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他看着她,视线落在她殷红的嘴唇上,上头隐隐还能看见自己的杰作。
是他先惹她恼的,怪不得她不待见自己。
江晤勾唇浅浅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个红封。
“给小侄女的压岁钱。”
颜如玉不顾颜相朝她使来的眼色,端出笑脸,嘴里又喊了一声“谢谢江叔叔。”
她小步上前接过红封,对面的江晤却不松手,两人捏着一个红封,距离近在咫尺,她又闻到了他身上的水沉香。
江晤的喜好真是十年如一日,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身上就是这个味道。
十年前,江晤第一次来相府,她才八岁,却胆大妄为地跑到他面前指点起他来。
她三岁启蒙,五岁能文,从小就被父亲,被夫子赞不绝口。
她以为这又是她父亲的哪个门生,父亲的门生都挺庸才的。
“你这个字都写错了,少了一笔。”
她轻狂地夺过了他手中的笔,给他画了个叉。
后来才知道,那是江晤写给圣上的折子,而那所谓的错字,也不过是因为避讳圣上名讳,故意而为。
江晤的折子毁了,父亲看见后勃然大怒,那还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见父亲发这么大火。
“无事,一道折子而已,坏了重新写一道就是了。孩子……孩子很聪慧。”
江晤没有计较,还夸了她一句。
颜如玉记得江晤夸她的时候,眼睛看着她,嘴角还带着一丝笑。
明明也就是十五岁而已,说话却跟个老学究一样。
之后,江晤经常出现在相府。
他身份高贵,又差着一辈,自第一次画叉惹怒父亲之后,颜如玉再不敢在他面前造次。
江晤也很少说话,看见她时顶多向她点点头。
明明就是这样交集寥寥的两个人,谁能想到他们有一天会紧紧相拥,唇舌相依……
颜如玉猛地又想起宫宴那晚,脸上一点一点热了起来,但好在江晤很快松开了那个红封。
江晤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可不准再丢给别人。”
颜如玉闻言,竟是仓皇而逃。
尘封已久的记忆,因着这句话全都破土而出。
五年前,江晤受封去了汝南。
之后的每年,他都会往京城送新年贺礼,除了皇室宗亲,作为曾经的先生,相府也会收到一份。
里面也有给颜如玉的,但每年的礼物都被她随手丢给了下人。
颜如玉站在花园的回廊下,手里捏着那红封,直待心中翻涌的思绪一点点平静,这才缓缓打开那红封。
红封里只有一张小小的信笺,写着两个字:【来否】
来否?来否?
江晤每年给她的新年礼都有这两个字。
他问她愿不愿意去汝南。
五年前,江晤受封离京的时候,就问过她,要不要跟他一起去汝南。
她犹记得,五年前,江晤离京前的一晚,父亲在府上设宴为他饯行。
那个素日矜贵少言的小皇叔,突然满身酒气地出现在她房门外,毫无预兆地问她:
‘要不要一起去汝南看看?’
她那时懵懂,并不知道他这话是什么意味,只当他是醉酒糊涂了。
后来,每年一问,藏在那些礼物里。
颜如玉想过要逃,要离京,可她走了,母亲怎么办?
如果她走了,那个外室乘虚而入,那母亲还有活路吗?
不行,她走不了,她必须守在这,守住他们母女最后的尊严。
同往年一样,看着那充满诱惑力的两个字,颜如玉的心动摇了一番,可很快,她就认清了现实。
她苦笑了一下,将那张信笺重新放回了红封。
“所以,今年的答案还是否吗?”
江晤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将她的动作一览无余。
颜如玉慌张转身,有些无措地看着他。
江晤苦笑了一下,“你知不知道,每年为了给你送一份礼物,却要给旁人准备几十份的辛苦?”
颜如玉怔在原地。
“丢吧,压岁钱不算,给你的新年礼物在这。”
江晤从袖中拿出一本小小的书册,递给她。
颜如玉沉默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书册,打开只看了第一页,泪水便像是决堤一样全都涌了出来。
是她的文章,是她写的文章。
不是‘颜承泽’,是‘颜如玉’。
每一篇都清清楚楚地写着她的名字。
颜如玉无声地流着眼泪,十三岁的委屈和不公,过了五年,终于得到了它该有的安抚。
江晤看着她夺眶而出的眼泪,心中满是怜惜。
她是特别的,一个八岁就能说出‘生为人杰,死为鬼雄’这样豪言壮语的小姑娘,有着其他女子没有的雄心和傲气。
她不该困束在这后宅之中。
她有满腔的才华和抱负,她天生聪慧又好学刻苦,早已胜过天下万千男子。
“汝南不大,却可以任你翱翔。”
江晤朝她伸出手:“来否?”
颜如玉从朦胧的泪光中,望向眼前的男人。
眼前的人影和十年前那个含笑看着她,说没关系,说她很聪慧的江晤,和五年前那个小心翼翼借醉酒询问她愿不愿意去汝南的江晤一点一点重合。
颜如玉心里又酸又胀,她好难过呀,她好想告诉他,他第一次问她要不要去汝南的时候,她其实动心了。
她想去,她听到了他与人谈论的理想,他说在他的封地,有才便可用,有德便可荐,不分尊卑,也不分男女!
可是……
“对不起……我……”
颜如玉心里百转千回,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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