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饭之恩
李钦光晚上和孙庭禾他们一块睡,周与卿等他们进屋了,才起身把外头收拾干净。许同舟就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打下手,两个人到底比一个人做事速度快,不到晚上十点就收拾完了。
周与卿伸了个懒腰,回了自己家。
草草洗过澡,吹头发的时候才发现吹风机只能制冷,不能制热,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包着脑袋擦了擦,打算明天去集市上买个便宜的先拿回来用着。
正关门的时候,有人在她院子外敲门。
许同舟拎着一袋新鲜草莓站在门外,“明明下午去摘的新鲜草莓,给你送点尝尝。”
有了上次鱼塘事件和颜司明插错秧事件之后,周与卿接过草莓的同时多嘴问了一句:“你们摘的是哪片的草莓园啊?”
许同舟往山坡下面靠左边的地儿指了指,“那边。”
“……”周与卿只觉得心口一痛,很想骂人,“那是我家的草莓园,旁边那片才是隔壁的。”
这事要是放在前些日子,周与卿少不得又是一阵痛骂。
可这几个人也算是朋友了,加上又和李钦光的相熟,不自觉地,许多事情就可以容忍了,周与卿这人护短护得厉害,她摆摆手,“算了算了。还有事吗?没事我就要锁门睡觉了。”
许同舟看着她被毛巾包裹的脑袋,“你不把头发吹干吗?山里凉气重,容易头疼。”
周与卿眼睛往上瞟了瞟,“吹风机坏了,我擦擦,差不多就行了。”
“那哪行,你等着,我们那边有四个,我给你送一个过来。”许是投桃报李,许同舟心里感激,当下一腔满满的善意。
周与卿还没来得及叫住他,那人转身就跑了。
她也只能站在门口等他,山风吹来,头顶凉飕飕的,周与卿本就正感冒着,裹着衣服,跺了跺脚打了两个喷嚏。
许同舟回来得很快,手上拿着飞利浦的吹风机,红色磨砂的机身折叠起来,缠着几圈电线,“赶紧进去吧,本来就有些感冒。”
她拿着吹风机,放在手里掂了掂,十分潇洒道:“谢了。”
关门回屋,丝毫没发现许同舟在她家门口站了许久,目光看着院子里那幢小楼,直到微光忽暗,一切归于平静。
——
许同舟没那么早的瞌睡,他是熬惯了夜,待在院子里赏月喝茶,看看身后小楼二楼卧室的灯也熄了。
山里的一切都骤然安静下去,像是一个被抽了真空的世界。
他坐在院子里的摇椅上,搭着一条薄薄的毛毯,仰靠着去看疏朗的夜空,是城市从来没有过的景色,星星一颗一颗又亮又清晰,铺满整片暗色的天幕,缀在上面像极了连盏曾经选的星空婚纱。
连盏是他前女友,三年相恋,分手也不过三个月而已,半年前,他们还在商量着结婚的事情,半年后已然物是人非。
许同舟看着清淡,内里却是个长情的人,只不过从小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许多事压在心里从不往外说,久而久之,便让人觉得或许他根本就不在乎。
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想起连盏,想起过去,毕竟曾经有人陪伴的日子,着实让人难以割舍。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有些失眠。
决定接下这个综艺,也是因为近些日子被媒体追问和连盏分手的事情,他实在已经不堪其扰,也不再想提及这件事,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让这阵子的风刮完了再说。
四月的茶梅开了满山,夜里看不见,只余空气里都是清浅的香气,诱得人仿佛想抽空所有的心绪。
远处的山林里突响一声轻柔的鸟鸣,把他从走失的思绪里拉了出来。
许同舟侧身去放已经凉了的茶杯,目光落在隔壁黑色的屋檐下,失焦片刻。也不知坐到了几点,许同舟起身回房,路过厨房的时候,余光瞥见一个白瓷碗,里面装着一碗剩下的碧粳粥。
记忆里那张明艳张扬的脸逐渐像雾气一般淡然散去,而另一张脸上带着那日柔和温暖的笑,目光里有暖阳万顷,向他缓步走来,忽然就让许同舟好似枯缩的心里瞬间涨满了水,有一种温暖溢出。
