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兄弟反目(上)
母亲在浙江路、广场南路上的新店“田野馆”顶着巨大的压力开张了。
为什么说顶着巨大的压力?原来就要开张前的一周,乐天母亲突然选择了退出。为此,乐天还与他母亲吵了一通,乐天给我打来电话,答应承担一半的装修费。至于为什么选择临时退出,乐天母亲的理由是没开过茶楼,万一亏了本,乐天以后娶媳妇拿不出一分钱,太丢人。在景市,这种父母准备彩礼的风俗,已经深深印在了负责任的父母脑海中,挥之不去。
母亲很难过,正在母亲骑虎难下之际,小玉出面盘下了田野馆的二楼。小玉把三万的块的彩礼,以及这些年的积蓄,全部交给了母亲。母亲让出了五分之五十的股份,说以后赚钱五五分,小玉也从母亲的员工变成了母亲的合作伙伴。由于乐天母亲退出,原先二楼的茶楼被调整为餐馆的雅座和包厢,主要还是以餐饮为主。
田野馆开张之后,母亲了解到大黄安保面临高额的赔偿,小玉依旧在背后支持我和母亲,叫她的越南老乡丹凤眼来帮几天忙。母亲向小玉交待好饭店的事,然后坐上早上的长途汽车,从景市火速赶往上海。
母亲向上海老板莫大盛求情,这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母亲不仅认识莫老板,而且还和他有一段特殊的往事。
原来,父亲曹三宝和莫老板是同门师兄弟,莫老板本名叫莫元真,后改名为莫大盛。父亲比莫大盛拜师早一些,当时景市最有名的制瓷大师,就是齐雅辉。父亲能吃苦,加上也有悟性,父亲很快就学会了制瓷和绘画的技术。
而莫大盛拜齐雅辉为师学习陶瓷技术,是有企图的,他知道齐雅辉是当年御窑制瓷高手齐懋的传人,一是学习技艺,二是想得到齐雅辉收藏的名瓷。
莫大盛和我父亲曹三宝年轻时有过恩怨,父亲从未跟我提起过。
学习陶瓷需要耐得住寂寞,更要经过千锤百炼沉得住气,莫大盛一心为利,渴望得到回报。清苦的拜师生涯对他来说十分难熬,还未出师,就已经想着如何卖瓷挣钱。
齐雅辉拿起莫大盛制作的瓷器,放在日光下细细察看。
“大盛,你这个仿汝窑鸠耳尊通体青蓝色,釉面色泽清润,胎体瓷实,但是双耳部分没有对称,衔接处柔和不够,过于生硬,还是要静下心来注意细节,不要急躁冒进啊!回头你重新做几个给我看。”
莫大盛听了齐雅辉的话,瞥向我父亲做的瓷器,眼神闪烁。
“知道了,师傅。”
待齐雅辉走后,莫大盛将墙角几个“不合格”的作品一一收起来,装进大纸箱。
“师兄,师傅说你做的不错,我瞧着也是。我拿回家好好学习观摩你不介意吧?”
