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余波未了
林悦重新将毛巾挂在卧室窗户边,才发现云层再度聚集,又下起了雨。她推开窗子,试图释放些许霉味,却嗅到了混杂烟草味道的水汽,缓缓升腾到她所住的三层。
沈溪正坐在院子里遮阳篷下抽烟,歪着头,盯着不断落下雨滴的水洼出神。一旁围墙上蔷薇开得正盛,鲜红似血,衬得他皮肤更是苍白如纸。
突然,王丽冲出屋,径自来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烟狠狠踩在脚下。从楼上,能清晰听见她用江南方言叫骂一通,可惜林悦根本听不懂。最后,她又由怒转悲,哭哭啼啼揽住了沈溪的肩膀。
沈溪仰起头,本意似乎是想让脖子远离束缚,更加流畅地呼吸,结果那目光却正好和林悦的相撞。她无法忘记他的眼睛,如落满了雨却不能溢出一滴水的深潭,有着无法言说的痛苦。
这样一个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能有什么真切的痛苦呢?林悦想不通,就只把那表情当做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无病呻吟罢了。她关上窗子,不想再听那些音节和日语似的方言吵架声。
一阵困意袭来,伴随着晕眩和干呕,她才意识到一夜未眠。隔壁卧室的沈恩善吃过镇定片已经睡下,于是她也有了几小时睡眠的资格。倒在潮乎乎、混杂淡淡霉味与家乡味道的粗布床单上,她习惯性给那人发了一条信息。
“哥,昨晚的风波好像结束了,但我知道问题根本没解决,全藏在内部。我没被开除,工资还涨了,算是惊喜。再次感谢你介绍这份工作给我,果然像你说的一样,这家人很好,尤其是沈总,心胸宽广、格局大……
“就是沈溪,像个小孩子一样,真难想象已经二十一了。他妈妈还要我监督他,搞得我好像打报告的小学生。”斟酌再三,她在句子末尾加了个“笑哭”的表情。
裹紧被子,感情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又补上一句:“你最近好吗?我很想你。”
手指停在发送键上好久,终于勇敢按了下去。她也知不知道那个人究竟能不能读懂她的心,还是仅仅当做后辈对前辈的关心。可是太过赤裸的表白,以她的性格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一直等到迷迷糊糊睡过去,依然没等到他的回复。她又梦见了初见他那天:他站在学校台阶最高处,背对阳光,手里提着个崭新的凯蒂猫书包,脸颊隐匿在阴影下,嘴角上扬,眼角却下垂,目光中透露着心疼。
她接过新书包,拉开拉链发现里面是满满的书本文具,又合上,小心翼翼还给他,道:“我妈妈病了,我决定不上高中了,谢谢你。”
“我知道,所以来找你,我会资助你到大学毕业。要是你学习好,到博士毕业也行。”他声音低沉有磁性,带着不容置否的语气。
那一年,他以救世主的姿态降临到她的世界,任谁都无法抗拒那宿命般的温柔。
他叫冯森,比她大十岁,年龄和姐姐相仿。他自称是她班主任的朋友,了解到她家庭困难,所以施以援手。
他说到做到,每月雷打不动汇钱,还会在各种节日突然出现,给她带去书、裙子、零食,和她如亲兄妹一样在大学校园里散步。
她在心里默默起誓,日后他若有难一定倾尽全力帮助,哪怕放弃生命也在所不惜。
然而,随着年龄增长,她却从未在他身边发现任何女人的存在,以至于心中曾明确的感激之情逐渐与爱情模糊了边界。可是,他还是那么光明磊落和她来往,好像对此毫无觉察,导致她就算产生跨越边界的念头都会觉得龌龊。
“嗡——”
震动声令她从梦中惊醒,她慌忙抓住手机,颤抖着点亮屏幕,却发现并非他的回复。
“小保姆,把餐桌上那个塑料袋给我拿到学校来。”沈溪的黑色头像出现在屏幕上。
没礼貌的家伙……
林悦叹了口气,知道不管如何否认,其实自己的职业就是全职保姆。忽然,她想起冯森开的剧本杀店就在苏江大学南门,不如趁这个借口去看他。
于是,她从箱子里翻了半天,找到一条没有发潮的白色连衣裙。她穿戴整齐地看着镜子里自己的脸,白色衬托下泛着淡淡嫣红,与往日穿着方便干活的休闲衣裤比增添了几分成熟女人味。
也许,冯森就是一直把她当做小孩子所以才无法接受和她在一起。
沈恩善的卧室门关着,里面听不见任何声音,看来她还没有起床。走廊里也很安静,只有那只折耳猫悄然从边柜上跳下,冷不丁龇牙叫两声,让她心跳陡然加快。
走到楼下,她果然在餐桌上看到一个透明购物袋,里面装的竟然是两本厚厚的书。
她有些意外,难道经历了沈恩善事件沈溪也知道学习了?不过,很快她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看到书皮上写着“法医学”。他学的专业分明是工商管理,看这书不是为了追女孩就是又要开发新的烧钱爱好,总之没正事!
