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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碰到他了


接到叶禾电话的时候,褚云降已经上了车,和司机说了目的地后,她整个人虚脱地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可脑子里却好似煮了一锅沸粥,不停地翻滚,灼烫着她的神经。

手机铃声响过三声后,她才接了起来。

“喂。”

嗓音沉哑无力。

连电话那头的叶禾都被吓了一跳。

“你怎么啦,身体不舒服吗?”

她坐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回了声:“没事。”

这一声儿比先前那声清爽些,叶禾这才放了心,切入了主题:“到哪儿了,快到没?“

她看了眼导航,回:“嗯,还有两个路口。”

叶禾松了口气,立刻佯装哭兮兮地耍宝了起来:“还好有你啊,不然我今晚就嗝屁了!”

叶禾前不久心血来潮和朋友合资在平江上弄了艘古风游轮,搞了家苏菜馆,还起了个挺应景的名儿,叫“画舫斋”。

淮江地处江南,最不缺的就是口味甜腻的苏菜,但画舫斋却每天门庭若市。

一来是游轮餐厅,听起来高档且新奇,二来是每日都有佳人奏乐,消费高的包间还能听独奏。

一水儿香腮如雪,玉指纤纤的美人低眉扶琴,那画面真是赏心悦目。

可今晚要独奏的一个姑娘,因家里有急事毁了约,叶禾本人近期又不在淮江,心急火燎了好一阵,才想起褚云降,这个古筝十级的发小。

褚云降闻声笑了起来,一双桃花眼似是两弯月牙:“你也就这时候想起我了。”

叶禾在那头据理力争:“我可没有啊,我人虽然在罗马快乐地玩耍,但买的东西可都是跟我干儿子有关的,你回头记得告诉添宝,干妈给他买了好多玩具。”

褚云降闻声顿了顿,抿着唇低低应了声:“嗯。”。

那头叶禾似是又想起了什么:“那今晚添宝怎么办,实在不行你一起带过去呗,我和工作人员说一声,你忙的时候让他们帮你看着。”

褚云降摇了摇头:“没事,我和保姆阿姨说过了,今晚让她帮我带一晚上。”

叶禾的这家游轮馆子还有一个噱头,晚上七点开船,第二日早上七点才到港,船上吃喝玩乐住啥都有,也难怪生意一直火爆。

叶禾沉吟了半晌:“也行,等我回来,我给他接过来待几天。”

褚云降应了声,而后叶禾就准备收线,可就在挂断电话的前一秒,褚云降忽然开口喊了她一声:“禾禾。”

叶禾微微一愣:“怎么了?”

褚云降顿了半晌,脑子里又回想起刚刚写字楼下的场景,皱着眉头咬了咬唇。

“我今天,好像碰到他了。”

瞬间,电话里安静得只剩电流声。

须臾,叶禾的嗓音低了几个度,尾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他看见你了吗?”

“没有。”

声落,电话那头,叶禾微微舒了口气。

“褚褚,放宽心,没事的,只是碰巧,淮江这么大,你们……你们不可能一直碰到的。”

话是这么说,可声音里却透着明显的底气不足。

褚云降也不知听没听得进去,偏头看向车窗外一一倒退的景致,眸光辽远潋滟。

“褚褚?”

直到听筒里又传来叶禾一声担忧的呼唤,她才回过神来,应了声:“我知道。”

恰逢此时,司机通知到达了目的地,她又道了声:“我到了,先挂电话了。”

叶禾有些迟疑,但还是回了声:“好。”

挂了电话,褚云降道谢后,便开了车门下车。

这个点正是画舫斋上客的高峰期,她撑着伞跟着人流顺着江堤往渡口去。

江岸线上风有些大,雨丝在风中乱舞,撑了伞却和没撑没什么区别,走到渡口时,浑身上下几乎都被打湿了。

一个相熟的服务生正站在入口处迎客,一眼就从茫茫人群里看见了她。

和身边一位同事打了声招呼,就穿过人群挤了过来。

“褚律师,你来啦!”

小姑娘年纪不大,满脸的雀跃。

褚云降弯唇笑着点了点头:“嗯,打车费了点时间,来晚了。”

小服务生赶忙摇头:“没有没有,您今天演奏的贵宾厅,客人都还没来呢。”

说完顿了顿,看了眼褚云降身上半湿的衣服,继续笑盈盈开口道:“我先带您去换衣服。”

褚云降点了点头:“好,麻烦你了。”

小服务生嘿嘿一笑,便领着褚云降从员工通道登了船。

到了员工换衣间,今晚有演出的姑娘基本都已经收拾妥当去了相应的雅间。

这会儿的换衣间里静悄悄的,小服务生埋首进衣橱里,帮褚云降找适合她尺寸的演出旗袍。

褚云降站在原地四下看了看。

叶禾这馆子开了也快有两年了,她来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

从员工换衣间都很豪华的装修来看,这应该是真的下了血本的。

“褚律师,你试下这件吧。”

小服务生从衣橱里抬起头,递给了她一件青绿色的旗袍,她接了过来道了声谢。

小姑娘笑着应了声:“我在外面等您,换好了我带你去贵宾厅。”

褚云降点了点头:“好。”

