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懊悔
晚膳前,李奉渊让宋静把李瑛当年那几箱遗物从库房里搬了出来。
还有他从西北带回来的几箱子东西,一并整齐摆在了库房外的小院里。
李奉渊暂且撇下自己带回的东西没管,先打开了李瑛留下的木箱,一件一件收拾起来。
当初李瑛病逝西北,走得突然。或许他自己也没料到自己会病亡,是以没来得及给李奉渊留下只言片语。
李奉渊如今连一封他的遗信也不得,只能从他生前所用之物里寻找些慰藉。
几只结实陈旧的铁木箱子里,其中一箱子都是书籍。
李奉渊随便捡起面上的几本看了看,兵法游记、食谱典籍,什么书都有,不知李瑛从哪处搜刮来的,杂乱得很。
箱子里放了一袋干燥的草药,用以驱虫防潮,闻起来一股子清苦的草药香。
一旁的宋静见这么多书,问李奉渊:“侯爷,要将这些书搬到你的书房吗?”
李奉渊将书放回箱中,盖上木箱,道:“搬过去吧。”
他说罢,些许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将箱子放在书房别动,我自己来收拾。”
宋静点头应下,当即招呼了两名仆从上来抬箱子。
李瑛不喜奢靡,东西也少,除了书,还有几只大小不一的木盒装着的各式上好兵器、一副跟随他打了半辈子仗的沉重盔甲,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寻常杂物。
当年的李奉渊站在李瑛面前还是个半大的少年,而今他长大成人,在西北吃过几年杀人的风沙,已练成了李瑛一般高大如青山的体格。
他抚了抚李瑛那副漆面斑驳的上好甲胄,半点没客气,当下便让人将盔甲搬进他的西厢挂着。
而那几件兵器,也自然是收进了他的兵器库。
宋静睹物思人,心里本怀了几分伤情,此时一见李奉渊土匪劫货似的做派,又忍不住笑了笑。
李奉渊翻翻找找,收拾了半天,最后在装了一箱子杂物的箱底找到了周荣曾与他提起过的那顶羊皮帽。
帽子很小,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估计只有十三四岁的孩童才能戴上。
李奉渊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帽子有些熟悉。
他想了想,没想起来,将帽子递给宋静,问道:“眼熟吗?”
宋静接过帽子:“这是?”
李奉渊道:“周荣说是父亲做给我的冬帽。”
宋静看了看帽子上细密的针脚,笑了笑:“将军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巧。”
李奉渊听得这话,有些意外:“父亲会做针线活?”
宋静回忆着道:“本来是不会的,不过侯爷您出生后,将军空时便跟着夫人学了学,他学得快,后来还给您做了几身小衣裳,现在还在库房里放着呢。”
李奉渊曾见李瑛举过剑、持过缰,但从没见过李瑛手里拿起过绣花针。
他不知这些,也未有人告诉过他。
宋静见李奉渊面色有些低落,扯开话题:“这顶帽子,老奴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他沉思了片刻,恍然道:“想起来了,夫人曾给侯爷做过一顶相似的。”
他浅笑着道:“当初将军刚接小姐回府,还将那顶帽子给小姐戴了戴,侯爷您见着后还——”
还动了气。
宋静说着抬眼看了看李奉渊的神色,见他微拧着眉有些自恼,忍着笑,默默将后半句话放回了肚子里。
宋静一提,李奉渊很快便记起了当年的旧事。
倒不是因为他记忆有多好,只是因心底一直有些后悔当年的自己心眼狭窄、不解人心。
李奉渊记得,幼时的李姝菀戴了洛风鸢做给他的帽子后,李瑛看出他不高兴,说要重新做一顶给他。
他臭着脸说不要。
李姝菀也看出他不高兴,就戴了一日,第二日便将那帽子洗净烘干还给了他。
而他却没给她半分好脸色,冷言冷语将人辱了一通,最后看着她哭着冒雪跑回了房。
现在想起来,李奉渊发现自己还能记得李姝菀当时卑怯地站在他面前却不敢正眼看他的模样。
他那时屁大个人,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身傲气,怎么都不愿认她这个妹妹。
如今因果循环,轮到他自食恶果,换她不肯认他这个哥哥。
当年犯下的错在多年后的此刻突然在李奉渊心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倾倒而出的全是难以挽回的悔恨。
李奉渊揉了揉眉心,心中懊悔不已。
李行明,你真不是个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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