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923一直处于失联状态,搞不清现在是什么状况,司丝不得已只能循着记忆里乞儿的轨迹行事,以不变应万变。

和记忆中一样,司丝身上被丢了件斗篷,缠了两圈后便被君屹的随行侍卫丢上了马车,就和丢麻袋一样,不顾及她还伤着,全程毫无温情可言。

作为南陵朝野皆默认的下任君主,君屹吃穿住行的规格都是顶级的,马车内壁由名贵沉香木雕成,四面嵌着青玉,顶部镶着鹅卵大小的夜明珠,即便布帘厚重遮住了阳光,马车内也不见一丝阴暗角落。

马车内极其宽敞,暖炉、桌案一应俱全,相比之下,原主所在的镇国将军府就稍显寒碜了。

君屹上了马车便落座于桌案前,手执毛笔,蘸墨书写。

小小年纪,他周身的气场就已十分强大,剑眉入鬓,眸似寒星,全然没有一个多月前遭人暗算刺杀的狼狈。

桌案上,一小摞奏章码放整齐,司丝缩在马车一角,余光瞥到了君屹的字迹,笔锋遒劲,勾回转折矫若惊龙,只看笔迹便能窥见他强势的性格。

许是司丝眼神太过放肆,君屹抬眼,疏漠睥睨道:“识字?”

司丝呼吸一紧,忙低下头,“不,不识。”

回答司丝的是沉默。

君屹不言不语,清冷审视的目光落在司丝身上。

无形的威慑力充斥在车厢里,迫于压力司丝赶忙补充道:“以后会识的。”

表面是保证,细听来却是哀求。

小乞丐全身紧绷,如临大敌,似乎生怕被丢下去。

君屹表情稍稍舒缓,前一刻还如霜雪般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安抚人心的温度,“你不必紧张,我既选择带上你,便不会轻易将你抛下。”

司丝抿紧唇,点点头,心有余悸。

君屹打量着她,状似无意询问道:“你是哪里人?”

司丝抬起头,做出努力回想的样子,“……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

君屹见多识广,样貌肖似之人见过不少,音色相近之人亦不以为奇,可如今听着司丝的话音,他仍不免感叹,这世上如何会有两个人声音这般相似,不看她相貌,他竟有一种在和清漪交谈的错觉。

因着君长霓的影响,君屹不自觉放柔了目光,这也使得司丝放松了下来,诉说起自己的前事。

“我大概只记得近两年的事,前年临州遭了洪灾,我睁开眼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河岸边,浑身湿透,半身泡在水里,身上缠满了水草,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那里,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该到哪去。”

“那一天我的头很疼,肚子也好饿,上岸之后我就一直往前走,走走停停,沿街……乞讨。”

司丝说着,小心翼翼抬头瞄了君屹一眼。

见他面无异色,她松了一口气,继续道:“之后我遇上了一群难民,他们大多是乞讨之人,有老人,也有小孩,有个同行的小乞丐看着和我差不多大,得知我的情况后,她告诉说定因我是女孩,家人逃难顾不上我便将我抛弃了,因为她便是那样。”

司丝低垂着脑袋,瘦小可怜,眼里全是惨遭抛弃的落寞和委屈,周身气息寥落不似伪装。

君屹眼眸微眯,其中危险的神色稍纵即逝,没有半分同情。

她口中的临州大水他知晓,那年方修然一党贪墨赋税,当年漏洞补不齐,他们便一不做二不休,趁着临州暴雨炸了堤坝,毁堤淹田,企图以天灾掩饰人祸。

她究竟是家在临州遭了难,忘却前尘,还是受人指使别有用心,他一查便知。

君屹垂眸看着司丝,眸中瞧不出多余的情绪,安抚道:“莫怕,以后留在我身边,只要你肯吃苦上进,必定不会再过流浪的日子。”

司丝闻言面露喜色,重重点头,“嗯!我一定会努力识字报答你的!”

君屹礼貌勾起唇角,不再言语。

司丝也低下头,再次尝试呼叫923的同时余光落在了自己的草鞋上。

破洞的鞋面藏不住脚趾,脚面上一片青紫,冻疮密布,看着十分骇人。

如今处在暖和的环境,她冻麻的身体恢复了些知觉,蚀骨磨人的痒意也随之而来。

司丝脚趾轻轻动了两下,磨蹭着草鞋的边缘,克制着不用手去抓。

乞儿的遭遇就像她说的那样,洪水袭来,乞儿的爹娘优先选择了比她年长一岁的哥哥,致使她淹死在了洪流中,恰逢原主一缕魂识飘过,寄存在上面,这才有了之后的事。

司丝回忆着乞儿短暂悲哀的一生,心中唏嘘。

旁边,君屹并没有再翻奏折,而是拿起了旁边的书册,书页翻动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司丝渐渐被吸引去了注意力,抬起头悄咪咪打量着他,半晌,她开口问道:“你……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这会才问吗?

