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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没有心?


本来吃完饭时间还早,这次过来褚禾易的衣服也没带多少,刚好要换季了,褚云降就想着带小家伙出来买几件衣服,现在这个场面是她没预料到的。

路阔也驻在了原地,愣愣与她对视了几秒。

就在那短暂的几秒里,她读懂了他的进退两难。

被妈妈捂住嘴巴的小家伙有些着急。

那个不是爸爸吗?

为什么妈妈不让他叫呢?

他拧着小眉头看了爸爸几眼,又扭头看向身旁的妈妈。

褚云降顿了片刻,垂眸看向身前还站在椅子上的小人,俯下身亲了亲他的小脑袋,低低说了声:“添添,不可以叫爸爸哦,”

褚禾易不懂,但嘴巴还被妈妈捂着,他说不了话,只能又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爸爸。

恰逢此时,和母亲走在前的姚昕然忽然转过头,而后像是有什么话要说,步伐轻盈,嘴角带笑地往路阔走过去。

褚云降愣了愣,倏地将捂在褚禾易嘴巴上的手往上移过去,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姚昕然本想越过路阔,去父亲手上拿包的,却见迎面相撞之际,无意瞥见了路阔盲怔的视线。

脚步顿了顿,也随之潮那边看过去。

而后也跟着微微一怔。

视线在褚云降脸上停留了几秒,缓缓往下移动,落在她身前被她捂住眼睛的小孩子身上。

大脑滞怔了片刻,缓缓扭头看向身旁的人。

他脸上盲怔的惊色让她分不清是因为这场偶遇,还是因为那个女生身边忽然出现的孩子。

褚云降顿了少顷,抱起凳子上的小包子,拿起一旁的包,不只是手滑还是什么,手指捞了包袋好几次都没拿住。

身旁的店员以为她是因为抱着孩子不方便,热情地笑着帮她将包拿了起来递给她。

她接过后垂眸道了声谢,就转身从侧门走了出去。

还陷在茫然中的褚禾易,忽然感觉有些委屈,抱着妈妈的脖子问:“妈妈,你不说爸爸是去应酬了吗?那他为什么和别的阿姨一起来买小朋友的衣服呢?”

褚云降被问得顿了几秒。

第一次,第一次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

就在这几秒的静默里,褚禾易忽然大哭了起来。

小朋友的世界很单纯,他不知道原因,但总觉得是不好的事情。

为什么不可以叫爸爸,为什么爸爸不来找他和妈妈,为什么妈妈不回答他的问题。

褚云降看着怀里嚎啕大哭的小人,一时有些手忙脚乱,身旁来来往往的行人时不时投来奇怪的目光。

她捂了捂他的嘴:“添添,在外面不可以哭,别的小朋友会笑话你的哟。”

可平时一用就起效的借口,今天却丝毫不起作用。

怀中的小人依旧仰着头哇哇大哭,眼泪一颗颗啪嗒啪嗒掉不停。

褚云降有些着急,只能抱着他往外走。

刚走到扶梯侧,忽然从身旁伸来一双手,稳稳卡住了褚禾易的小胳膊,哭声停止的同时,她也怔了一瞬,倏地转头看过去:“你……”

可在看清来者后,到了嘴边的话生生止住了。

段以泽看了褚云降一眼,双手用了几分力,将褚禾易彻底抱进了自己的怀中,而后微微叹了声。

“你搬家了?”

褚云降的视线还有几分茫然,定格后又愣了几秒,才低低应了声:“嗯。”

褚禾易这会儿也止住了哭声,看了抱着自己的人片刻,有些委屈地揉了揉眼睛,低低叫了声:“以泽叔叔。”

这次没有口误。

可不知为何,褚云降的心却忽然像是被扎了一下。

吸了吸鼻子,微微勾了勾唇,问:“你怎么在这?”

