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6章


君屹与司丝一同前往点兵的军营设在云林山,群山环抱的空旷之地上筑起了高墙,举目望去,入眼皆是在这凛冬也仍旧苍翠密布的松林。

鼓角相闻,旌旗猎猎,兵将随着指令变换阵型,马蹄踏过,烟尘四起,呼喝声不绝于耳,慷慨激昂。

不知不觉,午时已过,今日点兵已经接近了尾声。

待几声低沉号响之后,兵甲之声俱都消弭,参与检阅的兵将列队静立,胸膛剧烈起伏,无一人不心中激荡。

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高台之上的帝王望去,那一身玄纹龙袍的挺拔男子迎风而立,神色平静,便是站着什么都不做,那一身隐隐张扬而强大的帝王威势也挡不住。

有关这位帝王的传说太多太多了,少年成名,叱咤沙场,威风凛凛……如今这震荡人心的场面,在他看来不过是寻常。

然,君屹内心却不似他对外表现出的这般。

自今晨出宫,君屹便派人在暗中着重留意那人的动向,可直到此刻,那人依旧不见踪影。

是危机还未降临,她还在观望,还是她已经彻底对他失望,再不肯助他?

思及后者,君屹眸底泛起一瞬复杂的暗芒,自去岁八月,十九中箭坠崖之后,他便几乎再未得到过那人的只言片语,不论是他发动政变逼宫夺位,还是亲赴陇南寻找司岑,那人都不曾现身。

满打满算,他与那人竟已失联了大半年,这在从前从未有过。

点兵即将结束,君贺埋伏在暗蠢蠢欲动,危险将至,君屹却突然有些不确定那人还会不会来。

她应是会来吧?

不为他,也该为了司丝,那人对司家一向偏爱,她断不会眼睁睁看着司丝枉死于贼人之手。

却不知他要找的人早便站在了他身旁。

作为今日众军的统帅,赵三台手举旌旗站在瞭望台上,负责指挥谋演。

指挥结束,他同样向高台望去,倒是没看君屹,他看的人是司丝。

今日的她着一袭华贵凤袍,秀丽端雅,虽而环佩繁复,却难掩她一身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赵三台至今仍未从见到司丝的惊讶喜悦中抽身,早先他听说新皇与北安联姻,娶了个整日执笔引线的弱质女流做皇后,心中尤为不忿。

作为新皇手下最忠诚的武将之一,赵三台跟着君屹南征北战数载,他对君屹的崇敬钦佩几乎融进了血肉里,那在他看来犹如神一样的人物,当配得这世间最优秀不凡的女子,更遑论那人还是他一泱泱大国的国母。

此番见到司丝,赵三台心中的怨气愤慨骤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满心满眼的满足满意。

早在光狼城之时,他便被司丝那一身远胜寻常武将的气度所折服,那时他就觉得她不是一般人,却不想她竟是北安镇国将军司恒渊的女儿!

虎父无犬女,难怪她那般骁勇善战!

赵三台满目欣赏之色看着司丝,放下旌旗,等着君屹发号施令继续下一个环节,却不想没过一会,身后突然传来了猛兽嘶吼狂奔之声,狼奔豕突,大地震颤。

赵三台下意识又将旌旗握在了手中,霍然转身循声望去,就见远处已然弥漫起了几人高的烟尘,乌泱泱的兵甲异兽奔袭而来。

为首之人着一身银色盔甲,骑坐在一白狼之上,白狼振翅飞于半空,兽眼森寒,指挥它的赫然是那废帝君贺!

那与新皇有几分相似的眉眼之间汇聚着邪佞的凶光,憔悴的面容因着再度有了翻身的希望而焕发光彩,却也显得刻薄阴毒。

今日这营地里,除了赵三台带来的兵将以及君屹手下的数名暗卫再无旁人,人数并不多,但也不容小觑。

此番深入敌人腹地,君贺自是不可能不做好准备,他人数兵力上同样不占优势,除了等待着这难得的时机,他另寻摸来了其他办法,譬如他身下的这匹白狼及它引领的猛兽,又譬如他从西境借来的不怕痛不怕死被蛊虫操纵的死士。

高台之上,朔风凛冽。

君屹居高临下睨着远处那群穷凶极恶之人,目光淡然,“君贺,早先勾结西境,妄图在那荒漠谋害朕的人果然是你。”

君贺狞笑一声,“是我不错,只可惜被你逃了过去,不得不说你手下那走狗忠诚得很。”

突然被骂走狗,司丝气不打一处来,牙根发痒的她很想跳起来踹君贺两脚,可惜时机不到,她还不能暴露,压着怒气,她看向了君屹。

君屹仍旧是那张看不出情绪的死人脸,漠不关心、满不在意,好似早已将那过往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

司丝更气了,太阳穴直跳,撇撇嘴移开视线。

这都什么人啊?狼心狗肺,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君贺并非是那爱逞嘴上功夫之人,君屹气定神闲,他神色同样没什么波澜,只是他眼底暴露出的、鱼死网破也要实现的野心让人不可忽视。

叔侄二人视线凌空相撞,战事一触即发。

兽群兵将悉数到齐,君贺振臂一挥,戾声高喊:“凡今日在此取将帅首级者,赏千金,赐万户侯!取帝王首级者,封异姓王,后代子孙享世尊爵位!”