换衣间的门关上后,室内再次恢复平静,褚云降看了眼手里轻飘飘的衣裳,顿了半晌,才放下了手里的包。

她直接从律所来的,这会儿身上穿的还是职业小西装,刚刚风雨里走了一遭,里面的衬衫好像都湿了。

走到穿衣镜前,一件件脱掉身上的衣服,肌肤上附着的水汽,一瞬间接触空气,冷得她没忍住缩了缩肩。

她向来怕冷,前几年膝盖不太好后,更是从没少穿过衣服。

匆匆将旗袍套上,拉上腰侧的拉链,才再次抬眸看向镜子。

而后就忽地愣了愣。

镜子里,旗袍将女人曼妙的身姿凹显得愈发动人,袖口紧绷着两节藕段似的胳膊,肤若凝脂,洁白无瑕。

旗袍的下摆将将遮住膝盖,再往下,露出一截光洁白皙的小腿。

她一时有些失神。

自己好像有些年没这般穿过了。

眸光暗了片刻后,她垂了垂眼睫,迈开步子走了出去。

小服务生本站在门口等的,听见开门声转头看过来,而后脸上闪过一抹惊艳。

开口夸赞道:“褚律师,你这样穿好好看啊!”说完顿了半晌,蹙着眉头似是在想措辞,接着才继续道:“像甜妹!”

姑娘的声音有些大,惹得一些路过的宾客也转头看过来。

成年人的夸赞大多含蓄,像这般直白的倒是少见,惹得褚云降微微红了脸,但还是笑着坦然道谢:“谢谢。”

不过这话也不假,褚云降的外貌本就偏甜美风,再配上这明亮的打扮,就更是可人了。

小姑娘嘻嘻一笑,晃了晃手里的发簪:“我再帮您盘个头发。”

她笑着点头:“好。”

*

八点。

画舫斋客人已经全部入席,船舱里,觥筹交错,笑闹声不断,但船却一直迟迟不开。

几分钟后,陆续有人从雅间内探出头,神色略显不耐地质问:“这都几点了,怎么还不开船?”

本该七点就准时开船的,可今日却足足晚了一个钟头,等得宾客都开始厌烦。

闻声,站在过道内的侍应生也是一脸的为难。

这已经是这一个小时里的第三波问询了。

见状,侍应生暗暗抬眸,看了眼尽头小雅阁上的那间贵宾厅。

没那边的意思,他们也不敢轻易开船呐!

今日晚点,是因为贵宾厅在等人。

具体在等什么人,自是他们这些人问不得的,那一屋子坐的都是淮江有头有脸的人物,非富即贵,能轮到他们等的人,估计也非凡辈了。

思及此,侍应生略显无奈地抿了抿唇,拿着几盒事先备好的酬宾小礼盒,上前道明情况特殊后,一一安抚并道歉。

*

而此时的贵宾厅内却是一片静默,只有点点古筝声从屏风后悠悠传来。

“这……这究竟是来还是不来啊?”

终于,席间有人忍不住询问了句。

可回应他的依旧是一桌子的静默,在座的十来个人皆凝着神色,竟没有一个能给出答案的。

须臾,上坐左侧席位上的人看了眼身侧空着的位置,沉重地叹了口气,无奈道:“再等等吧。”

今儿请的这位爷,算是淮江那帮“太子爷”里脾性最难琢磨的,催不得问不得,可偏偏手里还捏着他们这群人争相想得到的资源。

其余的人闻声又是一声焦虑的叹息,但谁也不敢撩脸子,只得继续干等着。

*

屏风后。

古筝曲已由《渔舟唱晚》奏到了《平湖秋月》。

一旁支开的小轩窗,忽地吹进来一阵风,褚云降没忍住皱了皱眉。

琴座的位置靠着窗口,寒气裹挟着些许轻薄的雨丝飘进来,落在肌肤上,激起一阵颤栗。

她感觉膝盖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趁着一个滑音的间隙,她抬眸看了眼那扇开着的雕花窗。

窗外夜幕低垂,细雨如丝,极目眺望去,是平江上璀璨绚烂的江景。

收回视线时,她浅浅看了眼胳膊上那一层细密的隆起。

本以为一顿饭的功夫,也就一个钟头左右,但她这都坐快两个钟头了,那边的客人还没来齐。

抚在琴弦上的手都已冻得僵硬发麻,连拨弦都有些吃力。

正想着,窗外又吹来一阵风,吹得她旗袍的裙摆都微微浮动,肌肤上的疙瘩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手下的曲子刚好弹到高潮部分,一段轻快的摇指后,她决定弹完这曲就去关窗。

恰逢此时,有服务生来敲门,站在门外声色无奈地询问:“您好,请问我们什么时候能开船?”

再不开,这普雅间的宾客怕是要闹起来了。

闻言,上座左侧位上的男子又扫了眼还空着的主位,无奈地叹了声,正欲开口。

雅间外忽然传来一阵轻缓的脚步声。

船舱内铺的是木地板,踩在脚底,声响沉闷悦耳。

众人对视了一眼,本欲开口的那人更是瞬间噤了声,一时间整个屋内的人都屏息了。

从普雅间过道攀上贵宾厅,有一截纯花梨木的楼梯,那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踏上了那截台阶,随后,不疾不徐地往上攀来。

霎时,屏风那头的人群传来一阵细微的骚动,众人皆松了口气,赶忙起身,朝门口迎过去。

主客来了。

褚云降被这一阵响动吸引了些许注意力,刚准备抬眸看过去,雅间的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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