父亲以为莫大盛是真的想虚心学习,自然是同意了的。
“当然没问题!你按照师傅说的,沉下心来,一定能做好。”
莫大盛毫不客气地将父亲的作品收入囊中。这拜师学艺太费功夫,技术学了个皮毛,齐雅辉收藏的名瓷一个也没得到,莫大盛早已不耐烦。
那些被称作“瑕疵品”的瓷器被莫大盛拿去冠以齐雅辉弟子的标签,在上海北京等古玩市场出售。从父亲那里骗来的作品也沦为了莫大盛的作品,在上海等地招摇撞骗。
后来,两人出师,齐雅辉将一对仿康熙年间的斗彩将军罐送给莫大盛和父亲。齐雅辉解释为什么送将军罐,因为在汉朝的时期,将军罐是皇帝专门为得胜回朝的大将军制作的,这是一种至高无上的荣誉;并告诫两人要有将军的气魄和肚量,将来干出一番事业来。
莫大盛认为师傅齐雅辉太过小气,仿的将军罐能有什么价值?莫大盛在年轻时看不起的仿古瓷,慢慢成了他发家致富的法宝,从而走上了仿古造假的不归路,这是后话,后文再表。
父亲被齐雅辉推荐在景市陶瓷厂工作。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父亲从瓷厂出来,一个人在景市开了间陶瓷作坊,用扎实的功底制作了一批批高质量陶瓷,小作坊渐渐扩大规模。最终,父亲出资建造了长景瓷厂,并且在景市做的风生水起。远在外地发展的莫大盛听闻父亲瓷厂在景市的名气,心有不甘,认为曹三宝能做的,他也能做。
随着国有陶瓷厂关门歇业,民营瓷厂迎来的发展的春天;加之省政府出台了一些配套政策,大力扶持发展景市瓷器,要让景市成为国际瓷都,让国际上引起一波波“陶瓷热”,数以万计的专家学者游客来到景市,或成立公司来经营销售陶瓷,或同泥和火打交道,从事着陶瓷制作。莫大盛看到了其中的商机,便火速回到景市,在长景瓷厂的不远处也开了一家大盛瓷厂。
彼时的景市大大小小的瓷厂有无数家,想要做出规模来,还是有一定难度的。起初,父亲认为两人师出同门,互相帮助是应该的,莫大盛的瓷厂生意冷清,刚刚能解决温饱,父亲便好心介绍了几个客户给莫大盛。
在父亲的帮助下,莫大盛的大盛瓷厂逐渐做大做强,渐渐成为了和长景瓷厂可以分庭抗礼的民营瓷厂。
原本景市不愁没有生意做,两人倒也相安无事,可莫大盛偏偏不甘心屈居于下,也不满足于平分秋色。
长景瓷厂的许多客户突然提出不再续约,甚至已有的订单也要取消。
“你打听到什么消息了吗?为什么订单突然间纷纷取消?”
“我听说大盛瓷厂出了比咱们低四成的价格。”
“长景瓷厂原本就是批量出售,定价不高,大盛瓷厂现在比我们价格还低四成,不考虑成本了?”
父亲和瓷厂的配料宁师傅商量此事,这几位流失的大客户几乎占整个瓷厂订单的百分之七十,莫大盛这个举动无疑是把长景瓷厂往绝路上赶啊。
“做生意的怎么会不考虑盈利,还要做亏本的买卖?”
“一山不容二虎,这是要吃了我们的长景瓷厂。”
父亲怎么也想不到昔日的同门师兄弟,竟然要将镰刀伸向自己。当年的大盛瓷厂要不是自己相助,还未必有今天,如今他不顾往日情分,抢走瓷厂核心客户,太不厚道了!
“明天就去莫大盛那问问他!”
父亲痛心,决定当面找莫大盛,希望他念在同门情分上,不要把事情做绝。
此时的莫大盛身上早就褪去了初出茅庐的那一点点忌惮之心。
“莫老板,景市众多的瓷厂,属长景瓷厂和大盛瓷厂规模最大,一东一西,并不妨碍。现在我们瓷厂很多客户一夜之间取消了合作,跑到你们这里来了。”
“曹老板,客户有选择的权力,我没有理由阻止他们。”
“你的价格降了四成,不惜亏本也要抢走我的客户?”
“你说抢可就难听了,是他们选择了我;曹老板,就算亏本,我们瓷厂也是亏得起。”
“你当长景瓷厂亏不起吗?瓷器的价格有市场标准,你这样亏本降价容易,到时候提价就难了。”
“如果我不打算提价了呢?我们自己的事,不劳你曹老板费心了。”
“你好自为之,告辞。”
“曹老板,且慢!我还有一事相求。”
“说——”
“希望你能理解,我之所以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做大做强,我们都会被其它大的瓷厂给吃了,与其这样,不如两家瓷厂合并。”
“两家合并?难道你要吞了长景?”
“不是谁吞谁的问题,是强强联合,共同对付国内外的厂家。”
“你想的美!”
