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3章
玉晏第一次遇到司矜的时候,十岁。
吸血鬼体质特殊,修炼全靠从其他人或物的血液里汲取能量。
对他来说,只要血吸的够多,修炼就会是一件很容易很容易的事。
但玉晏是个天生洁癖型选手。
这个嫌臭,那个嫌脏,好不容易抓到个不脏不臭的,又嫌人家长的丑,卖相不佳,难以下口。
所以,一直到十岁,都还处在很弱小的状态。
最开始盯上司矜的时候,只是觉得,他是个不错的猎物。
血液浸着甜味,神力充沛,长的也算是一表人才。
是整个混沌世界里,难得的美景。
要是把他给咬了,挖心掏肺,自己也能成长不少。
真是十年难遇的好事。
于是,初出茅庐的小吸血鬼立刻亮出獠牙,恶狠狠的冲上去。
三秒钟后……
砰砰砰——
被司矜狠揍了几下,用荆棘藤蔓,绑在了房间外的神树上,动弹不得,小獠牙都差点被敲掉。
好在玉晏嘴甜,认错认得快。
最终,不但幸免于难,还哄着司矜做了他的哥哥。
因为……
他们真的长的很像呀!
一样的桃花眼,高鼻梁,朱红泪痣。
就连笑起来时,脸上的梨涡,薄唇弯起的弧度,都是一模一样的。
玉晏觉得,世上不会有这么凑巧的事。
所以绞尽脑汁,一连思索了三天。
问过司矜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因为天地初开才诞生的。
哥哥代表光明,他代表黑暗。
哥哥注定成神,他注定成魔。
听起来,好像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但其实,哥哥对他很好。
他不会修炼,哥哥就教他修炼。
他嫌弃怪物的血,哥哥就杀了怪物,再混合自然神力完成净化,把无色无味的纯净血盛在漂亮的星星瓶里,递给他之前,还总要偷偷加一颗糖。
尽管每一次净化血液,都要累的大汗淋漓;尽管司矜自己也很喜欢草莓糖。
但孤寂的时光里,他总是喜欢有个会说话会捣蛋的弟弟陪他。
这样,生活会有趣一些,等白衣神君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
可,司矜要等的神君没有来。
小美人等成了大美人,大美人等成了大将军。
再然后,玉晏就长大了。
神魔两界分立,神族容不下一只嗜血而生的魔鬼。
司矜也只能不得已,把弟弟送回了魔族。
起初,玉晏觉得,在哪儿都没关系。
他适应能力很强,嘴巴甜,会撒娇,到了魔界,也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他。
但很快,他就发现,他错了。
大错特错。
神界容不下一只嗜血的魔鬼,魔界也同样容不下一只被自然之神亲手养大的耻辱。
在魔族的两个月,玉晏每天都在遭受冷嘲热讽,投石殴打。
只要一出门,再回来,床总会被泼湿,桌椅和杯盏总会被莫名其妙的砸破,墙上满是嘲讽和威胁的血字。
骂的极其难听,最多重复的,是让他滚回神界。
后来,玉晏干脆选择了不出门。
可即便是这样,外面也总有魔鸟毒虫恐吓他,撕咬他。
直到有一天,邻居家的熊孩子带头,把哥哥花大价钱给他买的屋子全烧了。
他才终于受不了,半夜偷游过西天河,跑到哥哥放门外,双手抱膝,把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哭。
他不会用魔力渡河,是全靠着力气游回家的,身上全湿了,还在滴滴答答落水。
明明到了最熟悉的家,却不敢敲门。
不敢惊扰哥哥。
也不想因为自己,给哥哥添麻烦。
不过幸好,那天司矜正和严钰平一行人谈论天兵布局,直到深夜。
回去的时候,就看见了湿漉漉的小吸血鬼。
低头叫了声:“晏晏?”
