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4章
“傅霂呈!你回来!别丢下我……求你了!”
“傅霂呈!我好疼!”
“傅霂呈……”
身后,车窗被撞击的闷响和司丝撕心裂肺的求救一声声撞击着傅霂呈的耳膜,明明隔得那么远,可却听得分外清晰,他甚至连她窒息般的哽咽都听得一清二楚。
天崩地裂的绝望感扑面而来,傅霂呈知道他对不起司丝,他好不容易求来的原谅再一次被他毁了,司丝她可能今后都不会再接受他。
可他没办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宋遇青去死,他和宋遇青之间他算是亏欠的一方,虽然是她先背信弃义,可她对他有恩,她被逼嫁人也是为了他,他不能不管她。
许是二人的距离越来越远,亦或是司丝已经彻底绝望,身后的响动渐渐消失。
想到后者,傅霂呈眼中晕开点点猩红,他紧抱着怀里的人,嘶哑的声音里满是无力的歉疚,“对不起,对不起司丝,最后一次,就这一次!”
“我很快就回来,对不起,对不起……”
傅霂呈不停地道歉,眼泪无声落下,他很怕,毫无征兆的恐惧让他无法思考。
此时,他可能已经有了要失去司丝的预感,她会恨他,会和他离婚一刀两断。
他想了许多种可能,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次的离开是永远,而他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
傅霂呈不敢停,只能拼了命的加快脚步,空气钻入肺中,烧的胸腔火辣辣的疼。
他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好像这样他就能来得及抹去司丝心中被他放弃的伤害。
……
不知过去了多久,傅霂呈终于看到了医院的大门。
怀中的重量消失,可心中的巨石依旧压得他喘不过气,宋遇青没事了,灭顶的彷徨也随即而来。
全身的肌肉因为紧张而颤抖不停,傅霂呈哆嗦抬手着看了眼腕表,指针距离刚刚只过去了一刻钟。
不短不长,一刻钟而已,可傅霂呈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千百年,他在心中安慰自己,没事的,只是一小会,司丝并没有受伤,她只是吓到了,一定会没事的。
为防万一,傅霂呈通知了小天,紧接着他带着医生火速赶去寻找司丝,他几乎用尽了全力,可还是晚了一步。
看着副驾驶的血迹,傅霂呈愣住了,心脏停跳一瞬,而后疯了般剧烈鼓动,痛到痉挛。
血,到处都是血。
座椅上,车门上,挡风玻璃上……浓郁的血腥味充斥在逼仄的空间里,刚打开车门便随着气流席卷而来。
变形的车厢里,被鲜血染透的破碎布条撞入傅霂呈眼中,他颤着手指捡了起来,上面本该是白色的玫瑰花纹妖冶刺眼。
熟悉的花纹一瞬间把傅霂呈推入深渊。
裙子的碎片是她的,那血呢?
这是谁的血?
答案呼之欲出,让他几乎承受不住,他摇着头喃喃自语,脸上血色褪尽,“不会的,不可能是她,她不会有事的。”
他离开之前她还好好的,没有这些血,她没受伤!
假的,都是假的!
傅霂呈绕着车子寻找,喉咙深处挤出来的颤音像是痛到极致的悲鸣,“司丝!司丝你在哪?我来找你了!”
“对不起,对不起!你嫌我回来晚了是不是,我道歉,我错了!对不起!”
“你出来好不好?你别躲了,我带人来救你了!你出来!”
