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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不愧是摄政王培养出来的刺客,有骨气。”不知过了多久,在那些个傀儡都要崩溃这时,雁生才朝外缓缓而入,那双素来带着温和而又阴翳的眸子,在此刻带着几分欣赏,和几分饶有兴味,像是发现了什么令他欣愉之物。

“雁生,看来你也就这点本事。”听言,慕离笙不甘示弱地回道。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那些傀儡一眼,仿佛在说:这些都是她玩剩下的。

那双眼眸中,掩藏的是无尽的嘲笑。

“慕离笙,这么久他还不来救你,吾是不是能认为,你于他而言,无甚重要。”闻言,雁生半靠在软椅上,那是这间暗牢,唯一未曾被血沾染过的地方,雪白的狐狸毛下,一片清白。

慕离笙略有些费力的抬眸,瞥向雁生坐着的狐毛座椅,那双素来漂亮的桃花眼掠过抹讥讽,那一笑又扯到了周身的伤口:“这足以证明,你也不怎么样。”

说着,慕离笙冷冷瞧了雁生一眼:“只有废物,才会将所有希望寄于一个女人身上,更何况,那女人只是一枚弃子。”

“弃子?吾看这些年,他一直将你带在身边。”慕离笙之言,雁生自是不信的,这些年慕离笙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控中。

顾玺影对她如何,他是最为清楚的。如今慕离笙不过是在拖延罢了,替顾玺影争取足够的时间,冲破血脉。

“如今,我已无利用价值了,之前种种皆是他的伪装。一个祭品这就是我最终的价值。”

“这么说,你现在是恨他了?”雁生饶有兴致地看着慕离笙做戏,眸中尽显兴味,慕离笙所言,他自是一个字都不会信。

他很清楚,在这世上或许其它人都会背叛顾玺影,但唯有她不会。

一个深处深渊的人,是不会放过任何一道重回人间的光的。

“他利用我,我凭何不能反击。”

“如此,你是想说出万蛊窟的下路了?”

“雁生,你只要过来,我就告诉你。”闻言,慕离笙微微勾了勾唇,眸中划过抹幽深,就像一朵醉人的罂粟,吸引着迷茫之人,踏入她一早设好的迷阵中。

在这世上,只要是人就会有弱点,会有过去,或人或物,而这些将会是禁锢那人内心的执念,她虽然不清楚,雁生的过去是什么,同婉听那不为人知的纠葛。

但她却能看到,只要燃明香燃起,一切都会回到最初。

此时,随着雁生注视着慕离笙的双眸,雁生仿佛瞧见了,那如同冬日暖阳一般明媚的女子,正朝她招手,那双眼中满眼都只有他的影子。

他缓缓朝慕离笙而去,而此刻见目的达到,她眸中的笑意越发的浓了,只是面色越发的苍白,指尖浸出点点血珠。用自身的血强行催发燃明香,让她的身子越发的虚弱,或许用不了多久便到了强弩之末。

“呼!”只见,慕离笙眉间莲花印记一亮,整间暗牢皆被蓝光照亮。

天地间,唯余无尽的风声,和呼吸声。

暗牢处,所有的人皆陷入沉睡。

而与此同时,那边的顾玺影也被拉入有关雁生同婉听的回忆中。

......

绿漪轻舟畔,但见伊人笑。

婉听依旧穿着素日里最喜的鹅黄色衫子,满头的青丝编成两个麻花辫垂在两侧,发上簪了点点珠花。

此刻,她正满眼好奇地趴在轻舟上,面上一片兴奋,而站在他身侧的沉默少年,正平静的瞧着眼前的景致,他眼眸所及之处唯有婉听的身影,再无其它。

仿佛在这世间,唯有婉听一人,能映入他眼眸。

“呆子,今天我们难得出来玩,要开心一点,听二师父说,这永乐可好玩了,有许多漂亮的衣裳首饰。”婉听趴在轻舟上,偏过头朝雁生开心的说道,那双大大的眼眸在此刻越发的亮了。

“我不是呆子,他们都说我是灭世的贪狼,没有资格开心。”

“你就是呆子。”闻言,婉听不服气地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呆子,那以后你也只能是呆子,什么贪狼,那同你没有任何的关系。”

说着,婉听起身拉过雁生的手,将他的头往河畔边的绿荫之处搬去,那双大大的眸子一片明亮与认真:“呆子,看到那片绿荫了吗,那就是希望,你记好了,只要有一点希望都不要放弃自己,只要你不放弃自己,就永远不会成为贪狼。”

此时,大司命已占卜出雁生已身具贪狼命格,必会祸乱天下。

但就算如此,婉听也没打算放弃他,在婉听心里雁生一直都是那个,被她从那些居心裹测之人手中救下的落魄少年。

而非那预言中的贪狼。

是以,她才会在师兄师姐们松懈时,偷偷带雁生逃离了落氏一族,顺便将七星盘顺走。

她此刻非常清楚,虽然雁生还是雁生,但随着他年龄渐增,体内的贪狼之力正在加速地吞噬着他,他的身体撑不了多久了。

到时能救他的只有七星盘,但那时他有一半的可能变成贪狼,也有另一半的可能将体内的贪狼之力吞噬,保持理智。

婉听自然希望是第二种。但若是第一种她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婉听心下一阵烦躁。

“婉婉,可会一直陪着我?”

