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这是温瑾昀第一次见到安阳公主慕辞。
少女的肌肤冷白似雪,双唇不点而赤,一双眼睛潋滟生波,天赐的好皮囊。
他非好色之人,守着君子之礼,只瞥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少女身边的护卫戴着半张银制面具,两人站在一处,唯美如画,令人艳羡,也叫人嫉妒。
慕辞无视在场错愕的众人,目光落在那口棺材上,不疾不徐地走了过去。
从她出现的那刻起,众人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她似从天而降的神女,美得如同破画而出。
李谦有片刻的愣怔,及至她从自己面前经过,带起一阵淡淡的清香,适才回过神来。
“臣李谦,见过安阳公主。”
众人皆沉默不语,直勾勾地看着灵堂内的少女。
当年那个蛮横霸道的女孩,竟已出落得这般美丽不可方物。
……
慕辞注视着棺木,目不斜视。
李谦的眼中残留着惊艳之色,手指微微颤抖,上前递香。
“公主,请上香。”
裴护上前接香,再转递给慕辞。
少女睫毛轻颤,从大氅中伸出纤纤玉手。
单就这么一双修长纤细的手,也能叫人看得心花乱放。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慕辞身上,包括慕卿卿。
慕辞对着棺材简单地拜了拜,发丝轻拢身前,如散开的瀑布。
上完香,她视若无人地轻声喃喃。
“皇姐生前喜爱明艳的颜色,这棺材也太沉闷了。”
裴护冷锐的眸中拂过一抹了然。
他拱手行礼,“公主不喜,换一副便是。”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裴护便要挥剑劈棺材。
灵堂内,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凉气。
李谦瞪大了眼睛,急忙上前制止,并冲着慕辞怒斥。
“安阳公主,你这是何意!死者为大,你难道要你皇姐华裳死不瞑目吗!!”
他用身体护着险些被劈裂的棺材,一副誓死捍卫的架势。
慕辞看着这一幕,不觉好笑。
裴护手里的剑差点就伤了李谦,吓得李家人大惊失色。
白发苍苍的李家老夫人拐杖敲得咚咚响,她仗着有诰命在身,义愤填膺道。
“安阳公主,恕老身直言,今日华裳公主出殡,你怎可如此任性妄为,你置你死去的皇姐于何地啊!”
慕辞一脸无辜地反问。
“真是奇怪,我做什么了吗,怎么都要来指责我?不知道的,还以为华裳皇姐是我害死的呢。”
说着,她意味深长地瞟了眼李谦。
李老夫人气呼呼的,却还带着几分恭敬。
“公主,老身不敢对公主无礼,可您这护卫实在嚣张无礼,他方才都要劈棺材了,还险些伤了我的孙子!”
慕辞那婉转动听的声音勾人心魄。
“所以呢?是棺材被劈了,还是人被伤了?”
老夫人顿时哑口无言,却又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十分难受。
这时,慕卿卿走了过去。
慕卿卿身后跟着一个护卫,忠心耿耿地护着她,不让旁人靠近。
此人便是莫离——天启第一剑客,也是慕辞曾经的护卫。
当年他被慕卿卿暂时“借”了过去,一借就是这么多年。
莫离始终冷冰冰的,即便慕辞出现的那刻,脸上的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随着慕卿卿一同过来,在裴护眼中,大有一副狗仗人势的气焰。
慕卿卿面带灿烂的笑容,出面打圆场。
“安阳,老夫人也是关心则乱,既然是一场误会,就小事化了吧。今日是华裳皇姐的出殡日,我们就让她安心走吧。”
有了对比,众人越发喜欢识大体的昭阳公主。
哪像这位安阳公主,一看就是来者不善啊。
怪不得都是一母所生,大家都更喜欢昭阳公主,而对安阳公主唯恐避之不及。
这一比,简直高下立见。
慕辞回看慕卿卿,漂亮的眸中透着一丝乖顺。
“原来是四姐姐啊。”
说着,她目光随意的一移。
慕卿卿敏锐地挪动一步,企图挡住慕辞看向莫离的视线,奈何个子不够。
“安阳,华裳皇姐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她生前最疼爱你这个妹妹,你能回来送她出殡,她在天之灵,一定会开心的。”
慕卿卿就像个行走的小太阳,灿烂的笑容,总能让人忘记那些悲痛。
慕辞看着她的笑容,神情蓦地变冷了。
“昭阳姐姐在笑什么啊……”她面无表情,方才的乖顺与温柔荡然无存。
慕卿卿那招牌的迷人笑容,从来都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如今被慕辞以一种责问的口吻指出,笑容顿时就有些僵。
“我……”
不等她继续说下去,慕辞便转身环顾其他人,似乎在找不同。
“我离开皇都多年,竟不知,皇姐这么年轻就死了,也能办喜丧?是要大家一起笑着送她出殡吗,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开心啊?”
