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0章


魏渊彻底呆滞。

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忽的生出细细密密的疼痛。

而且越来越强烈,越来越难以忍受。

没有扶着俞塘的手,紧紧抓着自己的胸膛前的衣服,急促地喘息。

灵魂里被禁锢的东西就在这种揪心的痛苦中嘭的一声,炸裂开来,尽数返还给了魏渊。

无数画面在脑中一帧一帧地闪过。

里面尽是他和俞塘,有笑有泪,跨越时间空间,呈现在眼前。

下一刻,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

少年踉跄着走进昏暗的巷子,嘭的一声跪倒在地上,还小心地护着俞塘,尽量不磕到男人。

他扶着睡着的俞塘靠坐在巷子的墙边,街道的灯光斜打在男人的侧脸,交错出模糊的明暗面,从旁看去,只觉得异常地脆弱可怜。

“师尊……”魏渊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抚上俞塘的侧脸,那双眸子褪去天真,已然变作了一片沉寂和苦痛。

还有浓到化不开的情意。

他想起来了。

全都想起来了。

他和师尊的命运从一开始就是被算计好的。

阳天道创造出俞塘,就是为了让俞塘接自己的衣钵,成为一个抛却情爱的完美的正派的神。

而阴天道在意识到阳天道的计划后,就创造了魏渊,还把俞塘失去的那根情丝埋在了他体内。

让拥有两条情丝,情感浓烈的他成为了俞塘的劫,不仅破了对方的无情道,最终甚至一步一步地顺着阴天道铺好的路害死了俞塘。

人界和魔界的裂缝是阴天道撕开的。

万窟山的面具修士是阴天道在人界和通天神塔内的信徒,说着让他们创造出一个完美的魔物,便把魏渊母子扔了进去。

而魏渊十五岁那年在万窟山顶端的暴走也是意料之中。

他的暴走,霍乱了人界。

三年内造成的死伤无数,终于惊动了俞塘。

俞塘下界平息魔物骚乱,封印裂缝时,便是与魏渊的初遇。

因为怜惜魏渊的悲惨遭遇,俞塘收他为徒,帮他封印魔气,教导他正派术法,教导他为人道理。

但魏渊是阴天道之子,又承担了那么多的魔物,就算有封印,也只能抵抗一时。

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印松动,他的气质开始变得越来越阴郁,性格越来越暴戾,又因为对俞塘萌生出强烈的偏执的情感,却次次都被修炼了无情道的俞塘冷漠拒绝。

最后心魔严重,魔气暴走,差点儿对俞塘犯下大错。

醒悟过来后,魏渊整个人都被痛苦和悔恨占满。

他在谷外跪了十天十夜,也没等到俞塘的原谅,于是便离开了青槐谷,去找那些面具修士报仇,并开始了自甘堕落。

先是去人界大杀四方,只要涉及到魔物研究,伤害了孩子和女人的门派,魏渊一个都没有放过。

他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嗜杀成性的魔头,就算俞塘来找他,他也说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是他的事,与师尊无关。

因为他清楚,随着封印的解除,他早晚要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魔物。

这样的他,已经没有资格站在师尊的身边了。

后来他杀上通天神塔,不想修为不够,中了那些实力高强的神明设下的陷阱,被逼入绝境时,俞塘挡在了他的面前。

俞塘已经调查出了事情的原委,知道眼前那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神明到底都做过什么恶心的事。

所以这次,他站在了魏渊这一边。

魏渊昏迷前,眼中唯一的倒影就只有俞塘那道挺拔坚定的背影,牢牢将他护在身后……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身穿黑袍和白袍的阴天道与阳天道站在自己面前。

阴天道的笑声阴翳又得意,对阳天道说:“你培养了两万年的继承人又能怎么样?还不是照样被我用百年就毁的魂飞魄散了?”