父亲对莫大盛扰乱市场规则,恶意竞争,本来就有气;现在莫大盛又提出合并,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现在不同意,以后会后悔的。你以为价格低,客户就会跟过来?实话告诉你吧!我们的产品质量也很好,长景瓷厂的配料师傅,水平高着呢!”
父亲这才意识到,瓷厂的最好的配料宁师傅,已经被莫大盛买通了。父亲认为忠诚是最重要的,既然心不了长景,留在长景没有任何意义。在陶瓷制作的工序中,无釉无料不成瓷,釉料的配制尤为关键,关乎到陶瓷的稳定性和发色。在没有精密的分析仪器和高科技手段的年代,经验丰富的釉料配制师傅非常稀缺。最后,还是父亲看得开,把厂里最好的配料宁师傅给了师弟莫大盛,自己退居二线。
“人情是把锯,有来也有去。”
这是父亲曾对我说过的话,万事不可做绝。
齐雅辉看在眼里,对我父亲的大度赞许有佳。真正的放手,不是放下别人,而是放下自己。
齐雅辉认为父亲放下了自己,放下了名与利,这种人最终会从生活中得到快乐和幸福,但事实并非如此!
父亲能忍下莫大盛得寸进尺,其实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母亲曾出面帮莫大盛说话。
提起我母亲,父亲常常笑的合不拢嘴,因为母亲年轻时是长山群岛的大美女,能娶到她,父亲什么都能忍,什么都可以不要,这一点,我像极了父亲。
外公曾是景市陶瓷厂的专家,后为了支援农村建设,下放到泊阳湖的长山群岛。父亲当年也是像我一样,为情所困。我为齐妙,父亲为袁野,袁野曾是泊阳湖长山群岛的大美女。后来,母亲随着外婆返回景市,后在浮梁茶场工作。母亲学着外婆,守着茶炉,用古老的方法细心地烘焙,制成纯正香浓的浮梁茶。父亲喜欢喝茶,尤其是酒后一杯浮梁茶,品的是茶香,甜的是回忆。
父亲的瓷厂和母亲的茶场,曾在上海做过“一瓷一茶”景市名瓷和名茶展销会。当时莫大盛也参与了展销会,对母亲的美貌念念不忘,莫大盛和曹三宝两人同时喜欢上了袁野。
有一次,袁野要从浮梁茶场运茶到上海,途径泊阳湖时,突遇风暴,运茶船在大风大雨中不停地摇晃,运茶船渐渐下沉,袁野处于危难之际。这时,从外地回来的莫大盛发现后,撑着船来救袁野,不料莫大盛人没救起来,还把自己给搭了进去,两人都被困在渐渐下沉的船上。
就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莫大盛的呼救被开着手扶拖拉机的父亲听到了,那时父亲正在给瓷厂运高岭土。父亲解开拖拉机两则备用的轮胎,扛着轮胎跳进泊阳湖中。父亲将一只轮胎扔给莫大盛,一只套在袁野的身上,袁野趴在上面,父亲在后面推着轮胎,向岸边游去,父亲将袁野救到岸边,从拖拉机上拿来雨衣给袁野穿上。
父亲没有罢休,又斜挎着轮胎返回到河中,将船上的茶叶转移到岸边。在生死与大灾大难面前,袁野被父亲的行为所感动,她最终选择了父亲曹三宝。为此,莫大盛对曹三宝和袁野耿耿于怀,他对袁野也是真心,而且他觉得比曹三宝更适合袁野,为什么袁野不选择他?
莫大盛心高气傲,和父亲暗中较劲,成立了大盛瓷厂,相互竞争。发展到后来,莫大盛以低于长景瓷厂百分之四十的价格,恶意去抢父亲的客户。即便莫大盛这样,也未能把瓷厂做起来。
被金钱迷糊了双眼的莫大盛,并没有坚持货好价低的初心,而是用低劣的原料充好料,最后被客户识破,不仅没有拿到货款,更是被客户以耽误交货为由告上法庭。面临高额的赔偿,莫大盛打算跑路,却被客户逮住,不愿坐牢的莫大盛,想起了我的父亲和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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