷纷退避,无论怎样,他们面对著张小凡还是无法全力出手。但此刻的张小凡却似乎已经完全堕入疯狂,眼中恨意无限,招招都取人性命,片刻间已然逼退众人。
碧瑶大喜,一拉张小凡,道:“我们走!”
二人身子腾空而起,飞向殿外。
而此刻天际之上,满布气剑如山如海,诛仙剑阵已然向魔教等人发动攻击。而这一次,道玄真人仿佛也豁出去了一般,不但满天剑雨凌厉落下,天空中那柄巨大的七彩主剑,竟然也被无形咒力操纵,带著开天破地之势,隆隆冲下。
这阵法主剑,威力岂是等闲,一剑攻下,瞬间数丈范围之内血肉横飞,近十人连喊声都无就魂飞魄散,甚至余威所及,玉阳子躲避不及,竟然连左手也被生生切了下来,登时惨呼一声,身形化做如电锐芒,破空而逃。
而同时天空中的道玄真人也是精疲力尽,身子一歪,险些从水麒麟身上掉了下来,好不容易才支撑的住。他向下看去,只见这一会工夫,魔教之人已然逃去大半,但仍有少数还在通天峰上,而这最后一人,正是张小凡,碧瑶正拉著他急切而飞。
道玄在半空之中,已然看到张小凡堕入魔道,刚才他与法相、陆雪琪等人交手时刻,出手狠厉无情,且此刻神态疯狂,显然已经完全不可理会。但此人身上,却怀有青云门和天音寺两大真法,手中更有不世出的邪物,若放虎归山,只怕将来造成的杀孽,远远胜过寻常魔教之人。
道玄在心中低声叹了口气,但心意在这片刻间已然决定。纵然日后自己被天下人议论,也绝不能留下这绝世祸胎。当下道玄真人拼起最后灵力,刹那间天空中所有彩色气剑一起大放光芒,尤其是阵法的七彩主剑,更是赫然又大了一半,轰然而响,震动天地,如远古天神狂怒一般冲了下来,直向张小凡打来!
“啊!”且不说魔教中人失色,便是正道中人,天音寺与青云门中众人无不变色,田不易与苏茹脸色苍白,田灵儿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而在旁边,陆雪琪紧紧握住天玡神剑,面无血色,连带著手中的天玡也微微颤抖。
那一道惊天巨剑,当头击下,未到地面,咯咯巨响已然发出,张小凡附近一丈方圆地面尽数迸裂,狂风呼啸,将他笼罩其中,已是必死局面。
张小凡瞪红双眼,人为无形剑气笼罩,挣脱不得,心中悲愤恨意难以抑止,眼睁睁看著天空那柄恐怖巨剑带著无边杀意迅疾落下,张口狂呼。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声音震动四野,天地变色,唯独那诛仙奇剑却仿佛是诛灭满天神佛的无情之物一般,依旧毫不容情地向他击来,眼看著张小凡就要成为剑下亡魂,粉身碎骨。忽地,天地间突然安静下来,甚至连诛仙剑阵的惊天动地之势也瞬间屏息……
那在岁月中曾经熟悉的温柔而白皙的手,出现在张小凡的身边,有幽幽的、清脆的铃铛声音,将他推到一边。
仿佛沉眠了千年万年的声音,在此刻悄然响起,为了心爱的爱人,轻声而颂:
九幽阴灵,诸天神魔,以我血躯,奉为牺牲……
她站在狂烈风中,微微泛红的眼睛望著张小凡,白皙的脸上却仿佛有淡淡笑容。
那风吹起了她水绿衣裳,猎猎而舞,像人世间最凄美的景色。
张小凡的心沉了下去。
突然,他张开了口狂呼,却被狂风逼了回来;他疯了一般跃起扑向碧瑶,却被神秘气息弹开,血红的双眼中流出了红色的泪,淌过他的脸颊。
那个风中的女子,张开双臂,向著满天剑雨,向著夺尽天地之威的巨剑。
……三生七世,永堕阎罗,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剧烈的狂风突然转了方向,变成了围绕在碧瑶身边的巨大漩涡,那个婉约而美丽的女子被狂风推上半空,迎著那七彩流转的巨剑。
她是那一刻,天地间唯一的光彩!
片刻……
无数的血色雾气从她的体内瞬间喷出,在她身前凝做晶莹如红玉的血墙,同时白皙面容之上,飘出九道若隐若现的轻烟,融入血墙之中。
那血墙瞬间沸腾,如炽热的痴情之火燃烧不止,带著所有的热情绝望焚烧,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灿烂光辉,逆天而上!
与那诛仙主剑,轰然相撞!
灿烂的光辉如此耀眼,没有人可以睁开眼睛。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巨响,震动了整个天际苍穹,势不可挡的诛仙剑倒飞而回,满天的气剑一阵紊乱。而在通天峰上,山峰巨震,乱石横飞,山体之上如割裂一般出现了无数巨大裂痕,仿佛末日到临。
隐约中,一个苗条而凄婉的身影,从半空中缓缓落下。
天地间,忽然全部安静下来,只有一个声音,撕心裂肺一般的狂吼著。
不啊……
教教弟子带碧瑶的尸体以及昏迷的张小凡离开。
青云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走吧!”