也不知这算不算,一饭之恩。
——
第二天早上九点,太阳都晒屁股了,隔壁叮铃哐啷忙了一早上。周与卿愣是没醒,一直到近十点,她才顶着昏昏沉沉的脑子从被窝里爬了出来,脸色苍白难看。
吸了吸鼻子,堵死了。
再摸摸脑袋,好像有一点点发热。
昨儿晚上不过才吹了不到十分钟的冷风,今天一起来就成了重度感冒的病号,半残着一条狗命趴在床上。
从床头柜了翻了一板白加黑,扣了两片白片和着水吞下去,只觉得嗓子眼里又干又涩,恨不得直冒烟。
刚准备到头睡个回笼觉,手机一个响铃,炸得她耳鸣。
“臭老头,不要打扰我睡觉……”她迷迷瞪瞪,只看了眼来电人。
“丫头,起来干活了,你瞅瞅你,我一不管你你就偷懒,小心懒惯了身子……”李钦光是早睡早起身体好一族,别看他有些胖,可是三高一个没有,每天早晨起来打一套太极,精神得不得了。
“……”
“快起来,我早上蒸了肉包子,给你留了两个。”
“师父,您就让我再睡会儿吧,我有点不舒服。”周与卿举着电话,头往被子里埋,把自己活生生裹成了蚕蛹。
“又怎么不舒服了?平时跟你说要多锻炼身体,你不听,多吃蔬菜,你也不听……”李钦光在电话那头一个劲地念叨,颇有唐僧上身的既视感。
直到有人在那头突然问了句,“周小姐怎么了?”
李钦光把电话拿远了些,“说是不舒服。”
周与卿趁机挂了电话,一心一意睡起了觉。
“臭丫头,又挂我电话,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一回头就发现周与卿挂了电话,李钦光撇了撇嘴。
嘴上骂着臭丫头,人却立马起身往隔壁去了。
到底是自家徒弟,嘴上不说,心里疼着。
周与卿那股子别扭劲就是跟他学的,学了个十成十。
许同舟几乎不用多想,就知道她肯定是昨晚那会儿湿着头发在外面吹了风,原本就感冒着,病情加重是毋庸置疑的事情,心下有些急切。
“李老师,我跟您一块去看看吧。”说着就要跟上去。
李钦光此刻却是突然停步,一向笑意盈盈,乐乐呵呵的眼睛里乍现出一道精光,盯着许同舟,半晌才开口:“我们家姑娘年纪还小,又是单身,你一个大男人不方便过去,我自个儿去就行了。”
一番话堵得许同舟哑口无言。
这位一向以极高情商著称的影帝,竟一时愣在原地,半天都回不过神。
“怎么了啊?”程颐抱着一堆柴禾过来,关心道。
许同舟拇指蹭了蹭裤子口袋,“李老师说周小姐有些不舒服,他过去看看去了。”
“哎哟,别不是昨天累着了。”程颐赶紧把柴一放,拉着许同舟就往外走,“我们得去看看。”
一出门就遇到李钦光背着周与卿出来,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家伙了,背着一个成年人实在有些吃不消。
“这是怎么了?”程颐和许同舟两个人快步过去。
“没多大点事,就是有点低烧,我带她去卫生所看看去。”说着背着周与卿就要往下走,到底年纪大了,两条腿颤颤巍巍,背上的人也看着惊心动魄,总觉得要掉下来。
半路上却被表情严肃的许同舟拦了下来,“李老师,我来吧。”
“是啊,让阿舟来吧,年轻人身强体壮的,脚程也快些。”程颐也在一边帮腔。
李钦光有些犹豫,他把周与卿介绍给娱乐圈的人认识,是因为他希望这个最疼爱的徒弟以后的发展,和人脉能够好一些。
可他从来都不希望她和娱乐圈的人有什么过深的瓜葛和牵扯,毕竟在他眼里,那是个大染缸,人心都隔着肚皮,里头究竟是个什么颜色的芯子谁也不知道。
程颐是个人精,哪能看不出来,上去凑近了李钦光的耳边,“同舟是个好孩子。”
李钦光目光有些复杂,但现实也是没有办法,最后咬了咬牙,“快送她去卫生所。”
许同舟像是得了特赦,手脚麻利地把周与卿接了过来,往背上一背,拿了车钥匙,直奔镇上的医院。
卫生所什么的,根本不放心。
周与卿蔫唧唧地被送进镇医院,连着打了几个喷嚏,鼻水在鼻子里流,她从裤兜里掏出张纸巾,擤了擤鼻涕。
抬头就听到那一声,操着一口夹杂着地方口音的普通话道:“38度5,打针吧。”
周与卿瞬间清醒,一巴掌扽到桌上,直摆手,“不打针不打针,38度5算什么高烧,都是抗生素,打什么针。”
许同舟抬了手背去贴她的脑门,“有点烫啊,不打针可以吗?”