其他人都替慕卿卿感到一丝窒息的尴尬。
在葬礼上嬉笑,确实不成体统。
但也有人不以为然。
毕竟,那是以笑容征服万千人的昭阳公主啊。
昭阳公主根本就是在强颜欢笑啊。
死的是她皇姐,她明明伤心欲绝,却还要强撑着如花笑靥去治愈别人。
“安阳,我……”
慕辞没有给慕卿卿解释的机会。
她声音轻柔,如同羽毛轻轻拂过。
但转瞬间,那羽毛就能化成一把利刃。
“所以,你到底在笑什么啊?”她看着慕卿卿,逼问意味愈发浓烈。
在她的注视下,慕卿卿竟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不过,她很快就调整好情绪。
“安阳,我觉得,皇姐那么温柔,即便她死了,肯定也希望我们能够继续开心地活着,我想让她安心地走。”
“你觉得啊……”慕辞幽幽地拉长尾音,“昭阳姐姐果真厉害呢,都说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昭阳姐姐倒好像什么都懂。”
慕卿卿被慕辞刁难,便不想再跟她多说。
她随口寒暄了几句后,转而就去安慰灵堂里的其他人了,比如李谦,又比如李老夫人。
她身后的莫离迅速瞟了眼慕辞,眼神不起波澜。
慕辞并未看他一眼,上完香后,目光便落于跪在角落的婢女身上。
那婢女名唤春鹦,是华裳皇姐的贴身丫鬟。
慕辞看过去的时候,春鹦也抬眼回看过来。
两道视线撞上,春鹦自知身份卑贱,立马低下头去。
然而,待慕辞走到人少僻静处,她又偷摸着跟了过来。
“求安阳公主为我家公主讨公道!”春鹦“嗵”的一声跪在地上,又给慕辞磕了几个响头。
慕辞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肩头落了些雪花,鼻头微微泛红。
她不言,春鹦心里的不安越发强烈。
“安阳公主,您不能不管这事儿啊!
“放眼整个皇都,也只有您能为公主报仇了。
“都说公主是自尽而亡,其实根本就不是!
“驸马背信弃义养外室在先,才害得公主万念俱灰,公主坠崖时,还怀着驸马的孩子啊!
“一尸两命,何其悲哉!
“奴婢人微言轻,只剩一条贱命,如今公主去了,奴婢愿以一死,求您一个承诺。
“驸马伤透了公主的心,简直坏透了!求您千万不要放过他。
“还有那个李蓉儿,她仗着驸马宠爱她,屡次跑到公主面前挑衅陷害,还用言语羞辱……
“除了这二人,李家的其他人也没给公主好脸色,他们嫌弃公主成婚多年没有生养,逼着公主喝药。
“公主心里苦闷,却无人能够诉说,每到伤心落泪时,她总喃喃自语说,要是安阳公主在就好了。
“安阳公主,我家公主真的悔了啊!”
春鹦声泪俱下,伏在地上痛哭不已。
然而,听完这些,慕辞脸上没有半点动容。
她看着春鹦单薄瘦弱的身子,声音幽冷无情。
“说完了,就去死吧。华裳皇姐还在下面等着呢。”
春鹦猛地抬头,目光中拂过一抹激动之色。
“安阳公主这是答应为公主……”
“报仇这个词,我不喜欢,我也不想多管闲事,你这个人真是奇怪,连死都不怕,为何不亲自动手报仇?非要拉着本公主作主,是觉得我很闲吗?”
慕辞缓缓蹲下身,远远地看去,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格外乖巧。
她和春鹦保持平视,嘴角噙上一抹残忍的笑意。
“真蠢。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啊,最讨厌蠢东西了……”
春鹦忍着眼泪,抽抽搭搭地问。
“公主,您真的不肯答应奴婢吗?您分明那么在意我们公主,如今她枉死,您怎能无动于衷呢!
“若不是为了等您,奴婢早就随华裳公主去了。
“早知您如此无情……”
慕辞突然用帕子擦了擦她的眼泪,幽幽地开口。
“想报仇是吗,我教你啊,做完这件事,再去死吧。”
春鹦听完她的吩咐后,身体抖得越发厉害。
白色的雪花落在她发上,她面色惨白,一脸决绝。
“奴婢愿意!只要能够帮公主报仇,奴婢什么都愿意做……”
慕辞站起身,满意地勾了勾唇。
旋即,她看到,不远处,有一道白衣翩翩的清俊身影。
温瑾昀那张脸生得极好,清贵谪仙,不染纤尘。
这场初雪更加衬得他白衣翩翩、公子无双。
眉眼间总是带着淡淡的温和笑意,极容易给人一种亲近感。
四目相对,温瑾昀那双温润如玉的眸中没有丝毫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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