“当然会,不然我为何带着你亡命天涯。”师姐她们是不会放过雁生的,而她定要护下他。

“婉婉,若真到了那日,你定要杀了我,我不想变成另一个人。”

“不会的。”听言,婉听紧紧地抓住雁生地手,眸中一片焦急,和从内心深处涌现的慌乱,她摇了摇头否定了雁生的假设:“你是雁生,你只能是雁生。”

“婉婉,我没你想得那么好。”  真实的我,没你想象中的那样磊落,只是一只勉强披上人皮,伪装成人的豺狼罢了。

相识之初,是目的使然。

他想要用七星盘活下来,但于婉听却无半分假意。

“在这世上,只有一个雁生。”雁生于她,是心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良久,他们看向彼此,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相视而笑,彼时,雁生已得到想要之物:一为存活,二为美人。

但彼时的他们都忘了,这世上还有句话叫事与愿违。

雀飞高止,白驹过隙,转眼三年已去。

在这三年,婉听和雁生已遍览山川四时之景,躲过无数次的追缴。

而他们,也从少时的意气风发,渐渐变成岁月该有的模样,而婉听也恰至双十年华,她生辰那日正是桃花灼灼,十里花香散不尽之时。

山涧处,一处竹屋内。雁生低垂着眸子擦拭着手中的短剑,脸上早已褪去少年的稚气,如同世间最平常的男子般有着清俊的面容和最为温和不过的性子。

三年时光尽数消去了他身上的戾气,让他有着男子一般的沉稳,再不似少年。

但也就是这三年,让他的身体渐渐走向消亡......

“呆子,该喝药了。”婉听推门而入时,瞧见的便是雁生低头擦拭短剑,只是动作略有些费力,时不时地咳嗽。

不过好在,今日精神要尚好些,未再咳血了。

婉听将茶递给他时,眸中是压不下去的泪:二师父说,他的身体已到了强弩之末了,若不用上七星盘,至多半月便会爆体而亡。

明明七星盘是他梦寐以求得来之物,但他一直都不肯用,一直拖着孱弱的身躯陪她到处游玩,同师姐她们周旋。

她不想雁生死,更害怕他用了七星盘后被吞噬。

“婉婉,这些年苦了你了。”雁生接过婉听手中的药,仰头饮下,只是双眉略蹙了蹙:这药真是苦得发麻。

待他再看向婉听时,眸中恢复了平素的笑意:“婉婉,我知道几日前你师姐找过你,此次莫要再任性了,同她们回去罢,我知道,我没几日光景了。”雁生半是苦涩的说着。

婉婉跟着他,他只会成为婉婉的累赘,还会让婉婉被族中之人唾弃。

身为贪狼,他本就是该死的,这些年,他究竟在强求些什么?

“呆子你......你娶我吧。”此次婉听未再反驳回去,而是鼓起勇气满怀期待地看着雁生,面上一片绯红。在心里,这句话她想说已经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勇气。

“婉婉,何必将光阴耗费在我这个将死之人身上。”闻言,雁生心下闪过一瞬的震惊,他低垂着眸子不敢看向眼前的女子,心却在此刻划过抹暖流,而后传向全身。

此刻,雁生心底是欣喜的,但他也清楚的知道,他不能奢求,他不想毁了她本该美好的一生。

“雁生,我不会让你死的。”说及此,婉听眼眶略微红了红,此刻她心中像是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般,猛地靠近雁生。

拉过他的身子,将唇瓣覆了上去,许是这举动颇有些大胆,让雁生身子一下僵硬,连那常年不见血色的脸庞也随即浮起抹红晕。

让他那本就清俊的面容,更添了几分俊逸。

直到婉听从他身上抽身,也未回过身来。

“你既碰了我,就必须对我负责。”良久,婉听朝愣住的雁生霸气地宣布道。

“婉婉......同我在一起只会耽误你。”

“我不管,我只知道我很喜欢你,只要这一点便足够了。”婉听看向雁生的眼神一片坚定。

事实上,她也只遇到过一件让她放弃所有来完成的事。她的立场自然是极为坚定的。

每个人,都会有一件就算放弃生命也要完成的事情,其他人为的是义和无可推卸的责任,而婉听为的仅仅是情罢了。

二人就这样沉默了许久,谁也不让谁用眼神互相斗争着,不知过了多久,雁生终于败下了阵,略叹了口气,眸中一片无奈。

“三日后,我会娶你,望卿不悔。”

