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5章


当天夜里,司丝便收到了鄞城的回信,思虑再三,司恒渊最终还是同意了司丝的计划,五日后发兵,一举打入北境腹地,夺取镇州。

日月不居,调兵遣将,厉兵秣马,五日转瞬即逝。

出征那天,是万里无云的晴日。

虎帐内,晨起,司丝方梳理完头发,正在穿戴铠甲,铠甲笨重,以一人之力穿脱十分困难。

司丝是女儿身,为防止身份暴露,多生事端,身边并没安排伺候的小厮,她与军中寻常兵将无甚区别,吃住无二,凡事亲力亲为。

大战在即,各方调动,驻地闹哄哄的。

天不亮时司丝被吵醒,之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在榻上硬挨着,直到到了该起的时辰,才幽怨地爬起来,穿衣梳理。

司丝心里憋着口怨气,看什么都不顺眼,发髻梳歪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满意了,此刻又和这身银甲较上了劲。

秦惊秋撩开帐帘进来时,司丝正在系腰间兽吞的系带,见她手扭到身后,素白的手指因为泄愤太过用力,指尖失了血色。

他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异样,走到她身后,高她半个多头的身影挡住了透过吊帘倾泻进来的阳光。

“我来。”

温润的嗓音自身后传来,司丝没拒绝,松手张开双臂,视线落至案几上承放的护心镜和悍腰上,气闷出声。

“那些也你来吧,这玩意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的,一层摞一层,真是麻烦!”

虽说在将军府待了那么久,耳濡目染、习以为常,司丝却也是真不喜这些繁复的重甲,沉甸甸妨碍行动的不说,只这穿卸的过程就让她头疼。

本领不够,穿再多都是徒劳,身轻如燕,踏过尸山血海纤尘不染,那才是真本事!

因而平时在大营里,她是能不佩甲就不佩甲。

“莫要混说,这都是保命用的,马虎不得。”

秦惊秋站在司丝身后,指骨修长分明,熟练利落,三两下就把司丝缠磨许久没系好的系带处理好,虽是在责备,语气里却带着纵容的宠溺。

司丝撇撇嘴,‘哼’了声,“你何时起来的,手下兵将可都安排妥当了?”

“起来有一会了,各方调配齐整,只待你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司丝点点头,默了一瞬,又问:“你早膳用完了?过来找我作甚?”

秦惊秋拿起护心镜,双臂从她身前绕过,他身量高,手臂也长,远了看,像是他从后面抱住了她。

他答:“过来找你一同用膳。”

金玉质感的话音连着温热的气息,一并喷洒在司丝后颈,酥酥的有些发痒,她僵了僵,睫毛打颤,血液不受控制往脸上涌。

她心神微乱,抿抿唇故作淡定,“哦。”

秦惊秋察觉到了她的紧绷,以及她耳后些微红晕,煞是可爱。

他心下一软,欢喜溢了出来,她也并非对他全然没有感觉吧?

他还是有希望的。

之后秦惊秋便没再说话,待将司丝一身银甲穿配齐整,他退开几步,道:“好了,你试试看,哪不舒服我帮你调整。”

司丝点头握拳,提腿抬手试了试。

没一会转起圈,欣赏着,自恋道:“啧啧,虽然麻烦了点,但不得不说,我穿这身还挺威武的,飒爽矫健,威赫万千,这要往京门口一站,可得迷倒多少怀春的姑娘!”

“好一个俊俏少年郎啊!”

秦惊秋站在一边看着,笑而不语,眼波柔和。

不多时,他提醒道:“用膳吧,时候不早了。”

“走!”

……

因着昨夜没有睡好,司丝坐在桌前精神恹恹,腹肚也跟着闹腾,泛着酸水,浑身上下都不怎么舒坦。

看着眼前白花花一碗甜粥,她随意舀了勺送嘴里,咂巴两下,一瞬间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行军打仗异常艰苦,尤其这吃食方面,没滋没味,一样的东西她吃了快俩月,可也没道理要求别的,大家都一样艰难,就这点糖,还是秦惊秋好不容易给她弄来的。

司丝不怎么有胃口,面上却没表现出多少,她百无聊赖的一勺勺吃着,心想着快些打完这一仗,离开这荒地去个富庶的地界,大吃特吃,总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吃个够本!

直到她不经意间看到了秦惊秋面前那碗粥,不薄不稠,飘着小葱,嫩悠悠的,看着很是让人食指大动。

“你碗里的是什么?”司丝咽了咽口水发问。

秦惊秋抬眸看着她,对她的明知故问没有回应,只道:“想要?”

奇怪,她今日竟是对这咸汤感兴趣了,她晨起不是不喜食葱姜吗?

