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硕果累累（三）
【本章癫子预警】
百越王赫英，句吴国遗民。十五岁光复故国，二十岁统一百越十二国三十六族六十部，号为“光赫首”王。
赫英明略超绝，勤政爱民，励精图治，深受爱戴，越民仰之如神。
百越定都香射，与大凰建交，互通贸易，结为友邦。
*
赫英很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
她小时候好奇自己的母亲究竟是谁，好奇为何每年父亲都会消失一段时间，走的时候焦躁难耐，回来的时候满面春风。
父亲老是神神秘秘地卖着关子，说：等到她将武功学到能以一当百，将知识学到能舌辩群师，就将那个人的身份悄悄告诉她。
赫英卯足了劲儿学习，练武，随父收服旧部，天天起早贪黑，不曾荒废一日时光。她享受着一步步升级的快感的同时，心中的好奇和期待也越来越强烈。
她了解自己的父亲赫心，他不仅是百越人人觊觎的绝色美人，除了勾魂索命的美貌和智慧之外，他还像毒蛇一样隐忍蛰伏，蝎子一般尖锐狠辣。
他是一个强悍又狠厉的男人。
虽说常常表现得能屈能伸没有底线，两面三刀八面玲珑，极具迷惑性，但赫英知道，父亲是极为骄傲的。
就连赫英也觉得十分出色的女人向他献殷勤，在父亲这里也只能得到一个挑剔不屑的余光（这还是看在对方没坏心且实在对他们有用的份上了）。
究竟——
是怎样的人才能令他倾心?
还有她从小到大那些知识渊博武力强大的中原师傅、遭遇危机时千钧一发救她一命又飞快消失的神秘人。
实在太令人好奇了。
不过，她是把最爱吃的菜留到最后慢慢享用的类型，也因此，她耐心十足，擅长等待。
十岁那年，她知道了真相，然后破天荒地在小河边坐着发了一整天的呆，全程都是一脸呆滞的神游表情。
她有猜想过自己的亲娘是隔壁大凰的大人物，但万万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人物……
整个百越地盘加起来也不过相当于大凰的一州之地，而那样一个庞然大物的掌权者，在两百多年里令邻居们闻风丧胆的“昭王”……
是她的娘！
天神姥姥欸！
赫英兴奋，激动，不可置信，还有种“不愧是我”的微妙的理所当然。
没错！她赫英是百越的天命之主，注定要一统百越众族臣服，那样的身世才是正常的！她因此更佩服父亲了。
听说他亡国之后在中原忍辱负重地当了好多年的舞伶，究竟要多卖力才能给她找这样一个好娘啊。
父亲不就是想复国吗。
复他爹的。
赫英得知身世，莫名感觉骄傲，与有荣焉，走起路来腰杆子贼硬，于是更加精神焕发，干劲十足。
本想等自己完成大业，带着不堕母亲威名的荣耀抬头挺胸地去见她，那是赫英为自己设置的最高奖赏。
谁知在光复故国那一年，十五岁，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她猝不及防地见到了自己的母亲。
简单的黑衣束发，身姿凛然，看起来极具压迫感，冷玉般精致的脸庞几乎瞧不出岁月的痕迹，那种气势之美，不可方物。
令人不敢直视。
赫英当即被迷得五迷三道，往日里口若悬河，那一刻却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妈妈妈妈妈妈……
只一个照面，她们就福至心灵地知道了彼此之间无声的联结。
母亲对她笑，毫不陌生地摸着她的脸夸赞她，说她不愧是她的女儿。
赫英十五年来第一次哭这么大声，这么狼狈，父亲还贱兮兮地出现打扰了她们的独处时光，嘲笑她没出息。
然后自顾自地和母亲打情骂俏，争论孩子这么出息到底是更像谁。