“永不后悔。”婉听笑了笑说道,眼眶一片通红,此刻她的泪已干涸。

她们都清楚,留给她们的时间或许只有三日了。

三日后,佳期将至,桃花灼灼,飘香十里。

但见伊人执手而立,十里桃花花雨已至。

此时,经微风轻拂,婉听萦绕在漫天的花雨中,火红的嫁衣下,映入眼帘的是她那张明媚的笑颜。

她笑看着身旁的雁生,同雁生交握住的手不由紧了紧,仿佛只要她一松手,就再也遍寻不得眼前之人。

“呆子,我今天好不好看?”婉听又往雁生这边靠了靠,凑到他的眼前。

此刻二人只相隔咫尺。

“好看。”雁生伸出手轻抚上婉听如花的面容,苍白的脸上是散不去的笑容,这一袭红衣衬得他的连越发的白,仿佛只需一阵风,就能烧尽他灯盏中唯剩下的灯油:“婉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莫要强求。”

他很清楚只有他爆体而亡,贪狼才不会出世,命定的预言才不会有应验的一日。

什么天下,什么无辜之人,他为何要对这些厌弃他,欲要杀他之人献出生命,就算祸世又如何,这些他从未在乎过,但,他还有婉婉,为了婉婉,他必须爆体而亡。

思及此,雁生轻抚着婉听的手略有些颤抖,眸中掠过抹不忍:除了他,没人知道,若以七星盘续命,将会迎来一个怎样的怪物。

在未曾动情念时,他想要七星盘,为的只是毁灭,毁掉这世间所有的不公与不甘。

然而,如今他只想做他自己,不想被怪物取代。

但他却忘了,预言之所以为预言,皆为无论历经何种经历何人它都必将发生,从来都没有例外。

“呆子说什么胡话,今日大喜的日子,莫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说着,婉听偏过头,用袖子摸了摸落下的眼泪,心下一阵揪疼。

而后,勉强扯了扯嘴角,将倒好的合欢酒递给雁生,说出的话也不由有些哽咽:“今......今日,喝了酒,你便是我的人了,今后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别指望我会放过你。”

“好,都听婉婉的。”雁生点了点头,眸中一片笑意。

“到了奈何桥,你能不能等等我。”

“只要婉婉未来,我就不会饮下孟婆汤。”说完,雁生强忍下喉间的腥甜,将婉听拉近一同饮下合欢酒。

此举,礼便算成了。

今日他们于桃花林大婚,天地为证,此情亘古不变。

“噗!”刹时,还未待婉听心下雀跃,便听杯盏落地声,雁生猛地吐出一大摊血,桃花染血,他跌坐在地上,五脏六腑竞相撕裂,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到他心头:“婉......婉?”

还未等雁生说出只言片语便晕厥过去。

接下来迎接他的只会是,撕身爆体之痛。

“呆子!”婉听不停地摇晃着地上地雁生,面上一阵悲切,此刻她眼眶通红,眸中是止不住的泪水。

而后她似想到了什么,眸色猛地一变。随后她颤抖的从怀里掏出七星盘,面上一片痛苦,极具的悲痛与痛苦之下,手中的七星盘险些被她摔在地上。

“我......我必须要用它,所有的后果就让我一力承担好了。”说完,婉听赫然闭上眼,将七星盘放入雁生的手中,随后,抽出腰间早已备好的匕首,刺入心口处,让血滴到七星盘上,任其流淌。

眸中浮现出的是永不能磨灭的坚毅。

七星盘唯有以人血生祭才能使其点亮,发挥它的作用。

彼时的婉听并不知晓,此后的劫难皆是因她的一念之差。这时婉听心中所想,仅仅是如何挽救心爱之人的命。

只见,一阵蓝光闪过,方才才拂过的风随着纷飞的桃花赫然静止了,时间仿佛停留在了这一刻。

唯一顺着时间流转的,只有婉听和陷入昏厥的雁生。

见七星盘渐渐融入雁生的身体,婉听扯了扯嘴角将手收回:“噗!”许是失血过多的缘由,婉听有些脱力的往后倒去,喉中涌起一片腥甜,苍白的面容下身体极为的虚弱,插在心口的刀剑躺着鲜红的血。

“呆子......”婉听仰躺在地上,看着渐渐恢复血色的雁生,不由笑了笑,那双大大的眼眸重新浮起往日的光彩。

“咳咳......”良久,雁生轻咳了两声。

见此,婉听心下一片欣喜,强撑着身体走到雁生的面前,就在婉将手触碰到雁生双颊时。

变故忽然发生了......

只见,雁生赫然睁开眼,在婉听还未反应过来之时,狞笑了一声伸出手死死掐住婉听的脖颈,那双素来沉静的眼眸,在此刻变作了深黑色,瞧不见一丝眼白。

就像是有一个怪物占据了这具躯壳一般,眼前之人并非雁生,而是一个全新的怪物。

风起月沉,四处黑压压,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此处并未起风,却使人遍地生寒。

“呆子......”婉听眸中划过抹不可置信,还未待她说些什么时,便咽下了气。

死时,婉听眼角划过抹泪。

“婉婉!”晚了好些时日赶来的落氏一族一干人等,还来不及阻止,便见自家小师妹始无预料咽下了气。

连让他们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而雁生闻见声响,懒懒地将眸光掠向朝他而来的一干人等,黑沉的眼珠子掠过一片憎恨......

刹时,风云流转,一阵海浪翻涌,不消片刻,慕离笙便被一阵外力从雁生的记忆中拖了出来。

此时,她迎上的正是一双黑沉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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