阳天道神色凝重,冷冷蔑着阴天道:“那是俞塘自己选择的路,和你没有关系。”

他看向魏渊,继续说道:“俞塘为了保护你,杀了很多神。并拼着魂飞魄散将你体内所有的魔气都转移到自己身上,最后选择引天雷,帮你承担全部杀戮和罪孽,凝聚出了强大的神格。”

“所以现在的你,已经有资格成为天道的继承人了……”

魏渊懵懂地听着他们的话,听到俞塘魂飞魄散的时候,狠狠颤了一下。

之后便是歇斯底里的哭喊和癫狂发疯。

他想自杀,却发现根本伤害不了自己,就算好不容易制造出的伤口,也会很快就愈合。

他的神格和灵魂也无比的强大,就像俞塘对他下了永生的诅咒一样,他想死去都做不到。

崩溃的魏渊把杀意转向阴阳天道,可那两个人却可以融入天地自然,让他根本无迹可寻。

于是他开始屠神。

因为他觉得神界无用,神明无用,他心中的信仰只有俞塘一人,没了俞塘,其他的神又算是什么东西?

这次明明没有了魔气支配,魏渊却彻底入了魔。

那些被他杀掉的神明只得堕入轮回,到各个位面去品尝人生苦乐,魏渊便会在永生的漫漫岁月中去观察这些神明,并学习各个位面的知识,寻找让俞塘复活的方法。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让神界的精怪们担当起了“系统”,让他们去引导神明做事。

千年过去,他找到了在那一战中死去的小金的转世。

那天魏渊又哭又笑,捧着那一只呆呆傻傻的小老虎,仿佛看到了希望。

之后他把小金养在了神界,并尽自己最大的能力修复对方的灵魂。

而小金的出现,仿佛一个信号。

在百年后,魏渊终于在茫茫位面中寻找到了俞塘的一丝灵魂气息。

那一刻,他欣喜若狂。

就像之前的行尸走肉终于被注入了灵魂,魏渊小心翼翼地将那一缕残魂带回青槐谷,一边悉心照料残魂,一边透支自己的能力继续去各个位面寻找其他的残魂。

并且开始做各种好事,为俞塘积攒功德。

直到十万年后,他才将残魂拼凑得接近完整。

而在这些年里,他每天闲下来的时间就是对着这一团浅浅的,漂浮着的脆弱灵魂自言自语。

诉说着他这些年来经历的事,本来想笑的,可总是说着说着就哭了。

他说想俞塘,想师尊,想要俞塘醒来,同他说说话。

说就算不喜欢他也没关系,他不会强迫师尊了,他就希望俞塘可以好好地活着。

能像以前那样,站在温暖的阳光下,唤一声他的名字。

可真的当那团纯色的,毫无杂质的灵魂收集接近完整的时候,他却害怕了。

十万年的心痛和等待,在即将看到结果的时候,他却怕的站都站不稳。

于是,他选择把俞塘的灵魂投入轮回,让忘却自己的男人顺着灵魂的指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他,则只是躲在暗处,静静注视着他曾经威严不可侵犯的师尊,生在一个父母双全的家庭,受着父母的疼爱,从小到大,爬树敲窗,调皮捣蛋。

有一次,俞塘从自家阳台跳到别家阳台,真的让他捏了把冷汗,若不是他伸手帮了一把,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受到了反噬,可魏渊却也换来了俞塘的一个注视。

半大的少年对他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下一刻就被父亲揪着耳朵暴揍了一顿。

等俞塘再看向楼下的时候,那个身穿玄金黑袍的男人已经不见了。

后来俞塘在小位面长到二十八岁,还是被阴天道发现了。

那辆冲出来的越野车就是阴天道做的。

和阳天道的赌局他一直记着,他不会允许俞塘活着。

魏渊去求阳天道,所有的好话都说尽了。

又在通天神殿外长跪,说只要能让俞塘活着,他愿意做任何事。

最后阳天道答应了他。

他说魏渊虽然一开始很疯狂,做了很多错事,但后来这十万年里他为俞塘所积攒的功德已经足够帮俞塘凝结出神格了。

而之后需要做的就是帮俞塘经历最复杂的情劫。

当历尽十世悲苦情劫,尝遍十世生离死别,俞塘便能重登神位,到时候就算是阴天道也无法再伤害他。

魏渊询问如何构造这十世情劫。

阳天道指着他说:“俞塘失去的情丝从一开始就被阴天道藏在了你的身上,所以……”

