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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七爷怎么救了你。”

乔绾樱唇微抿,月眸暗沉。

季九爷靠在床头闭了闭眼,低声道。

“怎么救的不重要,到现在他也没害爷,才是重要的。”

他是早有消息,季老七寄宿在安平城的寺庙里,只是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巧。

乔绾浅舒口气,继而看向秦燕璃,轻声道。

“璃姐姐,你再看看九爷的身体,有没有其他的问题。”

秦燕璃点点头,将伤口包扎好,抬眼看季九爷,低声询问。

“九爷喝的药,是七爷找人配的?”

季九爷摇了摇头。

“东风找来的大夫。”

季老七就算不会对他见死不救,怕是也难能跑远路为了他找好大夫来。

乔绾怔了怔,又问他。

“九爷,东风呢?”

季九爷睁开眼,凤眸里墨色微深,修眉轻蹙。

“东风前天夜里就离开了,他没回季公馆?”

他特地交代了东风,让他快马加鞭赶回去给乔绾送平安信。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沉默。

此时,屋外院中,江篙掐灭烟头,与赵滨低语一声。

“我去探探季老七的口风,你守在这儿。”

赵滨点点头,目送他离开。

这寺庙不大,里里外外没见到多少和尚,他们所在的院落,有南北东三间矮屋。

季九爷住的是东边挨着厨房的屋子,季七爷去的,是坐北朝南的小主屋。

江篙掀帘而入,四下打量一眼,屋子虽小,却五脏俱全,可见这里的主人是打算长住的。

除却床榻,屋内还摆设着一张方桌,桌上文房四宝布置齐全,破败的墙壁四下,挂着许多墨宝和山水画。

季七爷站在桌前,袖筒高挽,正垂着眼提笔舔墨。

他见江篙进来,也没多大的神情变化,依旧笔落宣纸,一笔笔细细描绘。

江篙双手插兜,举步上前,靠近了,看清他正在画的,是福松鹤延年图。

他绯红的唇角扬了扬,桃花眼带出几分笑,声音轻慢道。

“倒是忘了,季家老七年幼时,是跟着原傅夫人长大的,这手墨宝,可惜了。老九定是还没瞧见吧。”

季九爷的生母傅敏华,是季老元帅原配夫人,傅家在旧朝是书香门第,傅敏华是名动昌平城的才女。

旧朝没亡时,季家保卫边关要塞,嫡子季二爷在沙场丧命,傅大夫人受不了刺激,一病不起精神失常。

后来,季老元帅和傅氏多年无所出,季七爷出生后,因着与季二爷生辰是一天,季老元帅不知出于什么念头,把季老七送回昌平城,算是过给了正房夫人抚养。

再后来,季九爷出生,傅大夫人依旧养着季七爷。

故而,大家年少时,在昌平城,季家兄弟里,季九爷与季七爷是最亲近的。

季九爷两岁被抱到乔府,陪在傅夫人身边的,依旧是季七爷。

江篙提这一句,季七爷提笔的手顿了顿,随即没理他,继续描绘松树的枝杈。

江篙靠在一旁立柱上,细细打量面前挂着的芝兰玉树,慢条斯理地开口。

“我一直有个疑问,不得机会问你,既然你如今抛却尘世超脱凡俗了,不如替我解解惑?”

回答他的,自然是季七爷的沉默。

江篙也没恼,接着自说自话。

“人说养育之恩大于天,傅大夫人养你十几年,你陪伴她,比老九陪伴她的时间还久的多。”

“我父亲调任去边关,后跟着老元帅起兵,得益于此,我也听说了不少别人不知道的事。”

“听说是四姨太重病,写了家书送回昌平城,生下你就不曾谋面的生母,病重之时想看看你。”

他说着,回头看季七爷,勾唇笑了笑。

“可巧,你离开后第三日,傅夫人在佛堂自焚了。”

季七爷的笔悬在半空,他默了默,缓缓站直身,淡淡道。

“过去这么久的事,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江篙耸了耸肩,桃花眼笑眯。

“今日是清明节,来的路上看到许多人在田野坟头祭祖,难免就想起些往事。”

季七爷勾了勾唇,声线温浅淡泊。

“你总是这样,爱多管闲事。”

“这怎么能算是闲事?我虽然不是傅夫人养大的,但到底与老九是光着屁股时就长在一起,少时兄弟情谊,少说不会比你微薄。”

“所以,他不屑做的事,你都替他做。”

季七爷冷嘲热讽了一句,扔下毫笔,转身去净手。

江篙盯着他背影,笑的清浅凉薄。

“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告诉我当年的事,我告诉你白芍的孩子,是怎么掉的。”

季七爷的手浸在水中,垂着眼看不清神色。

江篙走上前两步,声线低沉。

“当年老元帅举旗反兵,他曾派暗卫给昌平城送信,两封信,一封给傅夫人,一封给乔岳阳,两封信的用意,可想而知。结果出人意料,傅夫人自焚而亡,乔岳阳与乔家随旧朝灭亡。”

“什么四姨太的家书,不过是子虚乌有的事。傅夫人临死前,还想着让暗卫护送你离开,而你呢,你陪伴她十多年,我不信,你不曾察觉她的异常。”

季七爷闭了闭眼,无声失笑。

“我察觉了能如何?不察觉又能如何?”

江篙眸色一暗,眉眼也冷下来。

“你果然狼心狗肺…”

“我是狼心狗肺。”

他转身看向江篙,眼眸淡薄,唇角扯了扯。

“她对父亲,早就心如死灰了,神志不清这么多年,她唤我唤最多的是'淳儿'。”

“不离开昌平城,我怕是自己都忘了,自己不是她的淳儿。只有季世淳,是她对那些失去的美满,唯一存留的那点,可怜的念想。无论是我还是老九,都不过是些虚幻的美好,她苟活下来,又有什么意义?”

“父亲也是,都举兵谋反了,还写的什么信,一旦失去的东西,就算你拼尽全力挽回,也都是徒劳。”

“他举旗谋反的那一刻起,傅敏华就没有生路了,就算她不自焚,你以为昌平城的掌权人,就会让她活着离开?”

江篙眉眼冰冷,定定看着他。

“老九呢?你走的时候,就没有迟疑过?”

季七爷面无表情,扯了帕子擦干净手,淡淡道。

“他出生起,命就握在旧朝皇室的手里。不是乔岳阳,他和小十,哪有命活着离开昌平。”

所以,季老七什么都明白,可他什么都没做,只选择了自己的生路。

江篙心里冷的厉害,微微颔首,轻笑道。

“你跟季老六,果真是同胞兄弟。”

一个天生不是人,一个再养,也不像个人。

季七爷扯了扯唇角,声线淡漠。

“有些事不跟老九说,乔岳阳给他营造了傅敏华的爱,我又怎么忍心戳破一切,让他对他生母心寒?我对他,十分仁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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