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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钗


距离有些远,洛云施只隐隐听得云宛让赵青来救自己,为表诚意,金灵吩咐放了二人,无奈白姑姑不愿离开,无论洛云施如何暗示,都要同青云一样留下来,只得云宛一人走了出去。

远远声音传来,“洛大小姐——郡主——你们没事吧?”

洛云施看长孙善宁一眼,金灵示意她回答,便高声道:“没事,不必担心,你让子邢也不要着急。”

来的人中似乎没有萧子邢,洛云施猜测他应该隐身别处,预备伺机营救,可长孙善宁在对方手中,因而洛云施借回答赵青让萧子邢不要轻举妄动。

赵青远远传来回答,随即吩咐戍卫让开道来,同时警告秦淮平一行人不得伤洛云施同长孙善宁分毫。

金灵捏住洛云施肩头,推着她往前走去。为掩人耳目,他们的马匹藏在西山五里外,而戍卫有马,因而走出两三里路时为表诚意势必再放一人,才能安然脱身。

洛云施被压低了头,以防她对赵青做什么暗示,不禁有些好笑,看来她在这群人眼中果真奸猾得很。

一路直到山下,戍卫营果然原地不动,秦淮平松了口气,与金灵一番低语。接着便过来向青云道:“过了前面这片林子就放你回去,告诉他们若是追来,你家小姐和郡主性命不保。”

长孙善宁身份贵重,白姑姑宁死不屈,权衡之下,保下一段路平安的人选便落在青云身上。然而洛云施不由暗笑,白姑姑不愿舍弃长孙善宁离开,何况青云?

果然,青云说什么也不走,见小姐没有反应,更加确信自己是对的,无论如何威胁,就是不离开洛云施半步。秦淮平望着两个忠仆气得仰倒,而似乎能感觉到山腰众人的骚动,若再无动作,戍卫营便会追了下来。

洛云施笑道:“我说秦少爷,你要杀的是我,何必为难人家嘉南郡主,小世子可是大概回侯府请救兵了,何必多惹一群追兵?你们把我捆成这样,难不成我还能逃了,何必多带两个人,怕马也不够用不是?”

金灵轻哼一声,不屑道:“果真血浓于水,你说这么多,不过是想我将长孙善宁放了,可惜,我偏没那个打算。”

洛云施道:“我是可是一片好心,你非要自找烦恼,我也没办法。”

金灵不再同她闲话,示意继续往前走,此时东天已隐约露出晨光,一行人下山往南穿过一片树林,洛云施四人被蒙上眼,推上预先准备的马匹离开。

秦淮平同金灵既然已暴露,那么在保证脱身前,她们是安全的,洛云施想。大抵颠簸了半日,渐渐闻得人生熙熙攘攘,可见过了集市。再不久,四人被安排下马,关在一处密封的房间里。

黑布取开时,已不见秦淮平和金灵的影子,只有黑衣人恶狠狠地警告洛云施不许耍花样,便关门出去。

落锁的声音停下后,几人打量四周,有一张灰色的床,一张桌子,桌上有些吃食和水,大概是怕她们饿死。门窗看起来很牢固,外面用黑布挡着,安排周密,根本不必费心尝试着逃跑或是打听什么。

洛云施安慰青云几句,见长孙善宁倒面不改色,便提议先休息,问门外黑衣人要几床打地铺的被褥时,对方吃惊不已,似乎想不到这几人还有心情睡觉。不过吃惊归吃惊,禀过秦淮平后,还是将被褥取了过来。

青云同白姑姑铺好床铺,便服饰各自的主子歇息。白姑姑怕地上凉,建议洛云施与郡主睡在一起,洛云施道无碍,也不再勉强,于是长孙善宁在床上,其余三人在地上,便就这样安安稳稳睡了过去。

一昼夜的折腾和颠簸,她们的确需要休息,待被叫醒时,便见到金灵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你们倒是心大,我看那提督公子和小世子,只怕是急昏了头。”她转眼看向洛云施,继续道,“听说当朝四皇子得知你失踪的消息,都连夜出府派人寻找,看来,你果真不可小觑。”

洛云施坐下自顾自倒了茶水给长孙善宁,笑道:“难不成金姑姑嫉妒?”

金灵“呸”了一声,道:“世家小姐果真没有你这般厚脸皮的——不过你放心,不管什么提督公子、延顺侯世子,还是那个四皇子,我都不会让你被找到的。”

洛云施道:“姑姑只怕误会了,四皇子之所以找我,是因为昭后娘娘早已下懿旨宣我进宫陪伴二公主,如今莫名消失,不知盈嫔娘娘又会害得哪个妃嫔小产,还有没有机会走出宝璋宫来。”

“你——”盈贵妃被昭后陷害将为盈嫔之事范义下属无人不知,扶摇曲、炼金勾二支虽为范义统辖已久,然心高气傲的江湖习性改不了,如何容得洛云施这样编排。

金灵霎时红了脸,欲要发怒时,似乎想起什么,反笑道:“洛大小姐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我可是听说你与秦家少爷本该要定亲的,如今虽然主母不在了,说起来,嘉南郡主可是名正言顺的母亲,不如择个吉时拜堂成亲,如何?”

