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狼烟已起
兴山城外五十里,通向当阳的官道两侧,如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白色帐篷,绵延不绝。不远处的十里长亭,一个打扮看似小头目的满洲兵丁,红光满面的坐在亭子当中,怀里搂抱着一个姿色平平的年轻农村女子,嘴里还在不断的调笑。年轻女子怯怯地推却着,可又不敢十分的用力,旁边营帐中那些还未入睡的兵丁们痴痴的望着这一幕,眸中流露出炽热而淫邪的目光。
已近子时正刻,离此不远的一处大帐之外,几名佩刀兵士正威风凛凛,大帐之内,“英亲王”阿济格的麾下大将一一靖西将军“穆里玛”正在向一名汉人将军频频敬酒。
这人,赫然竟是那叛逃的高守义!
“高将军真是海量,再来一杯!”穆里玛操着不太纯正的普通话,身旁的仆人连忙把酒筛满。
“穆将军您请您请,您才是海量!” 高守义低着头,哈着腰说道。
“坐,坐。”穆里玛说。
“这次高将军率众来投,令英亲王十分满意,想来不用多久定当平步青云呐!”穆里玛说。
“全仗大人栽培,高某必不负众望!”高守义说。
“只是将军所说另外那几位何时来投啊?”穆里玛问道。
“这,这个……。”高守义欲言又止,想着那句“背主做窃,不可定期”的话,不知该如何措辞答复。
穆里玛好像明白高守义的难处,拍着高守义的肩膀说:“将军不必为难,慢慢再想办法也不迟。”穆里玛一边说一边坐下,脸色阴沉了下来。
高守义端着酒杯,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心里快速的盘算着该如何应对。
穆里玛见状说:“啊,高将军大可不必紧张,坐,坐,吃菜,吃菜。”然后拿出一根精致的旱烟袋。旁边侍从打着火,马上帮他点上,瞬间,帐中就充斥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儿。而他却不时的用轻蔑的眼神望向高守义。
“大人,小的定当竭忠尽力,不负大人所托。”说完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双手抱拳,屈跪在地,很是惶恐。
穆里玛稍稍感到满意,挥了挥手,“将军请起,坐,坐吧。”把手上的紫铜色烟锅在地上敲了敲,磕掉烟灰,又说道:
“不日摄政王爷和十王爷大军将南北夹击,想那李来亨也折腾不了多久了。”边说边晃着那稀松几根毛发快秃顶的臃肿大脑袋。
“是是,大清必胜,王爷必胜。”眼角瞟了一眼旁边“回避”“肃静”的虎头牌。赶紧站起来,躬声说,“时辰不早,那卑职就先回去了,大人也早些歇息!”
“好,好,将军自便。”穆里玛眯着眼说。
高守义这才抱拳躬身从大帐中退了出来。退出大帐,深吸了一口气,向十里长亭边的帐篷走去。这里正是他临时驻军之所,先前那名农妇,正是他刚娶的小妾。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高守义垂头丧气地走进自己营帐。
……
兴山大寨,接近丑时三刻左右,一溜尘土卷起,一小队人马迅速冲进寨中。
李来亨,田忠顺等几十骑已到辕门外,此时行辕之内已燃起灯火,李来亨望着行辕整肃的军容,戒备森严,暗自点了点头,率先走进辕门。中军主帅刘顺带麾下正偏将佐赶忙出门迎接,口中齐呼:
“恭迎大将军!”
来亨挥挥手,直接进入中军营帐。左右正偏将佐分列两旁听令。
“诸位,我这次来,有几个目的,其一,永历皇帝被杀,举国皆惊。正所谓人心慌乱之时,况李定国又在云南病死,这些消息对于咱们来说极为不利。近日探马报说‘陕西总督’白如梅与′提督’王一正已与襄阳多尔衮会合。‘四川总督′李勤襄更是欲与荆州之兵合围峡口、黄粮镇。咱们应早做准备。其二,高贼投靠清兵罪不可恕,我必斩之,以儆效尤!”
众将神情皆为肃然,齐声应道:“我等愿听国公爷号令!”
“今日已晚,众将且先回去歇息,明日辰时升帐,望诸位守时,不得有误!”
“得令”,众将轰然领喏,霎时皆出账外,帐中留下田忠顺,刘顺,李勇,皮兴永等四人。来亨说道:
“忠顺,我有一计,你与李勇携精干军士剃去头发,扮作商贩混入清兵营中,找出高守义之所在,于明日三更举火为号,我等杀入必要剿灭此贼……!”
