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5章


四月阳春,北安皇帝病重,各方势力暗流涌动,朝中局势日渐紧张。

今春二月,萧玄景回到京中,在与李贵妃决裂之后,他本想立刻南下接回司丝,可琐事缠身,南下之事一拖再拖,时间很快便到了四月,而后他偶然听说了司丝被君屹设计中箭,命悬一线之事。

确定此事的那刻,萧玄景只觉全是的力气瞬间被抽走,近几个月的认知翻天覆地,脑海里只有一个声音——他被骗了。

君屹的心思,萧玄景再了解不过,在得知了司丝便是司岑后,他一直担忧提防她被君屹伤害利用。

他无暇抽身,便在南陵安插了大批人手,他给司丝传过信,也收到了她的回信,她说她有分寸,让他莫要担心。

见到司丝的回信,萧玄景心有蹊跷,却也稍稍放下了心。

她是司丝,却又不单单是司丝,以她的聪明才智,自保绝对不是问题,而他也没想过南下之事会耽搁那么久。

那时她还不知他已知晓了她身份,信中透着客气疏离,浅淡的感谢溢于言表。

他如珠如玉抚摸着她的字迹,心中思念泛滥,酸涩悔痛,若非他自视甚高、盲目冲动,她与他何至于分隔两地,连见面都困难?

可那回信之人根本不是她,她自始至终不曾得到过他的提示帮助。

她出事发生在年初,他却在近三个月之后才知晓,不查也知是谁在背后动了手脚,其目的不言而喻。

滔天怒火在萧玄景心中旋卷,伴着凛冽的杀意,将理智绞杀得分毫不剩。

他恨不得立刻冲到南陵救出司丝,就算已经晚了,她早已度过危险苏醒了过来,他也不能再让她置身危险之中,朝不保夕。

他不知道君屹为何忽然反悔留下司丝一命,恨之入骨、心有余悸的同时,他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而就在他准备动身南下的前几日,他知道了答案,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早在司丝重伤未醒之时,南陵宫中便一直有一股势力意欲对司丝下杀手,屡禁不止,引起了君屹的警觉。

这消息是君屹递给他的,言简意赅,一语双关,意在警告他莫要再动歪心思。

君屹并未直言行凶之人是李贵妃,只告诉他司丝不会再回北安,她是南陵的皇后,从此和他再无半分干系。

在这之前,萧玄景已经得知司丝便是君屹一直以来要找的人,因着他对司岑的感情,他自是不可能将她的身份告知君屹,但现在看来,君屹已然知晓了一切,并且做出选择,不打算对司丝放手。

不仅如此,君屹似也知晓了他从前对司岑的心思,这让他尤其惊慌,他怕极了君屹会将他设计解除婚约的真相告诉司丝。

他从未想过他会和君屹站在对立面上,争抢同一个人,同类相吸,对待感情,他们都是自私的,为了得到心中之人不择手段。

同时,他仍记得司丝也是喜欢君屹的,他见过她看君屹的眼神,暗藏深情,悱恻缠绵。

而当她得知将要和亲,她并不曾拒绝反抗过,以她的细腻敏锐的心思,她不会看不出其中存有蹊跷,可她却毅然决然,欣然前往。

或许在她心底里,她一直是期待此事的。

也难怪从前以他未婚妻与他相处时,她一直不冷不热不甚亲近,她根本不喜欢他,她所爱的另有其人。

可她是她的未婚妻啊,在她还是幼童时,便被双方长辈定下了将来要嫁给他,她怎么能抛弃他,她骗了他那么多年,他早已阴差阳错经喜欢上了她!

君屹与司丝两人情投意合,夫妻之间会发生什么不难猜测,纵使他们之间有过误会,误会解开了,此后很大概率会好好在一起,况且君屹已经在司丝与君长霓之间做出了选择,表明态度不会对司丝放手。

自己耍尽手段也要得到的人最终与别人成了夫妻,萧玄景嫉妒急迫至极,然朝中党派之争日益严峻,他根本无暇分身亲往南陵。

为今之计,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帮司丝解除危机,保护好她,防止她再出意外,而若要做到此事,他必须从根上铲除那股势力。

这便意味着,他不仅要与朝中异党角逐,还要和自己的母亲相斗,这般存亡续绝之时,她回来了恐会受他连累,他虽胸有沟壑计划详善,可到底还是没有十足的把握。

况且,他还不是北安的王,腹背受敌的他尚且没有与君屹抗衡之力,便是去了,他也无法将她全须全尾的抢回来。

如此,倒不如让她在南陵多待一会,待北安风波平静了,他再接她回来,做他此生唯一的皇后。

他们早便订下了婚约,北安朝野人人皆知她是他萧玄景的未婚妻,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与旁人在一起!

