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依恋

人常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其实并不是忘记，而是人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可以跟自己风雨、欢乐共担的人，对于父母的依恋就会减少。甚至随着成熟和成长，思想意识上也会有一些变化，对父母的言论也具有了批判性。

经过一年的磨合，子奇对淑贤的感情由当初的排斥——感激——依恋，他对于母亲的感情依恋也减弱了，他也从失去母亲的阴影中走了出来。不仅如此，这一年的时间，让他对婉兮的那段感情也显得模糊了起来，尽管他努力地想要回忆起来一些什么，以弥补内心的愧疚。

快过年了，子奇在街上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又跟淑贤商量着他新发现的商机。也许是生活所迫，子奇的生存意识很强，他总能关注到别人关注不到的商机。并且他能很快行动起来。他跟淑贤商量过后，又拿着钱批发了几大麻袋的葵花籽和花生。这两种干果是大家新年必备，一是便宜；二是耐吃。几乎每家都是半袋地往家里买。

当然对于子云来说，这两种干果，最大的保存困难是老鼠。为此，他只能将几麻袋的葵花籽和花生放在自己的住房中，本来不大的住房，被这些东西占了大半。淑贤要从屋里走出来都困难。

子云现在的学业压力也没有以前那么重，他被子奇硬拉着上街卖干果。子云害羞地用帽子半遮着脸，生怕碰到熟人。似乎像他这样的大学生卖干果是一件有失体面的事情。

子奇却不停的叫卖着，因为子奇前半年卖水果积累下一部分固定客户，他们对子奇有信任，就直接上子奇跟前买。别家连价钱都不问。每遇到子云的同学，子奇还会送一点花生。

平安厂长也背着手，嘴里咬着烟锅来街上巡查子奇的生意，时不时帮子奇招揽客人。平安厂长虽然退休了，但熟人还是不少。建国队长也来捧子奇的生意，因为有子云在，或者也是平安厂长的面子。

子奇虽然跟父亲之间交流少，但在这一刻，他觉得父亲没有那么讨厌。子奇还碰到很多陈家湾的人，他们也来支持子奇的生意。

陈子奇看到黑瘦的二大，腰都快弯成了九十度，他远远地躲着子奇，或许他是不想做子奇的生意，或许他是不想面对子奇，又或许他看到熟悉的人就畏惧。

子奇早就听三大说过，二大现在活得很自卑，他出门都是顺着墙根走，生怕撞见熟人。人到这个年纪，受尽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生活的苦，心理上就会扭曲，扭曲到他觉得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在嘲笑他。以至于他怕见人。

子奇远远地看到二大后，立即拿了一个空闲的袋子，给二大装了大半袋子的花生。迎上前，叫住了二大，将花生塞到了他的手里。

二大接过花生，激动的眼泪在眼眶里打圈圈，他没有想到，那个被自己打过的侄子，居然对他这么好。他终于张着嘴，露出开了霍的牙龈，笑着邀请子奇过年的时候一定要回陈家湾来，他在家里做好吃的，等子奇来吃。子奇当然没有拒绝，他无法热心这位失去爱子的可怜老人的邀请。

得知子奇过年愿意到他家，他高兴地笑出了声。他抚摸着子奇的头，称赞子奇有出息。他知道子奇过年的时候一定会到陈家湾，因为要接先人到家里过年，子奇母亲的牌位还在陈家湾那个快坍塌了的老祖屋里。但是去不去他家不一定。此时，他是多么殷切地希望家里能有一些人气。

但是，家里来了人，他又会忍不住说起儿子，说起儿子又忍不住落泪。他就是这样一遍遍的，以向别人倾诉的方式，重温着儿子生前的事迹。

虽然二大生前对子奇并不友好，子奇也不太喜欢这位二大，但是二大如今落到这步境地，他倒忍不住生出悲悯来，也不禁抹起眼泪。相比现在的二大，他更希望二大回到以前那个盛气凌人的样子，至少证明他对人间还有留恋。而现在的二大，没有一点灵气，仿佛一心求死似的。这是一个人对于人生绝望的表现。

平安厂长迎上前，将老二接到了子奇的花生袋子背后，给他点了一支纸烟。那是他自己都舍不得抽的纸烟。老二抽着纸烟，他抽着烟锅，两个人趷蹴坐着，抽着烟，两人一句话不说，却明白了彼此心里的千言万语。

子奇继续叫卖着，在子奇的热情叫卖下，客人也越来越多。子云也被哥哥“不要脸”的情绪所感染，索性也摘了帽子，帮着客人装花生。

建国队长为了支持未来女婿，或者在未来女婿跟前留点好感，凭借着自己这么多年在队上的影响力，也帮着子奇招揽客人。以至于在街上的几家卖同种干果的摊贩中，子奇这边的生意是最火热的。所以，其他几家的摊贩对子奇这边投来敌意的目光。

子奇的五麻袋花生和瓜子，一个上午就卖完了。子云嚷着要用架子车把家里的其它五袋再拉上来卖了。子奇拦住子云说：“留着明天再卖吧！再说腊月三十那天上午还有个抢集，那天早上还要卖一点。”

子云非不情愿：“要卖就三捶两膀子都卖了，还战线拉那么长。”

子奇说：“你也要留一点生意给别人，你看前面几家摊贩东西还堆了那么多。”

子云瞪了一眼子奇：“商场如战场啊！你这样咋做生意呢？”

子奇说：“快过年了，别人也等着吃呢？家里有地，不出来挨这个冻，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家，说不定光景还不如咱。”

子云突然觉得自己格局小了，不由羞赧自己的短浅。也许读书多的人容易将事情想得复杂，也脸皮薄，容易害羞。

子云刚克服羞赧、胆怯的心理，正卖勺了，却突然停止了。他帮助哥哥把空闲麻袋装了起来，放到了架子车上。正要回的时候发现，父亲和二大又移步到墙角旮旯处坐着，跟母鸡晒胯一样，懒洋洋的晒着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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