血红的眼眶,早已失控的泪珠不停坠下,傅霂呈紧捏着那块碎布,指缝里沾染了她的血,滑腻冰冷。
他四处搜寻司丝的身影,可大街上空荡荡的,除了他带来的人什么都没有。
他一声声凄厉的喊着她的名字,却始终得不到回应。
不多时,小天开车赶来了,看着已经严重变形的轿车和不远处正在癫狂寻找的男人,他呼吸一窒,觉得半边天都塌了下来。
傅霂呈根本找不到司丝,这里连个目击者都没有,除了满车的鲜血,司丝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副驾驶的人应该受了很严重的撞击伤,挡风玻璃上的血迹呈喷射状,她极有可能伤到了内脏。”
“看这个出血量应该还伤到了腿部动脉,你看这块铁皮上还残留有肌肉组织,应该是剧烈挣扎过。”
“我们来晚一步,那人估计没救了……”
小天刚过来就听见了医生的窃窃私语,他记得这会他家少帅应该正和司丝一起看电影,他家少帅好好的,那出事的……
小天看了眼车内的景象,结合医生刚才的话,里面的惨状让他登时觉得头皮发麻。
小天下意识朝着傅霂呈望去,却见对方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傅霂呈怔怔地站在路边,刚才那些话他都听到了,伤到了内脏,剧烈挣扎……字字句句,像钝刀割在了他心口。
医生也注意到了他,低眉顺眼的不再言语,他们看向傅霂呈,突然觉得眼前这个铮铮铁骨的男人极为可怜。
眼前的景象迅速后退,傅霂呈的世界一瞬间被猩红的血色笼罩,耳边嗡嗡作响,只有一道纤弱急切的声音愈发清晰。
‘傅霂呈,我胸口疼,好疼……’
‘傅霂呈,救救我!’
一遍又一遍,像无限循环的悲咒。
时间已经接近中午,烈日炙烤着大地,肉眼可见的热浪逼的生命力极其顽强的杂草也蜷曲起来,枯黄的颜色毫无生机。
傅霂呈身上冒出阵阵冷汗,他脑海里全是司丝最后苍白的脸色,她皱着眉,唇瓣青白,一开一合急促地喘息着,她很痛苦,她很疼!
她告诉了他,她求他,可他却统统视而不见。
她在忍受剧烈的痛苦,她也向他伸出了手,可他却只当她是吓到了。
他没有关心她究竟有没有受伤,就把她一个人丢在了这里,他……救走了想要杀她的凶手。
他救走了杀她的凶手……
刹那间,傅霂呈几乎被抽干了所有的气力,浑身的血液在这一刻凝结成冰,他摇晃着,两眼发黑。
“少帅!”
小天眼疾手快的搀扶住即将跌倒的男人,一脸沉痛,他很想说些安慰的话,可现场一片狼藉,悲剧似乎已经成了定局,他说不出违心的话。
他是不怎么喜欢司丝,可也从未想到她会有这样的结局。
眼前的男人有多喜欢司丝,他们有目共睹,连背叛和利用都可以毫不在意,卑微的祈求她,那该是怎样的深爱啊。
“少帅,节哀。”
周围人沉默不语,小天嗫嚅着,好半晌才吐出这几个字。
可这几个字就像颗火星落入了傅霂呈的雷区,他一把甩开小天的搀扶,青筋暴露,像只暴怒的凶兽咆哮起来。
“你在胡说什么!她不会有事的!她很聪明,她一定有办法自救!”
“她不在这里,一定是被人救走了!她还活着!还活着!”
…………
整整三天,傅霂呈几乎把桐城大大小小的医院翻了个遍,便是街角的诊所他也没有放过,可即便如此,他也始终没能找到司丝的一丝踪迹。
明察暗访的动静闹得很大,现在本就时值战乱,人心惶惶,众人都在观望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件事还没有结果,另一件轰动桐城的事又发生了。
数月之前,傅司两家婚礼掀起的余韵至今还未退却,许多新娘都争相参考模仿司丝婚礼的制式,教堂婚礼大肆盛行。
可短短半年不到,一则离婚公告一夜之间悄然登上了各大报刊的头版头条,言简意赅,寥寥数字便解除了这段令人欣羡的婚姻关系。
看到这则公告时,傅霂呈已经接连三天没有合眼。
连日来不眠不休的寻找让他瘦削的厉害,冷峻的五官更显凌厉,原本的慵懒被肃杀取代,满目颓然,绝望弥漫在他四周,虽还活着,却像个半只脚踏进了鬼门关的死人。
看着报纸上的大字,傅霂呈动了动干枯的嘴唇,胸腔中的空气仿佛突然被抽空,窒息、憋闷、无力。
他来来回回反复读着上面的字,每个字都那样熟悉,每个字他都认识,可连在一起他却想不明白其中的意思。
离婚……什么叫离婚?