可萧玄景哪里知道司丝如今巴不得他立刻冲过去,就因着他这一妥协耽搁,他错失了与她最后一次见面的机会。

一步错、步步错,从此过往恩仇全都成了遗憾。

……

时间又过去了五天。

傍晚,立政殿内死寂蔓延,春意正浓的时节,四下寒意凛凛,冷得好似空气都要冻结。

司丝甫一回来,便见到阖宫上下太监婢女在院子里跪了一地,夕阳斜挂,赤红的余晖如血一般洒满各处,莫名阴森。

她皱了皱眉,迈步进了殿里,果然看到了君屹。

殿内首座上,君屹并未如往日那般着一袭深色压抑的玄袍,浅月色常服,打扮温润清贵,可此刻他身上却不见一丝柔和,丰神如玉的面庞上覆了一层阴霾,眼神诡谲残酷。

见她回来,他并未立刻起身,幽深的眸子紧随着她,见她稳步跨过门槛,从容端起桌上茶水,仿若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定饮下。

“去哪了。”

简短的询问暗藏怒意。

出宫一趟,身后总有不少尾巴眼线跟着,明知故问的事,司丝慢悠悠抬起头,不甚在意回道:“去哪您不知道?”

说着,放下手中茶盏,回身看了眼殿外的宫人,“你我之间的事与他们没有关系,马上到用晚膳的时间了,忙了一天他们也该累了,让他们退下吧。”

司丝语气平淡,落在一众宫人耳里犹如天籁救赎之音,可圣上不发话,谁敢动?

气氛僵寂不减,甚至更甚刚才,年初血洗立政殿的传言如雷贯耳,在场无一人不担心自己的命运,首座上那人满身煞气有增无损,是生是死,只是他转念之间一句话的事。

询问的目光投递而来,君屹在司丝眼里看不到半分心虚,她毫无愧疚,亦不见半分对他的在意,他甚至比不上这些伺候扫撒的下人。

她怎么能这样对他?

她是没有心吗?

怒从心起,君屹下颌绷得格外紧,“都下去!”

隐藏着急怒的吼声响彻大殿,不过眨眼功夫,宫人们便都一哄而散,君屹起身来到司丝身边。

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殿顶明珠投射下来的光,将司丝整个笼罩在阴影里。

他眸中压抑着风暴,“为何才回来?”

司丝下意识退避半步,“有些事耽搁了。”

她偏过头,漫无目的看向一侧博古架,不肯与他对视。

君屹感受到了她的疏漠抗拒,短暂的失望化为熊熊怒火,其中一闪而过的酸涩更是无法忽视。

“你就没什么要与我说的?”

她细想了会,沉默片刻,道:“抱歉,我忘了。”

君屹面色霎时铁青,表情已经不能简单的用难看来形容。

他咬着牙,胸膛剧烈起伏。

忘了?她忘了什么?

忘了她曾答应了他什么,还是根本连他此刻为何在这也想不起来?

她嘴上说着抱歉,可面上、心里却丝毫不见愧意,她对他只有敷衍,她甚至懒得辩解一句,任由他去猜、去误会!

她缘何就这般冷心冷肺、无情无义!

午时刚过他便到了她宫里,他们约好了一同出宫踏青,为此他连着两宿未睡,为的就是腾出时间来陪她。

他知她喜欢跑马、喜欢骑射,便召集了京中一众擅武的世家子弟陪她,此外,他深知京中至今仍有许多人不肯服她,今日之行也是帮她立威,告知众人她并非那徒有虚名之辈。

他绞尽脑汁地迎合她的喜好、事事为她考虑,他不奢望她能就此原谅他、爱他,他只求她能明白他是真心的,此生此世他只钟爱她一人。

今日之事他早与她提过,她答应了,可结果却是所有人都在等她,她只轻飘飘道一句‘忘了’。

是真忘了,还是她根本就是在戏耍他?

