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7章
司丝战死的消息,在秦惊秋找到司丝的第二日便传入了君屹耳中。
彼时他正在立政殿,午后小憩的时辰,他半卧在司丝从前躺过的贵妃榻上,点上她喜欢的熏香,嗅闻着她所剩无几的气息,聚精会神地研读他前几日得来的菜谱。
几声跌撞响动传来,十一突然闯入,未等君屹看清他的样貌,他便已直直在君屹面前跪下。
十一满身狼藉,身上沾了血和泥,发丝蓬乱,面色蜡黄,待他眼底的血丝撞入君屹眼帘,那一声丧报随即钻进了君屹的脑海。
十一跪趴在地,眼泪和着鼻水不住往下淌,他像个孩童一般毫无形象可言,哭声像锥子刺透人耳膜。
相较于他,君屹是安静的,他静静起身,挪步到十一跟前,站定,垂眸看着跪在他面前的十一,面无表情,一句话都不曾说。
约莫一炷香后,太医乌泱泱涌入了立政殿。
君屹昏厥了过去,一通诊治过后得知了结果,身子并无大碍,情绪激动导致气血攻心,几针扎下,再喂一碗救心汤,不消半个时辰便会醒来。
可君屹却一直昏睡到了深夜,眉头紧皱,冷汗涔涔,双拳紧握像是要死抓住什么。
夜深人静的时候,立政殿再度被年初时的死寂笼罩,十一、阿喜、一众太医宫女,齐刷刷跪了一地,只因君屹醒来问了句,“她在哪?”
谁在哪?
司丝在哪。
便也是到了这刻,一众太医才知道原来那威名远扬、连他们这群大门不出的内宫太医也听说过的、北安将军府的小将军,和他们的皇后娘娘是同一个人。
女扮男装,代兄出征……这些在北安也不曾被众人知晓的秘密,就这么摊开在了他们面前。
而更让他们不敢相信的是,这样一个惊才绝艳、能征善战的少年将军,竟死在大胜在即的前夕,死在了本不是她对手的北境新王手上。
十一将前线的情况诉说的很是详细,那一战本是胜券在握的局面,北安大军一举打入了镇州,冲坚毁锐。
便是十一不说,在场众人也大概知晓些战况,只因近来朝中武将俱都关注着此事,议论纷纷,钦佩又忌惮。
就这么一个仅参战两个月就扭转战局、在南陵同样引起震荡、骁勇善战的人物,如何会轻易陨落?
君屹亦不相信,可十一从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日前突然不安嘶叫的小红似也佐证了此事。
可他心里仍旧存着一丝奢念,不亲眼见到她他不会相信的,他不相信这是真的!
别人不知她实力,他知道,她连他都能斗得赢,如何会死在一个战力远不如她的人手上?
得知了此等秘密,阖宫上下已是做好了必死无疑的准备,落得个此等下场对他们来说早已不是稀罕事,伴君如伴虎,机遇往往和危险并行。
然他们却没走上那断头台,及至君屹连夜动身北上,他们彻底松了口气,像是逃过了一劫。
只是最终他们还是死了,哪怕他们并未将今日得知的秘密说出去,也无一幸免。
此乃后话,失去了唯一能牵制君屹、让他害怕报应降临的人再也没了回来的可能,他又变成了那个暴君,残暴恣睢,弑杀疯狂。
君屹亲自动身去了北地,未等朝臣参议,只留下只言片语,着人监国代理朝政,而后便决然出发,丝毫不顾及自身安危。
他要把她抓回来!
他等不及了,不想再让她亲眼见证秦惊秋的死,以此绝了她和旁人在一起的心思,他要把她关起来,关在暗牢里,用铁链锁起来,谁也不能触碰!
这一类路上,君屹反复思索十一的话,结合战况,一次次否定了司丝的死讯。
他越想越觉得司丝在骗他,她骗了他不止一次!
战场混乱,局势远非十一能掌控预料的,她或许正是利用了这点混淆视听。
什么亲眼见到了她的尸体,她想摆脱他的监视,想和秦惊秋在一起,于是便想出了假死的法子!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并非是想不出这馊点子的人,十九或许不会,但司岑一定会!
她那样狡猾机灵、从不吃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心甘情愿死在他前面,她该笑着看他厄运缠身、灾殃不断才对。
她很在意她的家人,将军夫妇只剩她一个子嗣了,还有她以司岑的名义娶的妻子,那嗷嗷待哺的婴孩……她不会不管他们!
漏洞!到处都是漏洞!
她到底还是嫩了些,着急摆脱他露出了那么多破绽,他不会信的!