父亲真是的，连在孩子面前也想要争夺母亲的目光。赫英看着母父在面前那样熟稔亲昵，父亲那眼神更是恨不得吃了母亲，虽然这么说有些奇怪，但她心中确实涌起了一股陌生的温暖和满足。
她搞事业虽然很忙，
但她其实知道的。
“母亲一直以来都注视着我是吗？”
母亲认真又温柔地望着她，平和道：“是啊。”
“您是不是帮了我很多？”
母亲：“只帮了一点点。”
“更多是你们自己的努力。你是句吴唯一的继承者，你一举解决了身上背负的因果，让这十五年的分别也变得辉煌了。”
“你是百越的鹰，从出壳起就要翱翔……虽然很辛苦，但我为你骄傲。”
赫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跳很快，眼睛很热，鼻子很酸。
她向来不是个对感情很敏感的人，但此时此刻被肯定的那种心潮澎湃，让她恨不得举兵再将敌人们痛痛快快地犁一遍。
这是她复国庆典最好的礼物。虽然提前收到了自己设立的最终大奖，让她有一点计划被打乱的苦恼，但更多的是心满意足。
句吴很小，但复国这条从零到一的路她走得并不轻松，这样的奖赏也是她应得的。那么等到一统百越之时，她就……求母亲陪她五天……不，七天！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
*
统一了，称王了，母亲也如愿陪过她了。赫英的心情很好，听说出使百越的使团里有一个武将是自己同母异父的妹妹，心情更好了。
因着一点亲近和好奇的心情，赫英对姬灿百般关照，体贴入微，白日里带她在香射游山玩水，同她纵马寻欢，夜里带她在篝火晚会载歌载舞，邀她抵足而眠。
送她百越传世的宝刀，
送她句吴特色的骨哨。
她们常常酣畅淋漓地切磋武艺，痛快饮酒谈笑，等滚出一身泥和汗，堂堂百越王和大凰将军便十分粗糙地就近找一条小溪，在水中光着膀子瞎扑腾。
赫英觉得和姬灿十分合得来。
她一贯热情大方，邀买人心是她的被动技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赫英便感觉自己和妹妹产生了深刻的友谊。
虽然她和母亲的关系是个秘密，但这并不妨碍她和妹妹培养感情。
望着妹妹的眼神从无法解读到温柔友善，赫英心中暗爽。等使团快离开时，这个黏人的妹妹还舍不得她，说了一堆傻话。
赫英乐呵呵地听着，随口哄了几句，邀她有空再来玩。
然后妹妹盯着她神色莫名的看了半晌，在赫英不明所以的时候，突然凑上来在她嘴巴上亲了一口。
姬灿：“你还不懂吗？”
赫英愣了愣，恍然大悟，礼尚往来地亲回一口，大度地笑道：“懂了懂了，大凰的人要这样告别才算郑重是吧？”
反正父亲和母亲就是这样难舍难分。
然而话音刚落，她才发觉大堂中安静地过分，她们这边向来开放也就罢了，大凰使团众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怪异。
赫英：“……咋了?”
姬灿低声道：“我会禀明母亲，到时……”
剩下的话随风消散，姬灿已经转身走了。赫英还以为聪慧如她已经发现两人的亲姐妹关系了，于是也十分动情地应道：“好妹妹，等你再来！”
等你再来一起玩啊！
至于之后的事，因为太炸裂作者都不忍心往下写了。
——
——
姬燃，姬灿，姬烨，尚君符氏所出。
符氏体健善生养，姐弟三人同胞而育，同胎而生，尚君产育平安，如有神助，时人称奇。
燃，三女。少好读兵书，十六伐北疆，二十征西戎，擅巨弓大箭，百步穿杨，勇锐肖母。
燃性明阔爽达，豪气杰济，器量沉宏，其智略超世，多谋擅术，用兵如神，人莫测其迹。
灿，四女。灿姿容俊美，矫健英锐，少时骑马当街，掷果盈车。然天资豪猛，勇力过人，七岁能举鼎，十二岁枪法强于当世宗师。