厨房里,灶台上瓦罐里堆着上好的猪大骨,弥漫着煮肉的腥气。张阿姨正在削山药,见了她道:“小林,出去呀?”
“嗯,沈溪让我去学校送东西。”
“晚上吃山药排骨汤,我给你留一碗。”张阿姨脸上已不见昨夜受惊的惨白,撸起袖子更加卖力地削皮,“恩善她妈说吃山药补气,叫多熬点汤给她喝。那孩子亏气得厉害,所以才总想乱七八糟的事……”
听到这话,林悦才确定最晚的一切并不是她的梦。
张阿姨许是看出来她脸上的讶异,故作轻松道:“不好意思呀,车子去保养了,今天不能带你去。哎呀,打车你记得开发票,等沈总下班会给你报销。”
林悦走出门,竟见院子里晾着江南三中的校服,这时才意识到,闹剧过后,一切都没有改变。
当她在苏江大学南门下公交,已经是下午四点。
冯森开的剧本杀店就在公交站牌附近,店面装修豪华又怪异,招牌边的立柱上雕刻着两只长着蛇尾巴的公鸡,据说是希腊神话里可以让人石化的怪物。
这家店从去年十月一开张就爆火,因为内部设施极其逼真,惊悚氛围感极强,而且老板是极养眼的帅哥。不过,对于学生来说,这家店价格过于昂贵,只有那些手头阔绰的才能造访。
不过,走到店门前敲了敲,林悦竟发现里面漆黑一片,还挂着“休息中”的牌子。这家店平时都营业到深夜,怎么今天这么早就关门了?
“冯森不在。”店员张东懒洋洋打开门,一边打着呵欠。
“他什么时候回来?”林悦不想放弃。
“不知道,昨天下午他就走了,让我关店,现在也没回来,给他打电话又不接……”张东觉察到林悦脸色瞬间变差,安慰道,“你别担心,他总那样。我跟他混了快三年了,他一直动不动玩消失,然后好端端又回来,其实就是去旅游了。他没女人,精神嘛总得有点寄托……”
林悦点点头,又给冯森发一条微信,可依旧没有回复。
对于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人,他的生活轨迹确实很离奇,不结婚生子,不游走于商业社交,开店天天和大学生混在一起,可接到女大学生的表白又全部拒绝,完全不知道图什么?
“我在图书馆后面等你。”沈溪头像又跳了出来。
林悦连忙提起塑料袋,过马路进了苏江大学校园。雨势渐弱,雾一样朦朦胧胧罩着湖面。这所学校有大大小小几处湖泊,水系和太湖相连。细而密的雨落在湖面,激起层层涟漪,两只黑天鹅徜徉其中,悠然雅致,就像这座城的气质。
很快,林悦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背影,不过他竟然没打伞,整个人沐浴在雨丝中,像是笼着微光。
“沈溪……”
林悦喊了几声,却不见他反应,于是举着伞走了过去。由于他个子很高,她只好踮起脚尽力把伞举过他头顶。
终于,瞥见伞边,他回过头,眼神闪过一丝惊慌。
“你在看什么,那么专注?”林悦把书塞给他,顺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湖面上似乎漂浮着一个蓝格被子。
“那是什么?”
沈溪打开手机相机,拉进焦距,道:“你自己看。”
林悦凑过去,只看一眼,脸色刷地白了。相机里,那蓝白格子是一件破损的衣服,在领口处有一团湿漉漉的头发。
“是……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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