亲昵的动作让周与卿微微一怔,男人手背微凉,带着骨骼的形状,力道又轻又柔,轻探了一下又立马收回,那残余的温度在周与卿的额头上转瞬即逝,可她却分明觉得身体更烫了些。
侧过脸鼓着两颊呼了两口气,抚了抚微乱的心口,她好一会儿才转头和医生说话,“我感冒发烧基本不打针,自个儿能好。”说罢还吸了吸鼻子,摆了摆手。
“那哪成,你这温度眼瞅着还在升,要是现在压不下来晚上还得再烧起来,我给你开一针,早点挂完早点舒服。”那医生一脸的不赞同,手唰唰地在病历上写了几个鬼画符,然后开了针剂的单子,让护士大姐领着他们去注射室。
周与卿一路都在耍赖,恨不得蹲在地上撒泼打滚。
许同舟在一边冷不丁出了声:“你……怕打针?”
“开玩笑,谁怕了,我就是觉得没必要。”周与卿面色有一瞬间的窘迫,转而变成了强撑。
就这一下的愣神,护士大姐拽着她就进了注射室,三两下系好橡皮带子,周与卿手背上的经脉突地就鼓了出来,细细地泛着冷青色。
她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尖锐的小针就那样慢慢地戳破皮肉,进入血管。
一种细微的疼痛从心里扎了出来,她随即一个激灵,惹得那护士大姐怒目而视,用力拽着她的手,这才没跑针。
不知为何,许同舟在一旁瞧着周与卿那如临大敌的模样,总有些忍俊不禁。
药水从血管流进身体,没一会儿周与卿整个左臂连带着肩膀都凉成了一片,手掌撑开,浑身僵硬,一动都不敢动。
许同舟起身出去,回来的时候带了一个灌满热水的玻璃药瓶,口子上塞着橡皮塞,外头包着一层薄薄的帕子。
他把周与卿的手轻轻抬起来,然后把热乎乎的瓶子塞到她的手掌下面,温度从掌心顺势蔓延而上,暖得她几乎要喟叹出声。
真是贴心。
她想着,冲许同舟露出了一个自认友好的笑容,半眯着双眼,嘴角弯起成一道弧线,露出贝壳似的两颗小门牙,像只撒娇的猫。
许同舟被这小猫儿似的笑蛊了理智,抬手摸了摸周与卿的脑袋,却不成想,在老虎头上动了毛,小猫儿突然炸了毛,两眼一瞪,透着奶凶,右手恶狠狠伸到头上,把那只“咸猪手”扒拉了下去。
“你干什么?可不兴在人脑袋上动手动脚!”
许同舟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甜梨涡在颊边绽开,眉目舒展可传情,似水温柔不沾尘,像少年一样干净。
“笑什么笑。”周与卿嘀咕着,弱了气势,艰难地把眼睛从许同舟脸上挪开,揪了揪自己腿上的肉。
醒醒,犯什么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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