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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呼毕邪(6)


我们的关系依旧像以前一样在冰点。

不管政事多忙,我每天都会挤时间出来陪她用晚膳。

只有待在她身边,我的心绪才能达到前所未有的平静。

虽然大部分时候都是我在唱独角戏,她冷眼坐在旁边,但我依然甘之如饴。

一晃几个月的时间过去。

虽然匈奴和大齐已经签订友好合约了,但我们一直暗中关注着对方的情况。

大齐发生的重大事件,都有探子传了回来。

老皇帝殡天,太子登基,箫尘及其党羽居然被新帝针对。

我并不觉得奇怪。

早年我就看出,大齐的新帝不是什么好人,还曾奇怪箫尘为什么会辅佐这样一个主子。

他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我只觉得讽刺。

这些事我下了严格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提起。

让我感到兴奋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或许是真的被我打动了,她对我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

每天在一块用晚膳,我都会絮絮叨叨地跟她说很多话,就像平凡的丈夫和妻子。

我遇到困难,居然幼稚地在她面前倾诉。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却三言两语就说出了解决的方法,令我十分惊喜。

她似乎渐渐接受了匈奴阏氏的身份,用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将许多重伤的将士从死亡线上拉了回来,还在民间传播种植、纺织等技术。

渐渐地,她在军中和百姓那里的声望越来越高,甚至众人一度只知阏氏,不知单于。

我并不介意,心中甚至升起了一阵与有荣焉的感觉。

这就是我心爱的女人啊,她的确有经世之才!

只不过我很心疼她身怀六甲,还这么忙碌,她却浑然不在意。

直到她告诉我,要将夏白冬送回夏家村,我才恍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她恨极了我,又怎么会为我和匈奴付出,苦心在军中和民间建立声望,恐怕有自己的图谋。

夏白冬对她来说极为重要,只有放在自己身边才放心。现在她要将他送走,便代表她即将做的事风险很大。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答应了她的求情。

我如果是个傻子,就不可能在重重厮杀中坐上单于之位。所以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她给我的饭菜里下了慢性毒药。

我已经洞悉了她想干什么。

但还是默认了她的做法。

因为只有这种时候,她对我才是和颜悦色的,偶尔甚至会跟我谈笑风生。

即便知道她是虚与委蛇,但为了这来之不易的温暖,我也甘之如饴。

本就是我对不起她,这一世我亏欠她太多,如果取了我的命,她就能原谅我,那便拿去吧。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

终于到了她生产这日。

她怀孕的这几个月,是我衣不解带地照顾。即便她腹中的孩子跟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也早已将他当成了亲子。

听到产房里传来的阵阵痛呼声,我心如刀割。

时间一点一滴地走过,孩子依然没有生下来,我心急如焚,一颗心被担忧充满,发了很大的脾气。

没想到我没等到好消息,却等来了一个噩耗。

她难产了。

听到稳婆问我保大还是保小,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了,踢开那些拦住我的人,快步冲进了产房。

看到她苍白得像纸一样的脸色,我的心跳都差点吓得停止了。

稳婆说再拖下去只有一尸两命的结果。

我站在她旁边,手都是抖的。

从来没有这么紧张过。

只要她能平安度过这个难关,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最终,我还是做出了选择。

我只要她平安。

即便她会因为这件事恨我一辈子,我也无所谓了。

她咬牙反对。

我早就料到了。

所有事我都可以顺着她,唯独这件事我不会妥协。

她泪如雨下,苦苦哀求。

我也跟着红了眼眶。

她皱一下眉头我都会心疼,看到这一幕于心何忍。

就在我们陷入绝望的时候,隐居于雪山的老巫祝过来告诉我,使用献祭之法燃烧我的寿元,便可以保他们母子平安。

我不顾众人的劝阻,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经过十分凶险的折腾,她和儿子终于平安无事了。

我吐出一口鲜血,陷入了昏迷。

我知道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不会留我太久了,但我不后悔,等着她来和我摊牌。

这段时间我一直昏昏沉沉,知道她渐渐将匈奴掌握在了手中。

她是德高望重的阏氏,又拼着九死一生的风险生下了我的继承人,即便是我的那些老部下也服她。

这盘棋下到现在,已经到了她收手的时候。

瞧啊,这就是我心爱的女人,多么聪慧!

即便她将满心的算计都用在了我身上。

弥留之际,我将心腹们都叫了进来,嘱咐他们奉阿瑶为主,跟她一起辅佐阿瑶。

我看到了她眸子里闪过的讶色。

在此之前,她应该不敢相信我会将江山交到阿瑶手上吧。毕竟我们都很清楚,阿瑶到底是谁的儿子。

交代完这些事,我让他们都下去了。

王账里只剩下我和她。

她看我的眼神十分复杂。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我的时间不多了,交待她,待我死了之后,一定要赐死敏敏。

因为敏敏很聪明,对我的死因一定会追查到底。而敏敏身后的赤溪部落,会给她带来极大的麻烦。

她意识到我什么都知道了,嚎啕大哭。

有生之年,能见到她为我悲伤,我觉得自己死也能瞑目了。

当年在盘龙山脉,我这条命本就是她救的,现在不过是还给她罢了。

或许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史书会将我骂得狗血淋头,说我拱手将江山让给了女人。但他们都不明白,我这样做不仅是因为私情。

匈奴已经满目疮痍,只有借助中原的力量,才能迎来新生。而她和阿瑶,就是这个纽带。

我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快速流逝,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她对我有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动心?

可是我还没等到她的回答,就失去了知觉。

如此也好。

但愿来世,我能抢在箫尘前头认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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