洛云施一怔,她方才猜测金灵对她有了别的打算,却不想会是如此。

世家小姐被人劫持名誉本就不在了,若在与秦淮平有什么瓜葛,即便到时安然无恙回到洛府,谁会相信她的清白,如何面对众人,只怕连绑架之事也只能遮掩,洛家还要重新与秦家结亲,这对于秦家目前的困境而言,可谓釜底抽薪之计……

秦淮平是个纨绔,想要的不过是报复洛云施,这番若改主意,定是金灵一方做主,也许忽然觉得比起要她死,活着的洛云施似乎更有价值。

“怎么样,”金灵继续道,“洛大小姐不如考虑一下,你还有时间。对了,方才你们喝的水里都下了南疆的流魂散,所以不要想着逃出去。”

正预备给洛云施递水的青云一个激灵摔了杯子,满含愤怒地看向金灵,骂道:“卑鄙!”

岂不是所有人都中了毒?

洛云施示意她稍安勿躁,这种手段对于江湖人而言司空见惯,就算不喝水,也会有别的方法达到目的,随即道:“什么时候给你答复?”

金灵似乎对她的识时务很满意,“晚上秦少爷会过来,你到时候告诉他。”

洛云施点头。

门落锁后,洛云施看了一眼青云同长孙善宁的忧心忡忡,笑道:“怎么了?”

青云道:“小姐你不能答应她,要是和秦淮平结亲,暮公子怎么办?”

长孙善宁似乎不知暮公子是谁,只是担忧道:“青云说得对,一旦答应,便没有退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毁了你。”

洛云施不知她有何打算,劝道:“郡主不必着急,当下不过缓兵之计,会有办法的。”

长孙善宁与白姑姑对视一眼,不再言语。被关在这里层层看守,又中了毒,除了等待救援,还有什么办法?

临近傍晚时,房门打开,两个黑衣人端了茶饭进来,撂下径自出门,落后一人锁门,正要关门时,忽然俯身似乎拾起一物,抛向洛云施恶狠狠道:“把你的东西收好,休想耍什么花招!”

遗落自身物件做记号这种事洛云施不是没想过,然而觉得无用,并不曾实施,还未回神,裙上便多了一样物件,待看清时,不由一怔——这确实是她的东西,是一支梅花钗,很久之前在百花楼中为了提神,扎进自己的左臂,后来便消失了,也许掉在当时的房间里……

她抬头看向那黑衣人,对方对她淡淡一瞟,转身将门锁上,随即便听到其与同伴说话的声音。

“小姐,这发钗……”

洛云施来时的装束她清楚不过,并没有这支发钗,小姐许久没戴过这样的梅花钗了。

洛云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将发钗放进袖中。

青云似懂非懂,也不再言语。

洛云施对于洛府诸人而言,有欣赏,有尊敬,也有敬畏和仇恨。当她被秦家所擒生死未卜的消息传回时,众人也可谓有喜有忧,抑或喜忧参半。

夙和寺大火后正午,云宛便被戍卫送了回来,也告知众人来龙去脉。

经过戍卫营盘问,那姓金的女人五日前进城卖货被山贼打劫,为寺僧所救,可怜她不易,智同方丈便答应让她留在寺里,直到所谓的侄子前来接其回乡下老家,这也就是青云发现寺庙里有个女人做杂役的原因。

僧众本是一片好心,却不是引来如此祸害,使夙和寺烧毁了一半不说,还叫当朝嘉南郡主和洛家长女被劫走。

事发后四皇子迅速赶到,刚好碰上紫月烧焦的尸体抬出来,于是在夙和寺大发雷霆,似乎若人找不回来,整个寺庙便要一起陪葬……

当时云宛还在,第一次见到平素冷淡沉稳的四殿下失态,恍然记起四月二十七那夜在百花楼下见到的情景,想来,四殿下对长姐果是一片真情,若被带走的是她,可会有人这般着急?

