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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0章 帝王之胸襟


唐昀鲜少这样疾言厉色,白依依已然畏怯地跪了下去,匍匐在地上,“陛下恕罪!”

“恕罪?”唐昀冷声,“那你可知晓自己错在何处?”

白依依不敢迟疑,“嫔妾不该携恩求报,更不该肆意抹黑淑妃娘娘。”

“你协助丹青救三皇子在前,也算有功。淑妃为报恩,曾向朕替你求过一门好姻缘,是你不愿,怨不得旁人。至此你之前是功也好是过也罢,也一并勾销了。今日,你冒犯淑妃,以下犯上,实为无礼不敬!责令禁足悔过,直至你学会宫中规矩为止。”

“禁足?!”白依依更慌了,“陛下不要啊,嫔妾才刚见到您啊,嫔妾不想禁足。”

选秀至今不过月余,新人里头陛下还只宠幸过郑婕妤一人。

眼下好不容易来了行宫,新人们正是赶上侍寝的好时候,她要是被禁足了,岂非就要落后于旁人?

“大胆!陛下金口玉言,岂能容你辩驳!”吴英冷斥。

“带下去,叫周司正好好管束。”

吴成麻利,连忙便着粗使侍女将她架着走了。

若华殿的侍女忙不迭地跟上去。

解决了这个碍眼的,两人才算得些耳根子清净。

蓬莱湖上有一拱桥,横连两岸,两人一左一右并肩漫步,后头伺候的人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行至一处,两人驻足赏莲。

“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清风拂面,她只觉得格外心旷神怡,“蓬莱殿的莲花,果真盛观。也不知当年撒下这满湖莲子之人,不知是否也畅想过如今蓬莱湖的景象。”

“你可知这满湖的莲花,起于何时?”唐昀站在桥上,长身玉立,衣襟随清风翻飞,别有一番俊逸温润之态。微微侧目看她时,眼角眉梢尽染了儒雅的笑意。

顾青昭难得晃神,“据传,蓬莱湖满湖的莲子,为大邕开朝之初定北王亲自下江南寻来。”

他莞尔,“大邕最初定下此处为行宫之时,蓬莱湖还没有这般广硕,高祖开山引渠,才渐成规模。彼时昭华长公主将及笄,为贺长公主芳诞,定北王不远千里采集莲子,寻得大邕境内各处珍种,悉心培育多月,待要开花之时,移入蓬莱湖。才有昔年一夜之间蓬莱湖满湖荷花竞相绽放之盛状。”

“丝竹管乐声里,寂静的湖面骤然娇花吐蕊芳香满溢,饶是多年前受尽宠爱的昭华长公主,也一见误了终身。再也看不进任何湖塘的莲花。”

顾青昭想及世人口口相传的那位奇女子,眉眼间不由添了几分伤感,问唐昀,“后来长公主真的没有和定北王在一起?”

“有过婚约,却未曾大婚。”总是唐昀也忍不住轻叹,“大邕开朝之初政局不稳,长公主是和亲后归来摄政的,臣子们恐长公主下嫁后,大权尽落异姓王手中,故而长公主未曾许嫁,也再未另嫁他人。”

“定北王亦终身未娶,长公主亡故后,只身南下,再无行踪。定北王一脉,再无人存世。”

湖面清风穿花抚叶而来,掠过耳畔,唯余一股淡淡幽香。

透过这满湖清荷,顾青昭仿佛窥见昔年乱世中的万般无奈与心酸。

“若只是有情人终难成眷属便也罢了,后又阴阳两相隔,何处不难过呢?”

“是啊,”唐昀苦涩摇头,“身处乱世,长公主要以一女子身躯撑起大邕,情之一字,实在奢侈。”

顾青昭面色稍有惊异,“昔年知晓昭华长公主后,我曾纵观史料,却只见只言片语,极少有歌颂长公主功绩之史册。长公主之功,倒是民间广为传颂。”

“古来世风如此,大约都是见不得女子高于男子的。”说这话时,他面上带了若有若无的讽笑,“大邕皇室起居注里,也刻意将这一笔划去了。”

一位风华绝代、旷古绝今之奇女子,便这样蒙尘,如今都是这样,再往后些年岁,只怕便再没人晓得这段史料,更无人知晓,曾几何时,女子也是走到了台前撑起了国家脊梁的。

“可我听说,陛下有意整理编纂长公主之生平。”她扬眉。

“其实很多年前就有此举了,不过大多史料是母后寻来的。父皇自是不会理会这种事,母后原本想着等皇兄即位了交由皇兄办,却没想到如今这差事到了我手里。”提及兄长,他语气中添了许多叹惋,“如此也好,总归不论是谁,都是要做的。”

她沉吟许久,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陛下不怕这段史料现世后,大邕女子们不安现状,效仿古人吗?”

这么些年来,昭华长公主蒙尘,一来是因为当权者欲维护先祖之尊,二来也是怕影响太过深远,无法维护当权者的利益。

说白了,不是不能,只是不愿。

不愿一直由男人主导的天下多了女人的声音。

他们希望女人一直臣服,永远附庸于男子。

唐昀像是早知道她有此问,他临湖而立,眸光坚毅,“若是做了天子都容不下有能之士,我又谈何创造基业呢?”

“倘若我朝真有此等女子,我必当恭然求之,许以男子同等尊荣。”

湖面的风好似戛然而止。

彼时晨阳初升,普照万物,荷叶间的晨露尽数生辉,仿若明珠璀璨,朗月皓然。

他沐浴在暖阳里,一身的风华,他周边的景象便都黯淡不见了颜色。

顾青昭想,这大约就是帝王本该有的模样了。

心载天下,包容万物。

不以至尊之位屈民。

无关风月,他是当之无愧的举世无双之人。

若她是男子,定也愿意为了这样的君王提携玉龙征战沙场。

正恍然间,那抹身影微动,不动声色替她挡了万千骄阳,笑意却比骄阳还灼人,“仲夏时节日头毒,叫小厨房为你做一碗冰镇青梅如何?”

她骤然回神。

回以浅浅一笑,“好。”

他也跟着笑,“不过说好,你只许喝小半碗。”

她便乖乖应声,“嗯。”

这人啊,兼有君临天下的凛然果敢,和承载万民之仁厚宽容,可在私底下,他便只做个寻常人。

私语卿卿,细话家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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