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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不小心


洛云施去长孙府不是秘密,所以刚回洛府,便有下人来报,老爷在书房等她。

洛云施换了身衣服,便往书房去。

洛鸿业似等了一段时间,开口便问:“听说,你去定国公府了?”

洛云施点头,“是,元娘觉得,应当去拜见外祖父和外祖母。”

洛鸿业道:“有孝心是好事,只是为何不提前告诉为父,为父也好吩咐人备上礼品,免得叫你失了礼数。”

洛云施心头暗笑,表面不动声色道:“是,元娘思虑不周。”

洛鸿业道:“你外祖父他们,可有说什么。”

洛云施道:“没有。”

“什么都没说?”

“没有,”洛云施想了想,又道,“倒是舅舅说,咱们两家毕竟曾是姻亲,找机会过来拜会祖父。”

拜会祖父,而不是他这个父亲,洛鸿业便应当懂得自己不在对方眼里。

洛鸿业轻哼一声,倒也没有多言。

“父亲还有事么?”

洛鸿业道:“怎么,没事为父就不能留你说说话?”

洛云施笑道:“自然不是,不过元娘昨日听几个仆妇议论四妹出嫁时,该由哪个兄长背上轿辇。元娘便想,四妹婚事将近,怕父亲诸事繁忙,元娘不便久扰。”

历来习俗,女子出嫁是由娘家兄长背上花轿。不过云妍是庶女,自然不能让洛云台送轿。那么就是洛云行,可如今洛云行还被禁足,而云妍婚期将近,为了名声好听,势必会提前放人。

如此一来,方姨娘的忙,也就顺带帮上了。

洛鸿业虽不知其中关节,却也暗自感叹这个女儿素来说话滴水不漏,既然提起云妍婚事,他便道:“你身为长姐,也该替你母亲分担些,云妍绣活不好,从明日起,你便到怡香阁教她绣嫁衣吧。”

明明知道,洛云施从来不做绣工,偏吩咐这样的活计,无非故意刁难,以发泄对她私自去长孙府的不满。

洛云施不恼不拒,道:“是,父亲。”

洛鸿业对这份顺从有些惊讶,又挑不出毛病来,只好气闷闷地让她退下,随手取了本书来看着。

洛云施告退,出门时见到送夜宵来的云仪,看起来是听见了房中的对话,见到洛云施时便送来一个看好戏的眼神,得意洋洋接过碧月手里的夜宵进门,笑声随即传来。

“爹,这是我亲手为您做的红豆汤圆,你试试——”

“好,好……”

洛云施淡淡一笑,径自离去。

一旁青云担忧道:“小姐……”

洛云施摇摇头,道:“且容她,再得意几日。”

果然,不出几日,洛云行便被放了出来,而洛云施从未去过怡香阁,所谓绣嫁衣的事,她也不闻不问。

这本来是一个告状的极好时机,然云仪此时自顾不暇,也就顾不得洛云施有没有从父之命的事了。

因为,那个日日饮醉的傅家公子,居然醉后落下一封书信在齐苑庄,好事者拾到当即读给众人听,竟是洛家二小姐写给傅家公子的满篇情话。

砚堂,展信佳。

自相遇来,檀郎时时入梦。无奈弱质深闺,上有父母束约,下有姐妹看顾,不得相见。来信已读,感君真情,兀自神伤。只盼来日诸事平定,将妾身明媒正娶,定当不负。望珍重……

署名为,姝婳亲笔。

这是云妍在游园会前回复给傅含玉的最后一封信,当时傅含玉以为下了定情信物,言辞更加真切,看起来云仪似有些吓到了。又春心萌动不愿拒绝,于是居然写了明媒正娶这样的话来。

云仪给傅含玉的信都是不署名的,不过洛云施仿了她的笔迹加上“姝婳亲笔”四字,整篇真迹在前,四字赝品是极难发现的。何况,这封信并没有到傅含玉手上。

消息一出,满堂哗然。闻声赶回来的傅含玉一身酒气,还未想清楚这是那一封信,以及他明明都付之一炬的信怎么会落在这里,早已有人议论云仪如何不守妇道,因为看字句情形,通信早不是第一回,都已到了私定终身的地步。

