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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生财有道


  南山勾住小知的肩背补充道,“那是妖王!妖王知道吗?为师废了九牛二虎的力呢,你可得悠着点。”

  “蜘蛛精?妖王?”小知两眼发直,后退一步,端着陶罐子的手开始哆嗦,又怕自己一个不稳会把罐子摔出去,赶紧抱紧了。“不带你们这么吓唬人的吧。”

  周玄清眉头微拧,将罐子接了过来,拍着肩安慰道:“平日里不就师弟你最胆大,我当你天不怕地不怕呢。”

  手上一轻,浑身便放松了去。小知舔了舔厚唇,不好意思笑道,“师姐,我还是头一回见妖王呢。从前咱们下山卖符做法事,可都是走走过场。恶鬼都没见过几只,何况是妖精祖宗。”

  牛头山山头不算高,三个人就这么说着话,不一会已经到宫观了。

  只见一座破的连个匾额都没有的道宫伫立在前,长门外是一片荒草萋萋,屋檐下有两只从年头挂到年尾的破皮灯笼,被风一吹就左右晃荡。冷清的不像话。

  秀儿已经在内听到了脚步声,赶忙从宫观里小跑出来迎接。她脸蛋白净,道袍下身子纤细,高兴着打起手语:师傅、师姐你们这一趟可有受伤?

  南山抬手臂,拉着一角衣袖,假模假样擦擦眼角,“还是秀儿最关心师傅,不枉为师当年把屎把尿养大你们。”

  又来这套。三个徒弟齐齐扶额,对视一眼后无奈附笑。

  南山说的到是实话,别看现在这蹉跎沧桑样,他曾也是清隽俊朗过的。周玄清是第一个被他捡回来的孩子。他又做师傅又当爹,手忙脚乱硬是将孩子养活了下来。之后又捡了走失的小知和患了哑疾的秀儿,如法炮制的养大了。

  周玄清不知自己的身世,从襁褓幼儿长成了如今从容的年纪。从懵懵懂懂,到可以帮着南山做法事,还兼顾照顾师弟师妹。

  南山常说自己是商贾家的公子,因为不想学做生意才离了家门,出来做散修道人。但这么多年没见什么亲人来寻,更没见他回去过家门。不管如何,四个人就守着这一成宫,画画符、做做法事,日子清贫但也肆意快活。

  一成宫就是太穷了,三清尊的神像都没有,摆的还是三个造像的神龛。

  周玄清进了堂内,抚了抚灰,赶紧将镇着妖王的陶罐子放在神龛下。

  秀儿打着手语问:师姐,这妖王化作人形时长的什么样?

  周玄清回忆了一下:“当时的妖王呀,面如璞玉,清雅出尘,衣袂乘风,恍如谪仙。若说他是妖王,无人能信,可若说他不是妖,凡人哪有这等姿容?”

  秀儿张大嘴巴,眨着眼睛,偏偏脑海里怎么也拼不出周玄清形容的那般模样。

  这也不怪她,她印象里见过最好看的人,便是牛头山下大同镇上的教书先生。但那岂是能同日而语的。

  两人走出了堂外,见南山坐在石桌上喊着,“小知,快去拿为师的笔墨纸砚来。”

  小知腿脚飞快,打个哈欠的功夫,就把东西搬了出来放下。一边研墨一边问:“师傅,要写捉妖游记吗?”

  南山摸着两撇短须,眼神里泛着一丝精光,道:“写那玩意干嘛,有人买吗?这一趟豁出性命,怎么着也得拿些利息补回来。为师就要靠着这只妖王,好好修缮修缮咱们的一成宫。”

  周玄清听了后挑高眉梢,不禁莞笑:当初谁打死不去的?又是谁临阵要逃的?不过幸好,平安归来了。

  南山奋笔疾书,点点墨汁在羊毫下如游龙飞走,末了停下才将笔慢慢搁回砚台。

  小知全程站在身后默默看完,眉毛扬的老高,为难的说道:“师傅,你是认真的?”

  周玄清也走近一瞧,只见上头字迹狂草,但还能分辨清楚:一成宫降住妖王,有要观赏之,上山即可。

  下头还有一行蝇头小字:三十文一看,谢绝上手。

  南山果然生财有道,不管是闻讯而来的同宗道人还是想要猎奇的官家富商,这三天两头就堵起了上牛头山的路,都要来看一看这妖王究竟何等模样。

  从前一成宫要多冷清就有多冷清,如今却是托了那只妖王的福,里外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

  宫观不大,小知和秀儿就在门口拦着那些想要一同挤进来的人。周玄清却不喜人多,躲到了屋顶上半蹲着晒太阳。因为昨夜下了一场小雨,屋檐上湿漉打滑,檐下水滴泛着晨曦的金芒。看着这样的光景,周玄清眼神不禁恍惚了。

  当道人呢,要顶着朝露早起、挑水、煮饭、劈柴。时不时还迫于生计,下山驱邪镇宅,做个法事什么的,倒也不曾怕过清苦。就是南山性子太懒,教任何事皆是半吊子,所幸她们几个徒弟尚能自食其力。

  蹲的姿势久了,腿脚有些麻。周玄清伸展了一下四肢,目光落在一处愣了下:这屋顶太久没有修缮,早已缺了几块瓦砖,每每下雨屋内必得放一地的碗接水。

  她足下小心翼翼的挪了挪位置,从那块空隙正好可以看到底下正堂内的情形。

  两颗顶着冠帽的人头凑得很近。一个是师傅南山,一个是来观赏妖王的商贾。

  南山抱着那个镇妖的罐子,掀开上头的符纸露出一点缝隙,迅速的给那男子看了一眼后就合上。因为太快没有看清,男子便嚷嚷起来。

  “你这道士骗人,我什么都看不清,退钱退钱!”那人伸手就要碰到罐子,却被另一只手迅速的打了下去。

  南山护着罐子,挑眉扬声道,“不好意思,看了便是看了,你咬过一口的包子还能退钱吗?本道人那告示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三十文只看不摸。”

  男子还欲胡搅蛮缠,却忽听房顶发出呜咽作响,夹杂某种尖锐如指甲刮着梁顶的声响,合着漱漱风绕枝桠声传进耳中,格外的令人悚然发怵,头皮如麻。

  台上三清神龛前点着三根高香,已经快燃到一半了。堂内只有他们两人,气氛莫名诡异。

  南山按着罐子朝梁顶上睨了一眼。

  男子觉得这声音就像是、像是妖怪鬼魅发出的?这念头一出,吓得自己先汗毛竖起,手指如针扎收了回去。

  南山迟疑了一下,像是下了什么决心道:“要不再给你看一眼?不收钱了。”

  男子瞪大眼死死盯着装妖的那罐子:虽然看不出有什么动静,但上面几道符箓被风吹的掀起了四个角,罐内暗的彷如有股妖气要冲破顶开的感觉。

  妖王不会再逃出来吧?男子不敢往下想了,脊梁骨生寒,倒退着要出去:“不了不了,我不看了!”却没注意到脚下有道门槛,男子趔趄一下险些摔出去。

  周玄清施施然从屋顶跳了下来,方才就是她弄出来的声响。意兴阑珊的目送那逃也似的背影,叹一句:“就这胆子还要来看妖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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