玉晏冷极了,他反应迟钝,瑟瑟发抖抬起头,原本想回一句“嗯”。
可是,对上司矜晶蓝瞳孔的那一瞬,眼泪就像是脱了线的珠子,不自觉往外淌,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 …
被司矜带回家,好好洗了澡,换上睡衣,才坐到桌边,喝着哥哥做的白粥。
太暖了,太久没喝到了。
玉晏一边掉眼泪,一边喝。
喝完之后,还要努力给自己打圆场,忍着哭腔打趣:“哥,你盐放多了,好咸。”
“臭小子,难得回来一趟少贫了,快睡吧。”
“嗯。”玉晏点头,慢悠悠的回了房间。
他没说自己受到的委屈,甚至连一句试探的话,都没有问出口。
半夜,却听客厅里又响起了异响。
是哥哥把严钰平他们找来了。
好像说,要把自己这些年攒的所有财宝都换成粮食,分给神界百姓。
还要把压箱底的钱,全散给天兵天将。
玉晏不明白——
这些钱,都是哥哥为神界四方征战,九死一生拿命拼回来的,留着也是为了个念想,怎么忽然……要全散出去?
小吸血鬼扣着门框,紧紧抿唇,想观察几天,看明了事情原委,再劝哥哥。
可,第三天的时候,他就看见,司矜召集了神界所有人,在瑶池凌风台讲话。
他说:“我不到一百岁,就开始为神界打仗了。”
“时至今日,两百年间,亲手救过三万七千八百九十四条人命,为神界守住了五千万疆土,受过致命伤一百八十七次,小伤不胜枚举。”
“有很多疤痕,用神力都无法消除,将永远镌刻在我的皮肤上。”
“可我不觉得丑,那是战士的勋章,是我保护大家的勋章。”
“司某现在三百四十三岁,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更没有任何亲人,一辈子只养了玉晏一个弟弟,从十岁,到现在,共计三百三十三年。”
“玉晏是我养大的,魔力是我教的,其中总会含着一些神力的影子,玉晏从不乱咬人,他很懂礼貌,有时候也会帮大家一些忙。”
“前几天,散给大家的东西,虽然不值什么钱,确是我这些年,用命捞回来的。”
“如今,我同样愿意用我的命,及我毕生荣誉担保,玉晏,绝不会魔性大发,他可以和神界和平共处。”
“诸位,我弟弟……不被魔界所容,不回来,就只有死路一条,请大家看在我这么多年,训练天兵,保卫神界的份上,容我家人一条性命。”
“司矜,三扣拜谢!”
话落,那一身银甲,在天君面前都不用行礼的自然神,就这么为了他,弯起了膝盖,生生跪在犯人忏悔罪孽的凌风台上,垂手三拜。
起来的时候,额头都磕出了血。
那时候,玉晏就躲在瑶池边的小树林里,最大的一颗梧桐树后。
或许,是那天的风太大了。
他不记得神界众人是什么反应,只觉得风沙迷了眼,泪水在不停往下淌。
玉晏不知道人群是怎么散去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的家。
他只记得,他走的很慢很慢,几乎迈不动步子。
只记得推开房门的时候,司矜已经用神力,遮住了头上的伤。
长发披肩,保持着一贯严肃的模样,对他招了招手:“又跑哪儿疯去了?快进来吃饭,在魔界学的没规没矩,没个教养!”
“要不这样。”说话时,司矜还故意垂眸思索了一会儿,看似随意的张口,说出了玉晏等待已久,却一直不敢问出口的话。
他说:“你还是回来吧,我教你的规矩道理,你还没写完呢。”
那一天,玉晏埋在司矜肩头,哭湿了他的衣衫。
他不知道自己喊了多少声“哥哥”,只是暗暗在心底告诉自己。
世上的一切一切,都没有哥哥重要。
即便后来,清云也偷偷为他留在神界出过力,那也没有哥哥重要。
毕竟老混蛋图他的美色,哥哥只是哥哥。
他什么都不图,却默默牺牲了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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