傅含玉好不容易拿到信,一看果是云仪笔迹,当即慌了,欲要销毁证据,被不知谁人阻止,便着急去夺,那神情更坐实与云仪有私情的事来。也就是这样你争我抢十分混乱,当中不知何时何人下了重手,只听得人群中一声惨叫,众人忙散开时,却见傅国公府公子脸色煞白地倒在地上,左腿弯折成一个正常人达不到的角度,似乎断了……

虽抢回了信,不过内容早已流传出去,而且傅国公幼子断了左腿,即便叫来御医,也注定一辈子残废了。

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连皇帝都惊动了,京兆府尹带兵彻查,抓了许多人盘问,却依旧没有找出那下手的人是谁。

青云在院子里练剑,姿势凌厉,招招告诉旁人,闲人免入。

洛云施倚在桌前,淡淡瞟了一眼屏风后的两个黑影,道:“我不过让你们读信,谁叫你们打断他的腿。”

想起那么个眉目如画的男子从此以后要拄着拐杖走路,洛云施便觉得心里怪异。

屏风后两人迟疑片刻,和田的声音传来,“回小姐,傅公子的腿,不是我们兄弟打折的……”

“那是谁?”还有谁和他有仇,趁此机会报复。

“是,是……”和田犹豫。

“说。”

“是一个,江湖中人。”

“江湖中人?”洛云施一怔,将这四字揣摩片刻,问道,“那人什么样子。”

屏风后再次迟疑,洛云施道:“你们不说,可是认识?”

“不,不是。”

和玉道:“行走江湖,不算认识。”

洛云施道:“说吧,我又不会让你们去找他。”

两人似放下心来,道:“宽额,浓眉,方眼,高鼻,身材高大。”

洛云施道:“左脸耳前,有一道暗疤。”

“对,”和田讶然,“小姐您认识他?”

洛云施气闷,自语道:“他倒是下得去手。”

“小姐……”

“退下吧,保护青梅。”

“是。”

两人离开,青云便收了剑回来,青李倒水给她洗手。

“小姐,听说四小姐哭了一天了。”

青李一边将帕子递给青云,一边道。

青云道:“她有什么好哭的,左右嫁个名分,瘸不瘸有什么区别。”

洛云施道:“放心,钟姨娘会劝好她的。”

这般整日啼哭,若是传了出去,还让人以为她不愿嫁了,若傅国公府前来退婚怎么好?

青李点头,继续道:“如今府里府外都是二小姐的闲话,奴婢要是她,早就上吊自尽一了百了了。”

洛云施道:“大夫人呢。”

青李道:“大夫人可忙坏了,到处塞钱找人说项,又回了秦家一趟,就指着有人相信她女儿是被造谣中伤的,可是谁会信她的鬼话。”

青云便笑得痛快,连得知傅含玉残废也没能影响分毫。倒是青李冷静下来,略有担忧道:“小姐,您在那信里添的几个字……”

若是被人发现,便知道有人设计,再前后一想,不难猜出她就是幕后黑手。

洛云施道:“无妨,他知道又如何。日后折磨云妍么,我相信我这个妹妹会有办法应对的。”

青李这才放心,吩咐青荷取晚膳进来。

还没摆好饭菜,门外飞来一道黑影,洛云施侧身接住,见是一支飞镖,上面附着一张纸条。

洛云施取下展开,见上面写着:子时三刻,后山见。

“小姐,这是?”

