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妥协的父亲

李芬芳去世后，陈平安孤零零的住在一个大院子里，他开着那十四英寸的黑白电视机，从早上开到晚上打盹。他完全可以用退休金换一台彩色电视机，但是看惯了黑白电视机的他，并不适应彩色电视机。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认识了一个跟他同样孤独的老太太，他要娶这个老太太。陈子奇和陈子云说什么也不同意，他只好顺从儿子的意思。那个倔强、固执，做什么事情都不跟人商量的男人，现在也变成了一个事事都要看儿子脸色的老头儿。

陈平安喜欢吃肉，每次炖好一锅肉，自己却怎么也吃不出香味，他只好端着一锅肉去陈子奇家里。以前，他不喜欢孙女们抢着吃肉的样子，他嫌弃她们，跟没见过肉似的。现在，他喜欢跟他们一起抢着吃肉的感觉，肉都香了许多。

一天，他突然慌慌张张的来找陈子奇借五百块钱。陈子奇觉得非常奇怪，陈平安有退休金，怎么会找他借钱呢。

陈平安的理由是，他要急用钱，退休金是定期存款，一时取不出来。

陈子奇觉得非常蹊跷，父亲陈平安从来都不肯放下架子向他借钱。怎么突然会问他借钱。但是陈子奇还是没有多想，将钱借给了父亲，因为父亲第一次向他开口。

陈子奇把钱借给父亲不一会儿，陈平安就端着一个罐子，神神秘秘的跑到了儿子家里。他隆重的把罐子递给陈子奇说：“咱们发了。”

陈子奇一怔：“出啥事了？”

陈平安指着罐子说：“你看看这是啥？”

陈子奇将罐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吓了一跳：“你哪里来的老人头？”

陈平安说：“就是用五百块钱买的。”

陈子奇气得面红耳赤：“你肯定上当了，天上哪有掉馅饼的？”

陈平安说：“没问题，是真的老人头。”

陈子奇说：“真的老人头能轮到你和我的手里啊？你赶紧跟我说，在哪里买的？”

陈平安吞吞吐吐不肯说。

陈子奇急得直冒汗：“你实话跟我说，在哪里买的？”

陈平安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他吞吞吐吐地说：“集上来了一个外地人，在售卖古物，这是他家里的传家宝，他变卖了救急。”

陈子奇连忙拿着铁棍追到了车站，经过一番打听，对方已经乘车离开了。

陈子奇火冒三丈的回到家骂道：“你还是见过老人头的人，难道分辨不出真假吗？也不知道你咋想的，有吃有喝，你还想着发财。”

陈平安说：“我这不是为了你吗？我想着有了这些老人头，你们也不用过得这么辛苦。”

陈子奇说：“我们过成啥样子，这么多年你关心过吗？现在抽的什么疯？”

陈平安再也不是那个倔强的老头，也没有翻鞋底子，他被儿子训得心情非常失落，垂头丧气的坐着，一声不吭。陈子奇数落完父亲，看到父亲蔫巴巴的坐在凳子上，和以前那个一言不和就翻鞋底子的父亲判若两人。陈子奇的心里不由一酸。眼前这个开始害怕儿子，跟儿子妥协的父亲，真的是老了。

陈子奇安慰说：“就当拿钱买个教训吧，下次再不要上这种当了。钱没有了没关系，人好着就行。”

陈平安语塞：“人……还是不能太贪心，能被骗的人，都是因为太贪心。”

万淑贤为了防止陈平安自责，连忙将一罐子老人头收了起来说：“留着做纪念也不错。”

这件上当风波很快就过去了，陈平安再也不对这些古物感兴趣了，即便是集市上再有真货，他也不愿意多看一眼，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又开始迷恋上了喝酒，他和几个单身老头一起喝酒划拳，因为酒量有限，每次都是他喝得酩酊大醉。有几次，他喝醉酒后，睡在大马路上，都是路过的人发现后，通知陈子奇。现在已经被人称为陈老板的陈子奇，感觉又丢人又气愤的拉着架子车，将父亲拉回家里。

等父亲酒醒后，陈子奇非常气愤，并告诫父亲，以后不能再酗酒。这个场景，像极了威严的父亲面对曾经叛逆的儿子。原来人生真的是个轮回。陈平安嘴上答应的好，却偷偷将酒瓶子揣到怀里，带到核桃树林，几口喝完后，把酒瓶子往悬崖下一扔，把嘴一擦，晃晃悠悠的回家了。

有一次，陈平安喝得胃出血，陈子奇正是忙着栽菜的时候，只好撇下手头的活，带着陈平安到静宁医院里救治，陈平安才被抢救过来。身体恢复后，陈平安对陈子奇非常愧疚，陈子奇栽菜苗时，陈平安也在地里帮忙。

陈子奇跟陈平安商量住在自己家里，陈平安迟疑了片刻说：“我习惯了住在这里。”他说着抹了一下眼角。

陈子奇冷冷的说：“那你自己看吧！”

陈子奇虽然语气冷淡，但是陈平安听完心里却热乎乎的，他没有想到，那个跟自己对着干的儿子，现在却能在他的膝下尽孝。陈平安无意中发现儿子的头上有一根白头发，不禁心疼起来，他想帮儿子拔掉，伸出的手又缩了回来。陈平安也口气冷淡而倔强的说：“我不用你操心，你不用管我。”

陈平安说着，将烟锅刁到嘴里，一边抽，一边往回走。虽然现在有各种品牌的烟，但是陈平安仍然适应了抽他的旱烟。唯有这支旱烟锅是那么牢实，陪伴了他这么多年，仍然如此坚固。他就想不通，一根烟锅都能如此坚固，人的生命咋就那么脆弱呢？自从胃出血后，他就戒了酒，他不想再给儿子添麻烦，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变得这么害怕儿子，做任何事情瞻前顾后，也许这是生命发展的自然规律。他这么多年唯一坚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抽旱烟，他每次抽烟锅的时候，都会喊一遍三任妻子的名字，仿佛她们都陪在自己的左右。

陈子云和张美丽在县城里过着自己滋润的小日子，完全忘记了他家中还有一位老父亲。陈平安只有一个孙子，却常年见不到。陈子云偶尔带回来一次，陈平安宝贝的又是给钱，又是做肉，但是孙子却怎么也跟他不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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