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1.小叔叔
因为下雨,商场里更加热闹,几处旋转门开开合合,外间交织细密的水汽便鱼贯而入,人声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一瞬间又从低落的情绪里,回归到普通烟火人间。
空气里还飘着潮湿的冷意,但纪云薇却不觉得冷,她乖乖巧巧地挨在傅景时身边,手攥成小小的拳头,被男人宽阔的掌心包裹着,像躺在了温柔的云团间,绵绵的暖意顷刻间盈满心头。
傅景时低头看她,见小姑娘眉间凝结的忧虑渐淡,唇角也跟着微微上翘。
到底是年纪小,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但似乎比以往要好哄得多,这让他也感到愉快。
他牵着好哄的小姑娘上了直达扶梯。
这段扶梯一直通向四楼,黑漆漆的,又长又陡。
扶梯上载满了人,隔着几排,靠前的台阶上有一个蹦蹦跳跳的小朋友,正不安分地上下玩闹。
陪同的家长也很年轻,穿着时髦,浑身的装束看得出价值不菲,他似乎没什么带孩子的经验,自顾自杵在旁边玩手机,并不觉得自家孩子这种行为有什么不对。
偶尔有人被撞到了,那家长才抬抬眼皮,不轻不重地呵斥一句:“站好!”
小孩皮得很,一点也没有被震慑住,反而冲爸爸扮了个鬼脸,依然我行我素地跳来跳去,周边的人群骂骂咧咧地远离这个熊孩子,倒是给他腾出更大的活动空间来。
傅景时原本和纪云薇站在同一个台阶,突然退下一个台阶,长臂越过她腰间,搭在扶手上,稳稳地护住她,纪云薇抱着他的手臂,扭头问:“怎么了?”
“安全第一。”男人的声音静冷低沉,贴着她敏感的耳廓,仿佛有滋滋的电流窜过,纪云薇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危险,还是没什么出息地点点头,小脸晕着几分温软薄红。
升到三楼的时候,那小孩就真的歪歪扭扭地朝这边冲了下来,纪云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让开,傅景时握着她纤瘦的腰肢,靠着扶手侧了个身,另一只手向前一探,将不知收敛的熊孩子一把提了起来。
这反应力!这臂力!实在是过分帅了!
再看男人的长相,更是好看到犯规!
最重要的是,这个好看到犯规的男人,替所有人制住了一个讨厌的熊孩子,扶梯上的众人忍不住叫了声“好”!
“放开我!放开我!”小朋友蛮横惯了,即使被提着,也还是叫嚷不止,双腿双手在半空中胡乱挥打,傅景时的眼神顿时冷了下来:“再玩就把你丢下去。”
三四层楼的高度,光是往下望就会让人腿软,小孩皮归皮,也不傻,知道自己是遇到了“高手”,一下子就安分了,眼泪鼻涕在脸上流淌,硬是没敢哭出声来,瞧着委屈又可怜,倒显得傅景时有些咄咄逼人了。
纪云薇明白傅景时是因为这孩子撞到自己才会这么生气,凑过去轻声说:“傅景时,我没事。”
又皱眉看向熊孩子:“你的家长呢?”
熊孩子看到漂亮姐姐,眼睛亮了起来,也不哭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上方。
只见孩子的父亲怒气冲冲地跳下台阶,对着两人一顿怒骂:“喂!不至于吧!小孩子而已,你们当大人的,居然和一个小孩子计较?还有没有……”
“阿时?”气势汹汹的人忽然收住了全部火气,眼神古怪地上下打量着傅景时,半晌,不大确定地又问了一句,“你是阿时吧?”
傅景时转过脸,本就不算柔和的目光,在接触到对方震惊的神色时,更加冰冷,他面无表情地把哭哭啼啼的小孩一把塞还给对方,拉着不知内情的纪云薇阔步上了楼。
“哎!等等!阿时!我是你二哥傅宵啊!”傅宵急了,一边拿出手机准备给傅荣恒报信,一边抱起儿子就要追上去,但人群拥堵,傅景时又走得太快,等他把哭花了脸的儿子放下,早就看不到傅景时的影子了。
好歹是兄弟呢,至于看到他跟看到一坨屎一样避之不及吗?
傅宵心情烦躁地朝垃圾桶踹了一脚,没好气地瞪向儿子:“都怪你,净给老子惹事!”
电话却在这时候接通了,傅荣恒在那头咳嗽,好一会儿才闷声问:“什么事?”
语气又冷又硬,像极了傅景时刚才看他的眼神。
傅宵有些讽刺地歪了歪嘴,得,不愧是亲生父子。
想归想,对着傅荣恒,傅宵向来是不敢造次的,脸上堆着讨好的笑:“没什么事,就是听刘管家说您最近身体不大好,打个电话关心关心您。”
自己儿子是什么德性,傅荣恒清楚得很,肯定是又在外面惹祸了才会献殷勤,傅荣恒并不接招,硬邦邦地丢来一句:“死不了,你少给我惹事就行,惹了事也别指望我给你收拾烂摊子。”
傅宵觉得没劲,明明他和大姐都在傅家金尊玉贵地长大,是外人羡慕眼红的傅家血脉,可父亲似乎从没有真正疼爱过他们,心里惦记着的永远是傅景时,可傅景时根本就不屑回傅家。
这世道真有意思,同样的东西,有人视若珍宝,有人弃如敝履。
傅宵一不留神,手机就被儿子抢了过去。
“爷爷,祝您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小傅霖声音清脆,甜甜地说着窝心话,饶是傅荣恒再硬的心也难免动容,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霖霖啊,吃过饭了吗?”
“没呢,爸爸正要带我去吃饭,”傅霖鬼灵精怪的,眼珠子一转,瞥了眼沉着脸的父亲,捂着嘴小声说,“爷爷,告诉你一个秘密哦。”
“呵呵,什么秘密?”
“我们刚才遇到小叔叔了。”
“什么小叔叔?”傅荣恒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就是小叔叔!我听见爸爸叫他了!但是他不理我们,还说要把我丢下楼去!”傅霖越说越响亮,气鼓鼓地告状。
傅荣恒此时正被刘巍扶着在庭院里散步,他的膝盖几天前突发神经痛,不得不休养在家,对于外间的风言风语也懒得理会,包括许如意被警方约谈的事情也并不关心。
也许是年纪大了,傅荣恒近来少觉多梦,想的多数是少年往事,他望着庭院里的满目花草,终于明白傅霖童言无忌地抱怨着的“小叔叔”是谁。
傅荣恒低声叹了口气:“霖霖要乖一点,别惹小叔叔生气。”
毕竟傅景时生起气来,并不好哄,而他这个当父亲的,至今都没有把儿子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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