他知道她去忙了什么,她又在为了逃离他而奔走!

逃,逃,逃!

他事事迁就,怎么就暖不热她的心?

君屹痛心望着司丝,许是他身上的煞气寒意太过明显,她不欲再和他同在一处发生争吵,她连应付都懒得应付,转身便要走。

君屹眼神中掠过一抹厉色,拽住她手腕,冷声道:“凡事都要有个度,阿宝,你适可而止!”

她拧着眉,“我说了,莫要叫我阿宝!”

厌恶之余,她隐隐的急迫焦虑被他看在了眼里,他知道她在担忧什么,又在忍耐着什么。

这些时日,每每他靠她近些,她总一副恶心不耐的模样,那直恨不得他立刻消失的眼神,只看着他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让他如坠冰窟。

“那我该叫你什么……十九?你早不是我的暗卫了。”

此话一出,她面上又浮现出了那抹讥诮,君屹见状喉头发哽,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也莫再要我叫你清儿,你不喜欢,我同样不喜欢,这名字背后之事,我早同你解释过了,莫再拿我从前的错作践你自己。”

司丝冷笑,挣脱不开他的钳制,她索性好整以暇看着他,“作践?如今是谁在作践谁?你做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君屹,非我想要作践自己,是你在作践我!你明知我不想留在这,明知我恨你,渴望归家,却仍把我关在这,用你手中所谓的筹码威胁我!”

“我早与你说过,我不想要你便没有资格说弥补,可你非但不听,反而一意孤行、变本加厉!怎么?你如今觉得委屈了,就因为不接受你的好我便错了?!”

“你要我适可而止,可是觉得你如今允了我自由出入宫门,我便要感恩戴德?这本就是理所应当,这本就不是我想待的地方!”

她神色认真,字字句句皆似发自真心,刺伤了君屹的心,他不信她会恨他至此,从前她那么爱他,为他生为他死,他不信这些日子以来他的所作所为她皆无动于衷。

他颤声问她:“你真这般想?”

“是你逼我的!”

随着这一声怒喊,司丝所有的委屈怨恨都暴露了出来,到达了这些日子以来隐忍的临界点。

君屹垂眸看着她,听着她失控的吼声,脸色瞬间惨白。

他有片刻恍神,这期间,他耳畔不断回响着她的控诉,心中的愧疚悲痛渐渐被失望和自嘲取代,冷峻的面容上浮现出恼羞成怒的神色,目光阴戾,随后便像变了一个人。

说来说去,她的意思无外乎是她不再爱他,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对她再好,只要她一句不接受,便全都是错的,是对她的侮辱。

她永远也不会接受他。

她竟这般狠心,既如此,他还做这些无用功干什么?

他这期间的隐忍压抑又算什么?不过是个笑话。

君屹自嘲着低笑起来,笑声阴森恐怖,眼神如同浮着一层细碎的冰块,看得人遍体生寒,却又无法忽视那一丝丝越见明显的火热和冲动。

司丝周身忽而紧绷起来,她警戒后退,可手腕仍被他攥着,她挣脱不开,忙挥拳捶打他。

“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君屹面上疯狂的笑意不断加深,下一瞬,司丝腰间一紧,熟悉的压迫侵略感扑面而来。

她被迫撞入了他的胸膛,后颈被他掐住,酸麻的痛感使得她战栗不安,腰间的铁臂几乎要将她的腰骨勒断,呼吸艰难。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喃:“这段时间你成日往外跑,该逛的地方都逛了,想必你也累了,接下来便在宫里好好休养吧。”

司丝呼吸一窒,“你要禁我的足?”

他若有似无轻蹭着她的耳垂,哑声道:“不是禁足,只是让你认清自己的身份,没有哪国皇后成日在外游逛,不管中宫之事,除此之外……”

“阿宝,你我至今还不曾圆房,如你所说,我们还算不得真正的夫妻,不若今日咱们便把仪式完成,也好以此绝了你总想逃离的心!”

他眸中暗芒激增,话音未落,打横将她抱起,不顾她的厮打,一脚踢开内殿大门,阔步朝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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