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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百五十一章 两难


  谭宗左右为难。

  如果此时一刀插下去,能将李富宰剐醒,他定是会毫不犹豫地冲到后账病床前,哪怕亲自动手,也要把对方从头到脚捅上七八十下,好捅得他快快醒来,早做下决定是该退兵还是要继续攻城。

  此时的谭宗早已忘了就在不久之前,自己还心心念念盼着军中生出哗变,把李富宰拖下帅位,最后靠着自家出手镇压,取而代之。

  到得如今,他只想着将这兵败之锅,结结实实地在李太尉头上扣稳了,不要叫自己一力承担。

  谭宗听那亲兵说了半日李富宰伤势,心中如同被火烤一般,煎熬不已,左思右想,忍不住去了后账。

  李富宰果然还是昏迷不醒,血虽是勉强止住了,烧却是没有全退。

  交趾随军的军医不敢走开,都在帐中轮夜,见得谭宗过来,连忙上前相迎,将李富宰伤情一一说了。

  谭宗越听眉头皱得越紧,知道这一回莫说痊愈,两三日内,想要清醒过来都是难事。他复又细细问了半日的话,回到自家营中,连夜召集了左右亲信议事。

  众将听得谭宗所言,尽皆不愿再去广州,更是不愿再行攻城。

  一名裨将道:“将军,此时粮秣已是被烧得干净,若是后头送不过来,再过两日怕是军中都得吃风喝露,晋人今日只是来了几千骑兵,便打成这样,若是过两日再来援兵,我等如何能抗?广源州那些姓孬的眼见就要翻天,不拖后腿就罢了,莫要指望他们出力——不但如此,还要抽出人手盯着防逃兵……”

  谭宗听得烦躁不已。

  这两日的逃兵确实多得可怕。

  李富宰原本便是使了强压之法,将广源州一干峒主强行留在此处,以黄末儿为首的峒主们口服心不服,再兼攻了这许久的城,广源人死得最多,伤得最惨,原本李富宰兵多将强,诸人敢怒而不敢言,此刻趁着他伤重,有意无意,常常纵了手下峒人出逃。

  营中军心涣散,处处都是一团乱麻,谭宗实在焦头烂额,哪里有余力去一一紧守,只能命人跟着几家跑得猖狂的,派人抓了回来杀一儆百,可更多的却是跑了也就跑了。

  有了广源州人带头,许多交趾营中兵卒也跟着跑,一带十,十带百,再这样下去,不用等晋人再来打,自己就要内乱。

  军心不稳,士气大挫,粮草被烧,每一样都似乎在逼催着谭宗退兵。

  他却依然还在犹豫着。

  如果这一回能想办法攻下了邕州城,哪怕不去广州,径直回交趾,他以功抵过,还有李富宰在上面顶着,说不定也就扛过去了,还能在朝中立下名头。

  能踩着李富宰出头,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虽说实在是极不容易,可哪一时不是富贵险中求!

  危险越大,收获越多!

  晋人还有一句话,叫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不去攻城,如何能得大回报?

  谭宗正想着有无办法能再勉强收拢军心,寻出晋人骑兵的弱点来——今日回来,数点了一回,最多也就二三千兵力而已,虽然都是精锐,却并不算多,只要想办法拖住了,再强攻一回城,邕州估摸着也就破了。

  他一面想着,忽然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几乎是失声叫道:“不好!”

  众将均是急急看了过来。

  谭宗忙道:“晋人骑兵自后头绕路而来,少说也有数百人,如今去得哪里?!”

  诸人面面相觑。

  谭宗连忙转头对着一名裨将问道:“今次后方的粮秣何时能到?”

  营中苦等了许多日,这一轮的粮秣还是迟迟不来。

  朝中的后勤转运惯来是指望不上的,原本应当十天到的,过个二十天能到得,已是要偷笑,这一回的粮秣本来在上个月便当要到了,拖到前几日才堪堪得了信,说是已经从廉州运来,算算日子,不是昨日,便是今日要到。

  果然那裨将听得谭宗问话,愣了一下,没多久便反应过来,回道:“昨日应当便要到了!”

  谭宗心中有些发慌。

  他头一次像此时这般希望运送粮秣的民伕走得慢一些,最好一日的路程当做三日来走,最好过上三五日再到得营中。

  他不敢多想,生怕只要自己一往那个方向想,事情当真就要朝着那个方向发展,只抬头寻了个信得过的偏将,点了对方姓名,立刻令道:“速速点两千兵去接应粮秣!”

  那偏将连忙领了命,快步走了出去。

  帐中一时有些压抑起来。

  本来营中粮秣已是被烧了大半,若是后头运送的口粮再出什么事,难道当真要吃草吃土吗?

  谭宗哪里又会不知道如今一营上下,从将领到兵卒,个个都军心浮动,便寻了许多话来安抚,然则才说了没几句,方才出得去要接应粮秣的偏将已是又匆匆回得来,身后还领了一个兵卒。

  那兵卒进得营帐,立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正要回话,见满帐子都是人,又一副犹豫的模样。

  谭宗心知不好,只帐中都是自己亲信,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便催问道:“出了什么事?”

  那兵卒见谭宗发了令,也不再迟疑,连忙禀道:“将军,夏州运来的粮草半路被烧了……”

  传信的兵卒战战兢兢立在下头,连头都不敢再抬,更不敢看谭宗的脸,只道:“不清对面来了多少人,送粮队只行到一半,眼见只剩小半日的路程,突然半路冒出许多骑兵,他们手中持刀持斧,见人就杀,点了火就跑……”

  谭宗还没问话,一旁的偏将已是质问道:“随对的护卫何在?!难道就任由他们烧了粮就跑了??”

  那兵卒无奈道:“晋人乃是骑兵,实在追之不及……”

  兵卒只把话说一半,另一半却是打死也不敢出口——就算对方不跑,晋人骑兵皆是精锐,护粮的那点兵力也实在是打不过啊!

  谭宗一口半黄的牙齿都快要被自己给咬碎了。

  又是骑兵……

  两条腿打四条腿,如何能打得过?

  广南究竟哪里冒出来的这样多战马!养了马不好好吃肉,拿来打什么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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