所有目光都集聚在萧毓身上。
“嗯!”
林惊羽挥手,斩龙剑归鞘,同时跟在萧毓身后向山下走。
“站住!”
萧毓、林惊羽同时回头。
“怎么你还想留下我不成!”
萧毓扫了一眼接近油尽灯枯的道玄。
“你可以走,但林惊羽不能,他是我青云弟子!”
啧啧啧!
“你老年痴呆吧!我没杀萧逸才、还回斩龙剑、替你拖延时间去取剑保住你青云一线生机,目的就是替林惊羽偿还这五年的养育之恩以及斩龙剑这剑神兵。”
道玄手持诛仙剑指向萧毓。
“呦!耍横,耍无赖是不?莫说现在的你,就是全盛时期的你加上诛仙剑也只能和我打个平手,还得说我不以杀你为目的。”
道玄挣脱田不易的搀扶,继续向萧毓走。
“道玄!本来我要在草庙村击杀天音寺众人,一是祭奠死去的村民,二是给青云留点脸,现在看来青云门是给脸不要脸呐!”
无尘剑归鞘,龙魂剑出!
升至半空的龙魂剑将封印的万剑放出。
万剑道玄,排成正方体,萧毓双手背负,走向天音寺弟子。
倒悬只见散发七彩霞光,照亮天空,随后犹如暴风骤雨倾泻而下。
啊!!
无法看清七彩霞光下的天音寺弟子模样,只能听到阵阵惨叫。
啊!啊!
“孽畜!”
普空、普泓格挡落地剑雨。
萧毓依然缓步走向他们。
“我!给过天音寺三次机会,第一次是你们知晓草庙村真相之后,没有来青云承担错误,为天音寺清誉选择隐瞒,所以天音寺承担了普智的因果恶业,那一刻起,草庙村和普智的个人仇恨就变成草庙村与天音寺的仇恨。第二次是法相前往空桑山,那一次我希望你们将真想告诉给张小凡和林惊羽,但你们让我失望了。”
啊!天音寺弟子惨叫声竟然无法掩盖萧毓轻语。
“还有第三次,就是刚刚!道玄质问张小凡功法和嗜血珠的来历,你们没有第一时间跳出来,而且我从你们的表现中看出,你们想让张小凡死在道玄手中,只要张小凡死,普智犯下的恶行便少了一名苦主。也对,张小凡死,《大梵般若》就还是天音寺独有之物。你的慈悲心呢?你的向佛之心呢?你心中的佛是佛还是魔吗?我想道玄举起诛仙剑刺向张小凡那一刻,你心里很开心吧!在那一刻,你认为张小凡死定了!”
普智普空依旧格挡万剑,刻落地万剑会从地下刺向半空,这龙魂剑阵消耗真元,萧毓身上携带大量回复真元的药,这些药足够萧毓消耗一周。这天下间没人能在龙魂剑阵中坚持半个时辰。
噗!
普空先死,死的很惨,半个头被削掉,剑阵之中唯胜普泓。
普泓大吼一声,似是要开启什么不得了的法术,但萧毓已经不耐烦,伸手一抓,龙魂主剑在手。
身影一晃。
普泓被一分为二,随后万剑归一。
啊!
法相逃过一劫,伸手重伤的他被水月扶到一旁疗伤。
“还有一个漏网的”
萧毓一挥手,剑气末入地面,随后从法相身后射出,一剑刺穿法相头颅。
“天音寺普通弟子很无辜,但草庙村村民更无辜,普智屠杀草庙村村民时,无力的村民只能在绝望中死去!对天音寺弟子来说,这很不公平,但这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就算有,也是强者用武力证明给弱者看的。”
三日之后,须弥山上,尸横遍野,只见一人将一具具僧人尸体拉向无字玉璧,上苍似是不忍,乌云遮住了天,一声声雷鸣似是在控诉萧毓恶行,一道道雷电劈向缓步行走的恶人。那恶人丝毫不惧。千僧之血从无字玉璧上淌下,染红了玉璧,染黑了山谷。
轰隆隆,一道雷光劈在千尸之上,黑色血肉从玉璧顶端流下,玉璧裂了,不知道是因为千僧之血肉冲开了玉璧,还是那雷光劈开了玉璧。
一片晦涩难懂的文字影射在半空。
一行行文字出现在纸上,这纸材质似乎是人皮,而且还是僧人的皮。
林惊羽脸上漏出不忍,对萧毓的行为产生几分恶感。
“你很讨厌我?”
林惊羽未说话。
“讨厌我就对了,因为我做的是错的。”
“知道是错的,为何还要做!”
“有些事,明知道是做的,还时要做!善良无法掩饰邪恶,只有邪恶才能掩饰邪恶。我现在就用邪恶来掩饰自己真正的邪恶面容!”
林惊羽不懂,其实也不用懂。
“走吧!”
林惊羽迟疑了,开口问:“去哪里?”
“做三件事!不用担心,不是三件恶事,对某人来说也许是善事。”
林惊羽回头看一眼尸山血海,单手一指,一股火苗凭空燃烧,随后无字玉璧开始燃烧,再然后须弥山陷入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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