君屹早知道她在看他,闻声他撩起眼帘,白玉修长的手指微攥,慵懒的支着下颌,笑道:“不知道我是谁就敢跟我走?”

司丝被他的笑晃了眼,痴痴看着,脏兮兮的小手揪紧斗篷,“我觉得你不会伤害我,况且我身上也没什么钱财,你带我回去总不能是为了吃我吧,你看起来并不缺吃的,而我又这么脏……”

吃她?

君屹没料到他会听到这样的话,哼笑一声。

也是,她既遭过大难,一路流浪,定是见过此类事件,贫瘠之地粮食金贵,食人之事并不罕见。

可能对她来说,被吃掉就是最恐怖的事了。

倒是天真。

一问一答,君屹无端想起了日前总是缠在他身边吵闹的君长霓,心中生出了逗弄的心思。

他压低嗓音,恐吓道:“那可不一定,这世上可不缺阴险狠毒之人,他们抓人回去不为钱财生食却另有目的,比如抓你回去试毒炼蛊,将你开膛破肚,又比如抓你顶罪代罚,将你送上断头台……无论哪样都是要送命的。”

听到这话,司丝先是怔愣,她轻咽了口唾沫,心脏狂跳,在看到君屹故意露出的冷笑后,她眼底的痴迷瞬间被惊惧取代,圆瞪起眼睛,之后宛若一只受惊炸毛的猫崽,连滚带爬就要冲出去。

君屹心情大好,找准时机伸出长腿,司丝一时不察摔了个马趴。

“你——”

这一摔惹恼了司丝,回身看见君屹眼底渐深的笑意,她换了副面容,露出爪子想也不想就向他挠去,手脚并用。

君屹见状顺手拿起一支毛笔,游刃有余的卸去司丝凶狠的杀招。

“主子!”

马车外侍卫听到动静机警呼喊询问,君屹仍旧笑着,眼尾上扬,青稚的脸上多了几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随性。

“无碍,你们不必管。”

“是。”

司丝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直至被君屹踩在脚下也仍旧不肯罢休,仰着脖子恶狠狠道:“我不跟你走了!你这黑心肝的人,放我下去!”

君屹拿着毛笔敲了敲她额头,笑道:“晚了。”

若在刚才听她这么说,他大抵还会放她下去,可如今除了她和君长霓如出一辙的声线之外,他又发现了她另外一个优点。

他喜欢她的眼神,带着孤注一掷的狠劲,她伤得不轻,可仍旧能够冷静思考,使出的招式花样百出,诡变多端。

这是个难得一见做暗卫的好苗子,带回去好好培养,日后必定能有大用处。

这么想着,君屹松开脚,抓着她衣领将她提起来,几乎同一时间,他顺手抓起地上的斗篷,将她裹紧的同时化去了她的攻击。

他按住她肩膀,看着她圆瞪的眼睛轻笑一声,“行了,不逗你了,我并非是刚才话中那般阴险之人,将你带回去实为看中你才能想要你成为我手下的侍卫。”

“至于你刚才问我是谁……我乃南陵明孝帝第三子——君屹。”

“……你是皇子?!”

……

马车平稳行进,约莫过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停了下来。

司丝跟随着君屹一同下了马车,入目而来的并非是京城大院,而是一处和军营无甚区别的营地。

阳光、围栏、身着甲胄的岗哨……一切看起来都没有异样,可背地里却藏着腐臭和死亡,君屹手下的暗营便在此处。

和皇帝手下的神机营不同,暗营里面的暗卫泯灭了人性和对死亡的恐惧,只为君屹一人调令,且各个本领高强,有翻云覆雨之能。

“以后你便住在这里,稍后本皇子会安排人带你下去,吃穿用度都不用你操心。”

司丝收回张望的目光,压下疑问,点头‘嗯’了声。

君屹察觉到了她的异样,正想开口,可这时却有一黑衣人急匆匆过来。

来人身材魁犷,眼神冰冷似鹰,看见跟在君屹身后的司丝,他眼里有稍许探究和迟疑,正犹豫着要不要说话,君屹突然出声。

“可是那人有消息?”

那人,哪人?

司丝眼观鼻不关心,一副不看不听的乖巧姿态,心中大胆猜测,他们口中的‘那人’不会是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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