忠顺与李勇尽皆答应去了,暂且不表。
此时已快近五更,桂怀远,李可明,李学秀三人沿着山路迤逦回至本营,偏将马蛟麟出山门外迎接进寨。
“桂哥你们可回来了!”马蛟麟说。
桂怀远等人疑惑地凝视着马蛟麟,都没说话,只听马蛟麟继续说道:“也无甚事,只是听得探马报说,在西陵峡好像有人马调动,暂未过江,应不妨事,咳,咳。”
“啥,‘也无甚事’?”桂怀远等人暗暗诧异。“这还不是事?”桂怀远说。“快些叫那人过来。”
“是是,”于是马蛟麟吩咐去叫,又连忙催促厨子端酒端饭上来,十分殷勤。不一晌,那探马睡眼惺忪地来至众人跟前。
"快说,怎么回事?”桂怀远瞅着他说。
“哦哦,是这样,将爷,我今日申酉时分由西陵峡回营,因见对岸山中旌旗林立,隐约有兵马调动。当时天色昏暗又下着麻麻雨,再看却不十分真切,我即刻赶回报信。马将爷听完就吩咐我睡觉去了,还赏了小的一顿好酒饭。”探马说完,瞧了瞧马将爷。但马将爷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学秀,休辞劳苦,你即刻领三百骑兵赶至西陵渡口守寨,一有消息立即来报,必要探听清楚为何处兵马!我等此处虽属闲僻,但咱们也不可大意啊!”桂怀远说。
见学秀点点头,招呼一下手下亲兵们拍马离寨去了。怀远则带上自己亲兵,点上火把,再视察一遍营寨不提。
……
鸡已叫过数遍,天慢慢放亮。朝霞满天,火红的日头把昨日的阴霾尽皆扫去,村庄里还不时传来狗的叫声。来亨仅仅睡了一个多更次,就起来练剑。像他爷爷李闯王一样。
由于现在局势对于自己是越来越不利,他心里感觉到了焦躁。兴山守军不多,马步三军总共不过一万五六,被这该死的高守义还拉走了三千,算上今日牛喜他们将要带来的一万五千军马,总共兵力也不过三万,而当阳驻扎有超过五万的清兵,很有可能还会增兵,据探子报说襄阳加入了陕西兵马,自去年开始当阳城至十里长亭的位置统统皆是清军兵马,甚至于官道都已变为了街道,各种商贩店铺林立。所幸的是,兴山城连接着万朝山,而万朝山是去兴山的必经门户,易守难攻。
离辰时升帐还差大半个更次,他决定去兴山城四处转转,有一年没来了。
“大将军,”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他听出来了,是小宝,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已返回。
“快去睡吧,你是主将,要休息好。”来亨和蔼的说。虽比小宝大许多,但同是闯王的后辈,又皆为军中主将,他一般不端架子。
“是,刚吃完,有点撑。”小宝打着饱嗝回答,然后对来亨笑一笑,愉快的走了。来亨出了大寨辕门向兴山城而去。
经过一年的互相争斗,拼杀和炮战,兴山城早已面目全非,人家都已搬尽,只剩些断壁颓垣。
来亨站在万朝山北坡往下望去,只见紧挨山口处立起了一排排的木栅,木栅前还设了壕沟但不是很宽,等同虚设。他皱了皱眉接着又向当阳方向望去,“但愿忠胜他们能够成功潜伏下来。”再望一望,其实什么也看不到。这一望无际的黄龙山脉阻隔了所有的视线。“不知有功,守俊他们怎样了?还有缑明显。缑明显那压力也是巨大,总共才不过一万的兵力。”“唉”他叹了口气,胡思乱想着。
……
“兄弟们,再加把劲,争取天亮到达西河北岸,”黑有功的声音浑厚而又有磁力,让人听到就有种踏实的感觉。
从昨日二更到现在黑有功带着部队急行军快有三个时辰。其实兄弟们都很疲惫了,但都咬着牙坚持着,马兵还好些,步兵真跑的够呛!但他们却不知道,黑有功从昨天午时,除去在茅麓山待的那个时辰,就一直奔波在路上,饭也来不及吃一口,但这是将令,关系到千万条兄弟姐妹和老少爷们的生死!他不得不努力撑着。
“狗儿,你过来。”
“哎,”一个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子机灵地跳到有功的面前。他是有功的一个亲兵头目。
“带几个人去前边探探消息,要小心!”
“好嘞,没问题,黑爷您就放心吧。”说完带着几个人骑马走了。
狗儿和十来个亲兵飞快地驰离了大部队,向着卧龙岗方向奔去。
往常白天时候由南阳镇大寨去卧龙岗也就三个多时辰,途中路经西河,因西河,自左边西山处流下来不远,因此这段河道不深,何况现在农历已九月十八,属枯水季节,可以涉水而过,河也就三五十米水面。
狗儿和亲兵们走下山岗,快到河边时候,东方已见发白,一夜奔跑,口也干了,马也渴了,看看已近河边,狗儿领头牵着马儿向岸边走来。这时,只听“当”一声,箭射在狗儿护心镜上,旁边一亲兵,“哎呦”声都还不及出口,脖子早已中箭,倒在地上。狗儿蹲下大叫道:
“快退,快退!”不想箭如雨下,霎时,狗儿和他的座骑便被射成了刺猬,转眼间十一个人就有九个中箭倒地,只剩最末两人,因距离稍远一些,未曾伤损。
二人见对岸林中突然出现的许多人马,登时心慌,便迅速掉转马头拍马离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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