君屹一直这样给他自己洗脑,他强逼着自己放宽心,告诉自己不要被她耍了,慢慢的变得气势十足。
直到一日之后,他亲眼看到了司丝的尸体。
君屹一到北地战场,便立刻有他此前布下的暗线前来接应,那是他派去保护司丝,同时伺机除掉秦惊秋的人,他们得知了一切,早便在此等候,因而他找到司丝并没费多少功夫。
那是一个位置偏僻荒凉的山洞。
正午时分阳光很是刺眼,晃得人发晕,山洞外,燥热夏风里夹带着尘沙,蓝天、戈壁,时不时有鹰鹫飞过。
领路的人状态和十一相似,神色戚戚的,满面哀色,隐忍了一路的君屹见状终于爆发。
“莫要做出这般模样!”
他怒喝出声,她还活着,他是来接她回去的,不是来送葬的!
都是假的,他不会上当的!
可他却僵站在洞口不敢进去,感受到了里面吹出的寒气,他突然有些不明白,这荒地里为何会有这样的地方?
这里是北地,是夏季,山洞里便是再凉,也不至于吹出这么冷的风。
“陛下,娘娘她……就在里面。”
她在里面……
君屹被点醒,脑子一炸,发了疯往里跑,毫无帝王威严。
越往里跑,寒气越凝重,光线也越发充足,明晃晃的,轻而易举便能将里面的人看清。
君屹不知何时顿住了脚步,看着里面的情景,寂静中,水滴坠落的响声尤其清晰。
洞里除了他,迎面还有两人,一坐一卧,坐着的是秦惊秋,卧在冰床上的……是她吗?
君屹僵站着一动不动,有秦惊秋挡着,他看不到躺着那人的脸,他只看到了她身上的白袍,很干净、整整齐齐,安静的躺在那。
君屹脑子突然有些空,恍恍惚惚,他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北安初见她那天,男子打扮的她意气风发,在一片欢呼声中,回眸与他对视,她勾着唇,神采飞扬。
再一回神,亮晶晶的眸子变成了慢慢融化的硕大冰块,与他对望的少年就躺在上面。
他脑海里传出一道声音,她是骗你的!她好好的躺在那,你看她干干净净的,哪里像十一说的战死沙场的模样?
君屹想笑,他什么都知道,这一局是她输了,可他却笑不出来,他的身体好像被这满洞的寒意冻住了。
“你说,我该如何向她家人交代?”
这是秦惊秋对君屹说的第一句话,他没回头,粗哑的声音再不复从前的温润,像是凄厉嘶喊过,刺耳难听,每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都好似伴着血气。
君屹视线缓缓移动,秦惊秋还穿着那身曾护着他在战场上拼杀的硬甲,不似冰上那人那般干净利落,他身上满是血污,鬓发凌乱,他看起来很平静,可周身的憔悴空洞却遮掩不住。
秦惊秋像是遇见旧友一般发问,无助茫然,死气沉沉,硬生生把强撑一口气的君屹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他再也无法淡定,迈步冲上前,彻底看清了她的样貌。
只一眼他便确定那就是她,日思夜想,他绝不会认错的她。
只是她脸色为何那样白,不仅是肤色,便连那往日红润的唇瓣也变得好似浮了一层死灰,有些发青、有透着些白,是因为躺在冰上太久了吗?
不是。
他是见过死人的,见过太多太多。
他脑海里的声音突然变了,变成了颤颤的哀求,他不锁着她,不逼迫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都行。
只要她醒过来!
他冲过去,冲她伸出手,他想抱她,而秦惊秋并未阻拦,甚至站起身来,大方给他让了位置。
君屹意外看了秦惊秋一眼,他并未像刚才那样呆住,他很清醒,视线清明、听力敏捷,便连思绪也畅通无阻。
他脑子转得飞快,各种算计阴谋快速闪过,他又开始自欺欺人。
她一定是骗他的!
秦惊秋演技可真差,他以为他放任他来检查,他便会相信吗?
一定又是那层讨人厌的面皮!
他们太小看他了,同样的当他不会吃亏两次!
他快速伸出手,在她脸上摩挲,用了特殊的技巧,不消片刻他便能拆穿他的伎俩,他故意放慢速度,慢慢熬着,等他们坐不住先认输。
可是没有,许久过去了,没有人制止,也没有面皮,她无声躺在那,秦惊秋也一动不动。
不会的!
君屹迅速转身去看秦惊秋,司丝身上找不出破绽,他便换一个人!
便也在这时,他看见立在角落里的那身银甲,护心镜碎了、大片磨损的痕迹、满是发暗干涸了的血渍,伤痕累累,甲片失去了光泽……
银甲赫然立在那,内里空荡荡强撑起它主人生前的模样,也在无声诉述着她生命最后一刻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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