那提着嫦娥奔月花灯的恒王府小公子,据说悄悄跟着逸王世子去了北蒙,否则,可会担心她……

洛云施可是过些时日就要进宫的,如今莫名其妙被秦家所擒,因而洛鸿业冲着云仪发了好大一通火,连带新抬为侍妾的碧月也挨了几个耳光,若非赵田劝阻,便关到柴房去了。

大理寺卿詹卢宏亲自带人往秦家缉拿时,才发觉秦家早在半月前便举家外迁,如今留在府里的不过是些奴婢仆妇,等找到人时,怕是洛云施和嘉南郡主早已不知如何了。

甚至往狱中审问秦榴月,对方得知这个消息时只是大笑,仿佛早就等着洛云施的今天……

而朝华宫一片安宁,就如方点起的檀香一般,渐渐盖过龙涎香遗留的味道,再次成为整座宫殿的主调。

所谓商议,不过来告知她一声要解盈嫔禁足之事,一如往常。

“娘娘,御风来信,四殿下已将影卫悉数派出寻找洛云施。连威武大将军也将亲卫营给了赵青和延顺侯调遣,将京畿内外盘查仔细盘查。”

阮昭看了曹宇一眼,似笑非笑道:“小宇子,你说,是不是她们长孙家的女人都能让那些男人痴迷,长孙素和如此,长孙善宁如此,连如今的洛云施也是。”

曹宇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娘娘不必再放心上。只是劫持有范义的人参与,四殿下恐会遇到危险。”

阮昭摇摇头,道:“有御风在,他不会有事。我倒希望能找到的是一具尸体,省去许多麻烦。”

曹宇一直很清楚主子对洛家小姐的态度,此番要是叫她死在范义和秦家手上,即便四殿下一时伤心,长远看来,也是有益无害。

“范义手下那群人心狠手辣,娘娘放心吧。”

阮昭点点头,似自言自语:“你莫怪母后,母后也是为了你好……”

一旁端着糕点的宫女微微一顿,很快恢复,恭恭敬敬摆好退下。

此时的洛云施倚在桌前,正出神之际,长孙善宁宁柔和的声音响起,“元娘,有件事想与你商量。”

洛云施回头,“郡主请讲。”

透过窗棱间隐隐的缝隙,可以察觉外头已近天黑,也就是说,之前金灵所言的答复期限就要到了。

长孙善宁看着洛云施,道:“不如,让我同秦淮平谈吧。”

洛云施自然知道她要谈的自然不是结亲,而是条件,长孙善宁一定以为,她手里有可以谈判的资本,于是道:“秦淮平恨我入骨,不会妥协的。”

长孙善宁微微一笑,道:“他能由刺杀改为劫持,又能顺那个女人之意与你结亲,可见其心志不坚,再有其他变化也未可知。”

这倒是,洛云施不由点点头,“郡主既然说与我商议,不知打算用什么跟他谈,要达成什么条件。”

仿佛知她会有此问,长孙善宁与白姑姑对视一眼,道:“秦家如今没落,在央国为官已无可能,不如求一大笔财富,去旁地另谋出路。”

用财?

洛云施倒是有几分诧异,一是延顺侯历来行事低调,并未有过敛财传闻,二是长孙善宁敢提出用财物与秦淮平交换,那定是很大一笔数目。

长孙善宁缓缓起身,轻声叹了口气,道:“侯爷年轻时,曾得到一批财宝,放在南地一个很隐秘的地方,我们曾打算,待邢儿长大了,他若厌倦京城的成活,便一家人云游四海……”

如逸王一般,只是后者迫不得已做个闲散王爷,延顺侯却是藏着一批可保全家衣食无忧的财帛。

一家人云游四海,真是个美好的愿望,洛云施当初想要浪迹天涯时,还是被秦榴月算计着嫁到秦家,不知长孙善宁预计的一家人里,可有打算过她的位置,大概是没有的。

这批财物是延顺侯一家计划的未来,衣食无忧,云游四海。萧湛年轻时也是一代名将,适逢朝堂大乱,于乱中得财也并不奇怪,因此洛云施并不关心其来处,而能叫长孙善宁自信秦淮平会动心,必定是一个庞大的数字,无论当初如何打算,至少如今为了她可以拿出来,还是让洛云施有几分感动。

思绪沉淀片刻,摇头道:“钱财或许对秦淮平有用,对那个金灵却不一定,或许,还会让延顺侯担上私吞财物之名,得不偿失。”

长孙善宁坚持,“但也值得一试,只要有一分机会,为娘就不会放弃。”

洛云施因她这句话微微一怔,莫名想起为了云仪可以倾尽一切心力的大夫人,她虽不是个好主母,也不是个好妻子,但对于云仪而言,却是个好母亲。心中有些不自在,一如回长孙府时,望着一众亲人反而手足无措。

她的神情落在长孙善宁眼里,不由暗自叹息一声,沉吟片刻,道:“今日本是姐姐忌辰,可惜,无法烧一支香了。”

洛云施回神,道:“姨母不会责怪的,何况还有瑞儿在,总有人念着她。”

“元娘,你可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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