青云问道,想起了那个半夜三更在门口说话的男子。

洛云施道:“不必理他。”便将飞镖和纸条揉在一起,吩咐青李拿去处理掉,自己不紧不慢地吃起饭来。

子时早过,洛云施果然没有出去。值夜的青云在隔壁辗转反侧,揣摩着在临风阁与封轩庭喝酒的那男子身份。

不知又过了多久,黑夜里传出几声轻轻的敲门声,若有若无,青云想,他这次倒是有了礼数许多。

这样若有若无的轻响,断断续续半个时辰之久,洛云施还是没有回应。良久,门外小声道:

“云施,我在山上等了你一个时辰,你怎的不理我了。”

语气中充溢了无辜可怜,与他那精致高贵的面容十分违和。

屋里轻轻一动,终于传出洛云施的声音,冷冷道:“你可是江湖人士,等我做什么,索性直接动手,看能不能也打断我的腿。”

暮风一怔,随即陪笑,“我家云施果真聪明……那人是我身边的高手,我送来给你用的……”

洛云施道:“不必了,他有个不正经的主子,我不敢收。”

“你不要生气,我只是一时不小心,才让他断了腿……”

“一时不小心?”洛云施气结,“你若小心了,岂不是要取他性命!”

“云施——”暮风万种风情地唤了一声,委屈道,“难道你心里还有他,心疼了?”

若不是本就躺着,洛云施估计会气得仰倒。

见她不答,暮风继续道:“我看他为了那封破信拼命,想起他曾辜负你的心意,一时气不过,就让弥行给他点教训……”

良久,洛云施叹了一声,缓缓道:“他辜负我心意,那是我的事。何况我早已不在意了,你又何必多生是非。”

暮风似乎只听到不在意那一句,忙道:“真的?”

屋内没有回答,片刻,门吱呀一声开了,穿戴整齐的洛云施站在面前,道:“进来吧。”

三月的夜晚微凉,暮风浑身带着一股寒气。洛云施倒了热水给他,自己也坐在一旁。

“云施,你真好。”

暮风一边喝着热水,一边露出笑脸,仿佛得了极大的恩惠一般。

洛云施无力招架,把脸别开,道:“你为什么不直接把人给我。”何必绕那个弯子,白搭上一顿酒菜。

暮风一边把空杯递回来,一边道:“我想着你身边能用的人总不能全在暗处,得有两个摆明身份能自由进出的,你行事也方便。”

洛云施无奈,“那就叫着十五两月银的高价,在街头堵我?”

“不是不是,你若是找我,有得是钱……”

洛云施咋舌,瞥他一眼,还是续好热水递过去。

暮风满满的笑意接过,十分受用的样子。

洛云施道:“我在段府见过你父亲了。”

暮风讶然,“你怎么知道?”

洛云施一笑,道:“我师父能结交的,必定是前朝过来人。而我刚向他说人手不够,你就送人来,看他身份不低,难不成是你的管家?”

暮风笑道:“是我失策了。”

以他心思缜密,若不是对洛云施,也不会露出这般明显的破绽来。

洛云施摇摇头,只是望着暮风。

时间久了,暮风觉得不自在,试探道:“怎么了?”

洛云施道:“你说,明明是故去的人,为什么总会觉得他还在身边。”

暮风一怔,随即道:“那人是谁。”

洛云施道:“一个朋友。”

暮风便一笑,调侃道:“难不成是哪家公子,在那傅含玉之前打动了我家云施的心?”

洛云施闻言神色一凛,眼中寒光乍现,暮风便噤了声。片刻,听她冷冷道,“傅含玉算什么,能和他比。”

暮风愣住,眸子里仿佛万千星辰集于一处,闪动着动人的流辉,饱含了无尽的情愫。

“云施——”

他叫了声,带着一股莫名的、淡淡的忧伤。

洛云施回神,以为是自己的模样吓到了他,垂眼道:“嗯。”

“云施,你可是因为他,才发的毒誓。”

洛云施一怔,想起那个跪向御花园内,起手为誓的红衣女子。

“苍天在上,我洛云施就此起誓,今生若嫁,必不嫁皇室贵胄,不嫁世家大族,若违此誓,叫我万箭穿心而死。”

是么?她不知道,只是从来心底便有个影子,一身白衣,茕茕孑立……在段府前见到傅含玉的那一刻,仿佛那个影子从心底走到面前,她便愣住许久……

“云施?”暮风又叫了声,似乎还等着答案。

洛云施长吁一口气,道:“提这些做什么,他已死了。”

暮风沉默片刻,伸手覆在洛云施的手上,道:“他死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洛云施没有躲开,感觉到暮风的手有些冰凉,大抵是在夜风里站久了,便伸另一只手握住他。整个动作极其自然流畅,甚至她自己都未曾发现,自己无意间便做了这样亲密的举动。

暮风会心一笑,用双手将洛云施的手捧在手心,满足得像个孩子。

洛云施看着他,忽而想起上次见面时他说之前有事,所以没能照料到她。而就在那段时间,谢临寒亲近了封炎,就在二月十四游园会的那天……

他那时候,在忙什么?

