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童瑾
1
梅良新掏钱付账,踉踉跄跄地走出酒馆。他走在空旷的大街上。
他含着泪大喊:“你这不要脸的胡晓珊!你这没良心的胡晓珊!”
越是捉摸不透的就越放在心上。不管对方怎么对他。梅良新对胡晓珊充满了嫉恨,但她又是他心尖上的宝贝。他又恨又爱这个漂亮的女人。他醉倒在地,像一只死虾。
他感觉他和胡晓珊生的儿子长相跟茅吕相像。他突然想起胡晓珊怀孕前的那个月回了一趟老家。
他已身无分文。他把那台旧奥迪车拿到二手市场卖了两万块钱。他在旅店住了一宿,第二天坐大巴打道回府。
当他看见原来居住的别墅大门紧锁,门口贴着租售广告,他的头又垂了下来。
父母去世,他无家可归,不知如何度日。落在他兄弟姐妹名下的房产,他硬是卖了钱给胡晓珊。梅家人恨得咬牙,没人愿意再搭理梅良新。
他打电话给原先的朋友。他那些酒肉朋友一看是他来电,马上把电话挂掉,或对他大吼:“梅良新,你也有今日!你以前多威啊!”一顿奚落。
“你以前不是口气大的吗?怎么现在低声下气的了!?”说完马上挂了电话。
梅良新这回才知道,他没有朋友,没有亲人。
他租了一爿逼仄的农民房。
那两万块钱花得差不多了。不久,人们看见他像盲流似的在街边捡拾塑料瓶。
他曾经一个的员工凑上前去看,果然是他。
这个中年男人俯身怜悯地说:“真是你哦,梅总!怎么流落到这种地步?”
梅良新跟这个员工叨叨续续说了经历。
对方说:“你可以去法院起诉你儿子。让他赡养你。”
夏谷风儿子和儿媳都已经去了美国定居。 法院把传票寄给夏谷风和梅良新的儿子梅林。
梅林打电话给法官说:“我小时候,他没管过我。现在我有义务养他吗?”
法官沉重地说:“居委会帮他申报社会救济,但还没审批下来,即使这样也是不够他租房子和吃饭的。”
法官接着又说:“小时候他不抚养你,你可以去法院告他。但你现在已成年有了收入,做儿子的必须具有赡养父亲的义务。”
儿子梅林跟夏谷风说了这事。
夏谷风悲凉:他风光时,百万百万地接济他的兄弟姐妹,并对他兄弟姐妹呼呼喝喝,他给的好处,早已在他的呼呼喝喝中消磨殆尽。
夏谷风对儿子说:“我单位原先分的那套两房一厅,租期到了就不要再租了,给你爸住。我在退休工资里,匀出千把块钱来,够他吃饭就行啦。”
当梅良新打开他初婚和开始创业的那套步梯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他赶紧打开窗,窗外面的防盗网已经锈迹斑斑。邻居的房屋布满灰尘,看样子是很久没人居住了。他百感交集地目睹旧房旧物。
那张书台还在那个位置,挂在抽屉的那把锁已经锈迹斑斑。他记忆犹新:当年是他亲自买回锁头来挞上的。
随后他找来一把锤子,把抽屉锤开。
里面是夏谷风的两三本日记和他们谈恋爱时互赠的定情物。
他送给她的是一条粉色丝巾和一个扎头发的蝴蝶橡皮筋;而她送给他的是一本笔记,扉页写道:让我们永远拥有美好和甜蜜。
物是人非。他嚎啕大哭,泪如雨注。
2
等平静了下来,他打电话给夏谷风,电话那头“嘟嘟”响了五六秒钟。
夏谷风看是梅良新的来电,她赶紧跟现在的丈夫张群君说:“群君,我前夫来电。”
张群君笑道:“那就赶紧接吧。”
夏谷风摁下接听键:“喂。梅良新吗?”
梅良新差不多哽咽:“是呀,谷风,我是良新。你过的怎么样?”
夏谷风注视着张群君,张群君深情地望着她,她回答:“我过得很好。你要好好保重,重新生活。以你的才能不会永远是这样子的。我们各自安好吧。”
“现在当你看见太阳的时候,我看见的却是月亮。山长水远各在一方。”梅良新突然幽默起来。
夏谷风无言,沉默了一会,便放了电话。
“张教授,谢谢你,给我幸福和温暖。”夏谷风感激地望着张群君笑道。
“夏处长,我也感谢你,我的晚年有一个安稳温暖的家。”张群君也望着她深情地说。
有了夏谷风的鼓励,梅良新心中重新燃起希望的火花。
夏谷风越过越幸福,她便越宽容,她宽宥所有对她伤害过的人,包括梅良新和胡晓珊。她心里遗留的一点恨,也被张群君连根拔起。现在她对任何人都风清云淡的柔和。
梅良新在夏谷风心头是过去了的青春时光的痕迹,那段青春是和他一起度过的。她把这段时光埋葬在心底。
梅良新想起以前对夏谷风的伤害,心怀内疚。
第二天,他又言不由衷地发微信给夏谷风:“谷风,祝福你。你也要保重身体,好好生活。你叻女(1),你的生活一定会更美好。”
他第一次用“叻女”来形容夏谷风。
夏谷风突然感动,回复:“多谢!”
“多谢你以前的支持和鼓励!”他再发微信。
夏谷风没有回复。
过了一会,他把电话扔到一边了,脑袋发麻一片空白。他的情绪失控,好像突然间癫狂了起来。
他一想到前妻被别人霸占;前前妻又是他人之妻,他心如刀割。自己落得个孤家寡人,怪谁,怪自己?还是怪命运?
他从抽屉取出日记本,发疯似的把日记撕碎,抛向屋顶,纸碎洒落一地,像是他人生的抛物线在最高点跌了下来。
他打开门,走出阳台深深地呼吸。他一挥手,把纸碎一半洒向天空,一半洒落土地,去祭奠他的过去。
他过去的辉煌也随着纸碎的纷纷扬扬飘落了下去,瞬间又被飒飒的寒风卷起再打落,纸碎沾染了地上的泥水,湿润的贴紧地面,渐渐泛黄,再也飞不起来了。
注:(1)赞扬聪明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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