此令一出,君贺手下兵士立时呼喝而起,迎面赵三台等一众将士怒目而视,手持剑戟变换阵型,严阵以待。

君屹好整以暇,嘴角噙笑,君贺一见便知他是有备而来,冷笑一声,如此看来他早先准备的策反之计倒真没了用武之地。

君贺并不觉得可惜,他本就不指望君屹手下那群兵将能被成功策反,且不说那些人刚得了君屹赏赐,忠诚非常,单那赵三台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当初在光狼城,他断水断粮也负隅死抗,尤其顽固。

从前若非是看赵三台真有戍边抗敌之能,他早将他斩于马下、剥皮断骨了。

战事起,空气中不多时便弥漫起刺鼻的血腥气,血水横流,肢体坠落,脑浆四溅。

寻常兵将对上异兽死士稍落下风,一个个倒下,可他们却无半分畏惧退缩之意,群情高涨。

他们身后,君屹不知何时换上一身戎甲,持剑加入了战局,他剑锋凛然,长剑与獠牙刮擦出电光,血如雨下。

再看司丝,她依旧是那一身庄重的凤袍站在高台上,不避不退,面上毫无惧色,镇定自若,仿若一尊重鼎稳稳立在众人心中,永远不会倒塌。

前一刻的布演变成了实战。

与他们的帝后并肩杀敌,这是隶属从属部队的他们从前想也不敢想的,兵士拼死搏斗,一边挥舞着剑戟劈砍,一边从喉中发出粗粝激昂的吼声。

可到底是人力有限,倒下的人越来越多,君屹那一袭冷硬盔甲上溅上了血,赵三台肩胛后背亦被凶兽划破好几道血痕,数百人的部队只剩下了百十人。

而君贺仍旧安然无恙高坐于白狼身上,胜利在望,他不再是方才那般高悬着一颗心,歪斜坐着,故作慵懒淡定,此时此刻,他挺直了脊背,浑身肌肉紧绷颤抖,他好似已经看见了自己重登君位的盛景,嘴角噙着快意昂扬的笑。

他高高在上垂眸看着脚下的厮杀,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如同在高傲地巡视着自己的领地,却不想在看到高台上的司丝时变了脸色。

那肖似君长霓的熟悉面容正对着他,她在看他,神情倨傲,眸子里带着似笑非笑的戏谑,好似在讥讽嘲笑他。

胸中意气被她尖锐的眼神刺破,君贺像是迎面被人扇了一巴掌,从前的屈辱卷土重来,眼底霎时布满了阴霾,面色难看。

然这恼怒不过片刻便被冷静取代,君屹就快不行了,无知妇人狐假虎威,看不清局势,她当她还能嚣张几时!

得意再次膨胀,君贺心中突然有了想法,他狞恶一笑,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展臂做了个手势。

须臾,七八只凶兽便齐齐向司丝望去,高声嘶吼,露出獠牙利爪,踏碎地上的残肢,带着满身血气朝高台突袭而去。

赵三台远远见此一幕瞳孔紧缩,想也不想便奔了过去,“娘娘!”

君屹也注意到了司丝那边的情况,他面色一变,眼眸微眯,却没想要去救她。

距离太远、中间隔着重重敌军,然这却并非主要原因,他并非做不到赶去她身边,他只是单纯的不想。

她本就是他为逼迫那人现身布下的诱饵,只有身处危险境地,今日这陷阱才算完整。

除此之外,今日确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单看清漪如今对他的态度,短时间内,她必不会妥协接受他的安排。

司丝在众目睽睽之下身受重伤,他不必再寻理由解释她为何不能现身人前,不论她是死是伤,他只需对外宣称她昏迷未醒,在这期间,他有充足的时间改变清漪的心意。

君屹留心注意着周遭的动静,生怕自己错过那人的出现,面上做出一副骇然急迫的表情,向着手无寸铁的司丝拼命狂奔,然他却暗地里动了手脚,致使周遭凶兽齐攻向他,拦住了他前往营救的脚步。

总要做做样子不是吗?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出乎了他的预料。

只见那赵三台眼见着自己赶不过去,情急之下竟将自己的弓箭远抛向了高台,那十石的强弓落在司丝身侧不远,强弓甫一砸在地上便发出一声巨响,引得周遭众人移目望去。

赵三台目光激荡,接着又把箭囊扔了过去,高喊道:“娘娘,用箭!”

君屹见状目光一凛,只一眼他便知道他们之间认识,那笃信的眼神非片刻可得……他们之间何时建立了信任?

赵三台同样留意到了君屹眸中的异色,心脏一紧,圣上为何这样看他,那不解的神情……莫非真是他认错人了?

下一瞬,赵三台便打消了这疑虑。

再回首,司丝已经利落挽起重弓,眼含笑意却也带着几分冷峭,随手取过的羽箭在半空中划出数道银白,好似自有威重,数箭齐发,划破长空命中目标。

凶兽哀嚎倒地,一股股热血喷薄而出,飞溅如花。

昔日情景重现眼前,赵三台眼眸倏然变得铮亮,周身热血沸腾。

这利落的身姿,这威严不可侵犯的气度!

不是当初在光狼城布阵解困的姑娘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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