长孙违昊告诉洛云施,二十三年前天下未稳时,央国就有四个年轻骁勇的武将,分别是如今的都统谢翱天、延顺侯萧湛、九门提督赵飞鸿,和定国公长孙违昊。而今日声名显赫的威武大将军宣正宇,当时不过是个十来岁的黄毛小儿,还在南地不知何处惹猫逗狗。

当初大臣们并不是都拥护应王封炎的,那时还有个实力可与封炎匹敌的王爷,景王封祁,谢翱天便是景王亲信之一。封炎与长孙素和那段邂逅的故事,如今看起来更像是个计谋,只为了娶得定国公心爱的女儿,便取得整个长孙氏的支持。

而在封炎邂逅长孙素和之前,谢翱天便曾上门提亲。不管后者是为了长孙素和这个人,还是为了长孙家的势力,总之,都是被封炎夺走了。或许这也是封炎登帝位多年,谢翱天一直赴外任的原因。

四年后应王归来,景王夺嫡失败,被逼自尽而亡。谢翱天蒙封炎不弃,继续披上铠甲北征平乱,军功卓越,被封都统,赏千户。之后独身数年,后来娶了个不知是何身份的女子,却又早早故去,只留下个女儿谢临寒,跟着父亲驻扎京外。直到两年前,父女二人才回到京城。

洛云施之前便想,幕后有股手眼通天的势力襄助谢临寒。此刻面对着暮风,暮期石倾世的财富、广布的江湖力量、历经两朝岿然不动的手段一一闪现,与她心里那股势力渐渐重合,毫无罅隙。

如果说谢翱天与长孙家曾有来往,并一直想娶长孙素和,那么知晓长孙素和的事并不奇怪,但是暮家为什么要帮谢临寒入宫?暮期石财倾天下,参与这宫闱之事又图的什么?

暮风发觉洛云施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不禁关心道:“云施,怎么了?”

洛云施收回手,抬眼道:“你与谢家,是什么关系。”

暮风眉头一蹙,很快恢复,“哪个谢家?”

洛云施站起身道:“我没兴趣同你兜圈子。”说着便走向门前,把门打开,要送客的模样。

“云施——”

暮风无奈,忙起身拦住她,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贴身站在门口。夜风从半开的门缝吹进屋来,撩起洛云施耳边浅浅的碎发。

僵持片刻,暮风开口道:“云施,你相信我么。”

洛云施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淡淡道:“鉴于你方才还想骗我,不信。”

暮风自觉惭愧,将门推上,拉洛云施回坐,道:“我的错,我告诉你还不成么。”

洛云施坐下,也不言语,似等着他交代一般。

暮风坐在一旁,替洛云施倒了杯水,方道:“谢临寒在江南时便与我相识,她父亲谢翱天与我爹也有些交情。”

洛云施道:“你那天下首富的爹,果然交友广泛。”

暮风一笑,道:“我爹是个商人,当然要与各方势力交好。”

洛云施不置可否,神情倒缓和了些,转而调侃道:“你也真是心狠,青梅竹马的美貌佳人,如何就急着往宫里送。”

暮风听她有打趣,心里轻松不少,回道:“我一见你,便觉所有美貌佳人都可抛下了。”

洛云施嘴角勾了勾,思量片刻,道:“你初次见我时说一到京城,便到处是我的名声,所以要见一见。”

“嗯。”

“那名声,可是谢临寒传给你的。”

作者有话说:面对读者宝宝们的催更,我感受到了大家的小心心,但是写作还是蛮艰难的,需要各位读者宝宝激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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