段以泽微拧着眉,视线在她脸上来回扫了几遍,回了声:“科室今天在楼上聚餐。”

本来已经结束了,和几个同事乘观光梯从楼上下来的时候,先是无意瞥见路阔,以及他身边随同的女生,后又看见褚云降抱着褚禾易从店里出来。

于是中途改了楼层,又乘另一部电梯上来了。

褚云降没说话,他身上粘着烟火气,携同若有似无的消毒液的味道,应该是刚从医院下班就过来的。

段以泽又微微叹了声,什么都没再问,只道了声:“走吧,我送你们回去。”

前两天她生日那天,他刚好休息,驾车到她社区门口的时候,恰好与路阔的车迎面而过。

看到车后座上坐着的小家伙时,他就已经猜到了。

褚云降顿了顿,看了眼趴在他肩上已经哭泪的褚禾易,终是点了点头,回了声:“好。”

路阔追出来的时候,刚好看见段以泽从褚云降手中接过褚禾易,他急匆匆的脚步在原地顿了顿,而后又看着三人一同乘扶梯下楼。

身后跟出来的姚昕然,看了眼他注视的方向,又转眸看了会儿前方他笔挺的背脊,以及他垂在身侧逐渐收紧的拳头。

顿了几秒,缓步走上去:“你去吧,我就跟爸爸妈妈说我们俩单独去逛了,这样伯父那边你也好脱身。”

路阔这会儿心里一团乱麻,根本无心去细品她话里周全的考虑,声音听起来疲倦不堪,低哑道了声:“抱歉。”

而后就往电梯口走去。

身后,姚昕然在原地静静站了会儿,直到看见他的背影一点点缩小,直至不见,才收回视线,看了眼身后的店门,拿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信息。

措辞间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雀跃又欣喜,告诉他们,她跟他两人先悄悄溜了。

而后也不看母亲给的回复,就转身独自往反方向走去。

*

路阔乘的垂直梯,到达负一层后,电梯门刚缓缓展开他就急忙走了出去,小跑几步绕过玻璃门,走进了停车场。

央贸的地下停车场一共有四层,他只能一层层找。

小跑的步伐与本就烦乱的心思,让他呼吸微微加重,心脏也似是在这一刻被紧紧勒住,一阵阵跳痛。

脑子里一遍遍回放她刚刚看他的眼神。

茫然、惊异,以及回过神来后灰蒙蒙的沉寂。

一个月刚刚开始,他们的关系也刚刚缓和,今天早上醒来,看见她躺在臂弯,心里那种鼓胀的满足感,让他有种势在必得的自信。

没了,在刚刚她看他的眼神里,他知道全都没了。

想到这,胸腔里的那股恐慌与烦躁一路往上蔓延,像是烧红的铁球,滚过咽喉,烫得他喉口腥甜发痛。

从B1一路找到B4,终于在赤橙色的“B4”大标下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段以泽正抱着已经趴在他肩头睡着的褚禾易,打开了后座的门,车门轻轻关上后,又顺手帮褚云降拉开了副驾的门。

她正准备侧身上车,手腕就忽地被扯住。

滚烫的手心紧紧扣住她的腕骨,她愣了一下,扭头看过去。

路阔气息微喘,剑眉拧着,一双深邃的眼瞳,眼底潋滟的情绪似是预言又止,片刻后声音微哑地道了声:“跟我回家。”

褚云降怔了怔,完全没料到他会忽然出现。

“你怎么……”

话还没说话,路阔忽然看向站在一旁的段以泽,眸中情绪变了变,说了声:“我带他们先走了,就不麻烦段医生了。”

说完,松开了褚云降的手腕,走至后座门旁,打开车门,弯腰进去将躺在座位上熟睡的小人抱了出来。

小家伙迷迷糊糊地睁了睁眼睛,熟悉的气息让他在睡梦中咂了咂嘴,小脸在路阔颈窝处蹭了蹭,低低叫了声:“爸爸。”

奶声奶气又睡意朦胧的一声。

叫完就又抱着路阔的脖子沉沉睡去。

这一声低低的称呼将段以泽接下来的动作定在了原处,甚至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握着门把的手用力捏了捏,片刻后又缓缓松开。