“他的情劫从始至终都是你。”

魏渊听到这话后,在原地怔愣了很久,最后无声地落泪,哽咽着回答阳天道。

“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于是他将自己的三魂七魄分离,把自己的力量分布在构造出的十个世界里,又派了已经在他的帮助下化形的傻小子小金成为俞塘的系统,从一开始就哄骗着,引导着俞塘去经历这十世情劫。

而之所以询问俞塘是否删除记忆,也是在测试他的情感到底恢复了多少。

但后面强制删除记忆,那是阴天道从中作梗,他不想让俞塘恢复情感,更不想俞塘凝聚神格,可因为这是魏渊耗尽心力构筑的世界,他没办法干涉太多,就只能做到这微薄的干涉。

当然,这最后的干涉,在逐渐恢复神力的俞塘面前,已然构不成威胁。

魏渊便就这样看着俞塘一步一步拥有感情。

看着曾经无法回应他感情的师尊,变得会说喜欢他,爱他。

这种感动和喜悦,对于他来说便是最珍贵的回忆。

是的,回忆。

因为他已经将自己全部的力量都投入到了构筑这十个世界,所以当十个世界完成,他的力量散尽,十个位面也会崩溃。

随他的三魂七魄一起沉寂。

他和阳天道定下了约定。

当俞塘融合了自己的情丝,历经情劫,重登神位,就让俞塘将他忘了,成为一位真正的神明。

而他,能在沉寂前得到这些珍贵的回忆,就足够了。

“为什么要扮作散神让师尊知道这件事?!”魏渊转身,赤红的眼睛瞪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的散神,愤怒道:“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眼泪自眼眶中滚落,魏渊揽着面前醉醺醺的俞塘,泪水便砸在男人的脸上,发上。

“为什么要让我在这时候想起来?”他搂紧俞塘,声音哽咽地厉害:“又为什么要让师尊这么伤心……”

“他不该知道的……”

“他不必知道啊……”

那散神的面容已然变得模糊。

或者说他整个人几乎融入天地,只有声音在魏渊身边响起:“我只是给你们一个告别的机会。”

“我不是阴天道那种小人,我做事会遵循我的原则。”

“十世之后,我会履行承诺将你存在过的痕迹在所有的位面都抹除掉,保证不会再有任何人会记得你。”

“所以,这是最后一个世界,也是你和他能够在一起的最后一段时间。”

“你自己,好好珍惜吧。”

最后的话散在空气中,再看过去,那散神已经化作云雾,消失了踪影。

巷子里很暗,街道上却很亮。

有光照过来,倾洒在俞塘的脸上,被掉在上面的水珠折射出浅浅的光泽。

男人若有所感,睁开醉意朦胧的双眼,对上魏渊哭红的眼睛,眸中闪过疑惑和心疼。

“为什么要哭?”问完后,他的语气又故意带了些调侃,笑着说:“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告诉师尊,我替你去教训……”

可话未说完,他便被魏渊抱紧,少年将脑袋埋进他的肩窝,眼泪蹭湿衣服,溢出的尽是委屈到极致的哽咽。

“师尊……”

魏渊的手紧紧扣着俞塘的后背,手指几乎陷进对方的衣袍。

纵然是被阳天道插手恢复的记忆。

可这一刻,第一次以完整的灵魂,在十万年后听到师尊把他当成孩子一样关心他。

魏渊的心像是被人撕成了好几块,开心、委屈、痛苦、绝望齐齐涌上来。

让他只知道趁着俞塘醉酒,抱紧男人,无助地倾诉:“师尊,好多人欺负我……”

“我没有办法,我找不到你……”

“还有人要杀你……我想救你……”

“就像你当初救我一样救你……”

“可是我又舍不得你。”他哭的整个人都在颤抖:“我想跟你在一起……我、我真的……”

“一直都想跟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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