司丝哪知道秦惊秋在想什么,早晨不爱吃葱的不是她,是原主。

从前在将军府,府里虽是崇尚节俭,可该有的都有,膳食五花八门,能选择的吃食很多,为了维持人设,她并没有碰葱姜,左右她又不差那点。

可今日不同,许是近来这白粥喝顶了,无法下咽,她觉得秦惊秋那碗咸汤对她极具诱惑力。

鬼使神差的,像是被蛊惑了,她就想尝一尝。

“你那看着挺不错的。”她眼睛直勾勾盯着。

秦惊秋目光探究,但见她又咽了下口水,无奈笑了笑,“我不怎么饿,给你吧。”

司丝大喜,‘嘿嘿’一笑,忙起身把碗端到自个面前。

一边笑,她又道:“我不白吃你的,我的包子给你吃!”

说着,把自己面前的碗碟推了过去。

秦惊秋没拒绝,拿起来三两口吃完,如往常在将军府帮她解决她头疼不爱吃的食物一样,一点也不像吃饱了的样子。

咸汤入口,葱香味瞬间驱散了口齿间的甜腻,泛酸的恶心感霎时退去,司丝眼睛一亮,勺子丢一边,捧起碗连喝了几口。

待粥碗见底,腹肚里舒坦了些,司丝突然想起件事,把碗放桌上,看向秦惊秋。

“我给萧玄景写了封信,你什么时候差人给我送去吧。”

提起萧玄景,秦惊秋呼吸一顿,“我去?”

她是知道他与萧玄景不和的,前两日她还劝过他,说萧玄景如今做了皇帝,今时不同往日,让他无论如何都要收敛着点脾气,给萧玄景些面子,勿要与萧玄景正面起冲突,更不要背地里和他对着干,做臣子的要有臣服的心。

他自是不屑与萧玄景争斗的,可若萧玄景再敢对她身边的人下杀手,他一定不会坐视不理,哪怕他是皇帝。

如今她差他送信,可是想考验他?

司丝哪想那么多,只是接下来和秦惊秋分工不同,他寄信更方便些。

见他一声不吭,她问:“怎么?你不想去?”

“没,什么时候送到?可需要加急?”

司丝摇头,“无需加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信里除了些零碎的军政之事,其余的都是表忠心的好话,以及告知萧玄景她想在外散心,不那么快回去的通报。

今日发兵镇州,快则三日,慢则六七日,北安大军便可班师回朝,可她却不想这么快回去,也不想再回去听萧玄景的忏悔解释,没什么意义。

她想趁着最后这点时间,和秦惊秋四处逛逛,说是不能答应和他在一起,可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离开南陵两个月,好感度还是纹丝不动,一点不见回升的迹象。

此时距离最后期限只剩半个多月,好感度她和923已经放弃了,如此不若顺着本心多陪陪秦惊秋,给他留一份念想,劝着他,以防他再走上原文里的老路。

司丝将信拿来给了秦惊秋,没做任何加密处理,只在信口封了层蜡,秦惊秋若是想看,轻易便能将其复归原样。

秦惊秋却没有这方面的想法,他向来尊重她的决定。

接过信,犹豫着,他问:“司丝,你可是不打算回去了?”

“回哪?”

秦惊秋定定看着她,不语。

司丝一笑,抬眸展望帐外景致,“还记得前几天,我问你战事结束后有何打算吗?”

“记得。”她当时说了很多。

“你可愿意与我一起?”

……

众军整装待发,司丝着一身银甲踏出虎帐,腰间挂着重弓,手持长枪翻身上马,银冠束发,身形挺拔,英姿勃发。

有谁知道,她竟是一名巾帼女将,她在战场上威风凛凛,留下的是司岑的威名,而非她司丝,除了几个知晓她身份的家人朋友,无人知道她的存在。

世人皆知镇国将军府的嫡女早早嫁予了南陵,是一国皇后,是过去十数年里远近闻名的才女,是将军府最受疼爱的小女儿,唯独战史上不会留有她的名姓。

可那赫赫战功却是她立下的。

战鼓敲响,号角低沉,司丝一声令下,众军出发。

时至此刻,秦惊秋心中惶悸仍未消散,他迫切地想要跟在她身边随行保护,可战场非儿戏之地,他身上有他的担子,肩负着无数北安将士的性命,他没资格任性,她也绝不容许。

那日,她问他战事结束后有何打算,他没回答,她却说了许多,她想去大漠骑骆驼,想去烟波浩渺的水乡游湖荡桨……刚才她又问他愿不愿意和她一起。

他自是愿意的,那日的他未回答,只因他心里想着,他接下来的打算是想要追求她。

她从君屹身边逃离与他划清界限,又和萧玄景解除了婚约,他们之间再也没有往日那难以逾越的鸿沟,他想为自己争取,想和她在一起。

他方才与她定下了约定,前线危险,她想做的事还有许多许多,只要她想回来,她便无论如何都能脱身。

她对他从不食言。

可秦惊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他此刻的不安都是真的,是未来的痛不欲生衍生出来,具象化在他心里的预兆。

再见到她时,她已经成了一具没有呼吸浑身冰冷的尸体,任他如何崩溃哭喊,也再无法给他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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