转而将视线挪至褚云降的身上。

她明显还没从愣怔中回过神,目光定定地跟着路阔的轨迹挪动。

须臾,他淡淡叹了声,回了句:“那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

路阔微微偏首看向他,点了点头,神色淡到极致。

而后将褚禾易拢到一只臂弯里,走上前来,握住了褚云降的手,低低说了声:“走吧。”

褚云降愣了愣,才跟着他迈开步子。

身后,段以泽站在车旁,暗淡着眸光看着那三抹离开的身影,驻足了许久,才收回视线,上了车,驱车离开。

*

一直到车上,褚禾易都还没醒,小脸上还挂着刚刚哭鼻子时留下的泪痕,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路阔将他放下时,小嘴撇着,一声声低低地抽噎。

他解了西服外套的扣子,盖在小人的身上,而后才上了车。

这不是他的车。

褚云降过来的时候就发现了,车内有股清淡的檀香,和他的气息完全不一样。

她看了眼操纵杆上套着的那串十八紫檀念珠,问了声:“这,不是你的车?”

他坐上驾驶位,扣好安全带,低低应了声:“嗯,我爸的。”

声落,褚云降放置腿上的手,下意识轻轻捏了一下,没再说话。

路阔偏眸看了身侧的人一眼。

车子已经启动,低低轰鸣,但他没动,车内气氛静了少顷,他缓缓开口:“我今天是回老宅吃饭。”

说到这,他顿了顿。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这件事情,有些乱也有些复杂,梳理了片刻发现也梳理不通,于是道了句:“总之什么都没有,你不要误会。”

褚云降闻言抿了抿唇,低低回了句:“也没什么好误会的。”

她的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起伏,似是真的不在意。

路阔拧了拧眉,看向她平静的侧脸,忽然感觉有些无力:“我刚刚……”

“不重要。”话未完,就被她打断,她也转头看向他,云淡风轻道“不用解释,我也没放在心上。”

是真的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还是根本就没把他放在心上?

路阔忽然感觉有些烦躁。

烦她这副寡淡的样子,躁她这般听不进人话的态度。

他看了眼后座上熟睡的小人,拧眉道了声:“那你刚刚捂他的嘴做什么?直接让他叫出来不就好了,反正横竖你都没放在心上。”

听着他把话讲完,褚云降才将目光从他眼底挪开,看向车前方被大灯照亮的墙壁。

“我只是没把你今天会去哪放在心上。”说完,她顿了少顷,才接着道:“难道你自己就不担心如果他刚刚真的叫了你爸爸,会有什么后果么?”

她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那个女生是什么样的身份。

能有什么后果?

他根本就没放心上!

他之前只是觉得缓和着路家这边会是个绝佳的缓兵之计,等他处理好她这边,再去摊牌,可现在看来,两边都行不通。

就这一瞬间,他忽然想不管她乐不乐意了,直接绑去领证儿,去他妈的爱不爱!

他都悔死了,如果当初不管她的那些说辞,一毕业就给人绑去民政局,能有现在这些破事儿?

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

他现在这样做,只会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恶化,甚至还不如当初。

说到底,人和心,他都想要。

“我担心什么?”他定定看着她,心里烦躁又气恼,“现在,你回去拿户口本,明天我们就能去领证,我有什么好担心的,主要是你愿意嫁吗?!”

声落,车内再次陷入寂静。

褚云降的视线从车外墙上那大片灯晕缓缓下移,最终垂眸看向自己的衣角,回了声:“不愿意。”

意料之中的答案,但还是让路阔喉咙紧了一瞬。

他忽然感觉有些脱力,将目光从她侧脸上挪开,半靠回椅背上。

须臾,檀香浮动的车厢内,才再次响起他的声音,低哑中带着点嘲弄:“你是不是,根本就没想过一个月后会留下来。”

明明是问句,但却被他说出了笃定的语气。

四周又静了一瞬,听见了低低的一声:“是。”

刹那间,他忽然感觉眼窝一阵发酸,自嘲地轻笑了声,口腔阵阵回苦,须臾微微点了点头,似是说给她听,又似是自言自语:“我有时候就在想,你到底有没有心。”

褚云降没说话,偏头看向她那一侧的倒车镜,眼眶有些发干。

片刻后,车子缓缓启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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