哦,她不要他了。
为什么不要他?为什么……
傅霂呈像是被抽去了灵魂,他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乱,他们的家里还处处残留着她的痕迹,她买的花瓶,她挑选的油画,她爱吃的水果……
可这一刻,傅霂呈却再也捕捉不到她的气息。
明明不久前她还窝在他怀里,就在这里,她允许他为她戴上戒指。
她哭着勾起了唇角,他在她的眼中看到了松动,她并不是一点都不爱他的,他能感觉到她对他的心,她怎么能说不要就不要他了。
喉间溢出一丝腥甜,心脏处隐秘的揪痛着,细细密密,无休无止。
傅霂呈双目无神的坐着,不知过去多久,他突然灵光一闪,胡乱抹了抹眼泪。
傅霂呈夺门而出,他要去找她。
她还活着,她还在桐城,她能发这则公告就证明她没事。
她只是在生他的气。
沉寂在心底的希望死灰复燃,傅霂呈憋闷了许久的心终于得到些许喘息的机会。
没关系,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她恨他、怨他,他都能接受。
这次是他做错了事,是他伤了她的心,她想怎样报复惩罚他,他都没有怨言,只要她还活着就好。
傅霂呈一路磕磕碰碰赶往南林公馆,这几天他并非没有来过这里,可他以为司丝受了那样重的伤,一定会被优先送去医院,便没有播出多余的精力。
司堇荀自出院后就回到了南林公馆,他有派人监视,司堇荀这段时间并没有什么异样。
意识到司丝可能没事,傅霂呈一直紧绷的思维突然变得活络起来。
三天前出了那样的事,他找人的动静也不小,司堇荀那样看重司丝,按理说得到消息肯定会找上门来。
可他没有,他很安静,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这就证明司堇荀他知道司丝没事,司丝极有可能和他在一起。
傅霂呈勾了勾唇角,他就知道她会没事的,她最会折腾人,知道怎么做会让他痛不欲生,她一定是气急了,所以才把车里弄成那样。
她没有受那些伤,她好好的,他没有害死她。
傅霂呈闷声笑了出来,意识到自己可能又一次被她戏耍了,他没有生气。
他满心庆幸,眼里闪烁着失而复得的光芒,宠溺的笑着,他这辈子真是被她拴住了。
还有傅山,他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他派他盯着南林公馆,可他竟敢玩忽职守,帮着司丝一起欺瞒他。
傅霂呈脚踩着油门,再一次加快速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司丝,他太想她了,他不能没有她。
可当车子停稳,他看到南林公馆里挂着的黑纱白幡,所有的一切都碎了。
南林公馆傅霂呈来过许多次,昔日务无比熟悉的大客厅被改成了灵堂,墙上本该挂着一幅巨大油画的位置换上了漆黑的‘奠’字。
正下方的灵桌上,长明灯亮着,黄色的菊花开得极好,黑纱晃动,烟香缭绕,缠住了傅霂呈的脚步。
胸腔传来一声声闷响,傅霂呈的心迅速下沉,坠入了绝望的深渊,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冷。
灵堂正中央,硕大的祭台上,司丝安详地躺在那里。
她身上盖着白布,被数之不尽的鲜花包围,一圈又一圈,将她和这个世界分隔开来,让人再也无法触碰。
傅霂呈僵滞地走到祭台前,踉跄着摇摇欲坠,“司丝……”
他沙哑的开口唤她,仿佛被掏空了一切,他不敢大声,生怕惊扰到她。
眼前的人还是他记忆里的样子,她的睡颜他曾偷偷描摹过无数遍,这就是她,是他的傅太太。
可是她的脸为什么这么白?
她脸上一块块的淤青是什么?
她为什么要睡在这里?
这是灵堂啊,多不吉利。
“司丝,我来接你回家了,我们不闹了,回家好不好?”
傅霂呈哽咽着开口,他伸出手,可他触不到她,他不敢有过激的行为,不敢弄乱眼前的一切,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瓮声叫她。
“傅太太,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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