灿之武艺勇冠三军，作战凶狡，善奇突奔袭，常驱数十骑兵深入敌军，叱咤纵横，敌军闻风丧胆。
烨，五子。明眸善睐，行止端秀（实在是无中生有美化润色了）。
善驯雀，常引雀作舞，随心挥控，如臂指使，尝为其母祝寿，于寒风大雪中作“百鸟朝凤”，神异非常，乃奇观也。
*
三姐弟小时候闹腾非常，长大了自然也不会安静到哪里去。也可能是从小就看个高腿长的魁梧父亲耍大刀的缘故，两个姐姐自然而然地展现出了向武之心。
姬晗按照孩子的兴趣和特长来培养，她们也不负众望展现出了傲人的资质。
姬燃和姬灿长大后，大凰周围也渐渐不太平，百越内部不停吞并，西域各国分裂整合，北疆皇室权力更替，野心勃勃者蠢蠢欲动，各国各地人才辈出。
这仿佛是个豪强爆炸的时代，各个国家或多或少都出现了杰出的人才。
大凰像是一桌谁都忍不住眼红觊觎的饕餮盛宴，周围的野兽眼冒绿光，虎视眈眈，所有人都渴望从中撕下一块肉来。
两姐妹自十五岁后便从军，两只小狼似的，兴奋吆喝着满世界打仗，打西域，打北疆，除了百越都打了个遍。
摄政王姬晗是铁打的鹰派，年轻时候不服就干，年纪大了仍旧作风强硬。
作为她的女儿，姬燃姬灿两姐妹少年为将，生生在战场上杀出了“帝国双子星”的名号，自然不会是温和的鸽派。
先不提什么先礼后兵，谁不老实，直接冲上去狂殴一顿揍趴下，等她们夹着尾巴知道说人话了，才儒雅随和地开始谈判。
托她们以及许多有才将士的福，不管外边多乱，大凰内部一直安全而稳定。
—
姬燃十六岁便单独立府，是这一辈姊妹中第一个出府单过的。
原因也很简单。
她要金屋藏娇。
她人生中第一次大场面，便是出兵讨伐在边境闹事的北疆兵众。
北疆疆域广阔，国力颇强，和大凰大多数时候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但一旦起了摩擦，从不是小打小闹就能结束的。
长达四个月的鏖战，她在两方互相去信叫骂挑衅的过程中，结识了对方的将领——北疆皇室近两年才崭露头角的小皇女。
听闻之前不受宠，一直默默无闻，直到在一场叛乱抵抗战中大放异彩，才被北疆皇帝注意到，开始有了姓名。
可北疆皇室暗潮汹涌，于是处境艰难的小可怜就被扔出来干这个苦差事。
姬燃和她以战场为棋局，互相较劲角力，你来我往，谁也不让谁，颇有种势均力敌的意味。
有一次阵前单挑，敌方出阵的居然是北疆小皇女。姬燃借了妹妹的长枪兴致勃勃冲上去叫阵，双方交锋几个回合，对方被姬燃坏心眼地挑落了头盔。
乌发散落，皮肤冷白，嘴唇殷红……
由北疆寒冷气候养育的立体五官，冰一样剔透的蓝色眼瞳，漂亮得晃人眼睛。
那人屈辱地瞪了她一眼，却十分惜命地跑马逃下阵去，连背影都透出点可爱。
惊鸿一瞥。
姬燃觉得自己疯求了。
在意外捉住了这人，又意外得知这人其实是个男扮女装的王子时……
姬燃彻底疯求了。
话本子里两军交战爱上宿敌这种狗血事情在现实中居然真的会发生！
原来宿敌不是大女人，而是小男儿！
姬燃心中十分纠结，但行动却毫不犹豫，她果断将乌发蓝眼漂亮小王子藏了起来，在战争胜利后偷偷带了回去。
然而，对方就是一头倔驴。
她虽然没同胞妹妹姬灿那样标致，但也长得好看，不仅武功高强，还那么英武富有，小王子竟然毫不买账！
他眼神犟得不得了，凶巴巴，冷冰冰，每次自己想亲他的嘴都会被对方的小尖牙咬破嘴唇，划伤舌头。
每次将人关小黑屋搞强制爱的时候，姬燃都会被对方抓得一身痕迹。
不过，她喜欢。
就这个倔强小野猫爽！
他越凶狠反抗，姬燃越兴奋玩味，他越哭得屈辱可怜，姬燃越心中火热。
她请立府邸，金屋藏娇，让北疆尊贵又可怜的小“皇女”成为她无名无分的禁脔。人生啊，如此美妙。
一旦好了这口，京城那些端庄温柔吟诗作画的小公子就再也入不了她的眼了。
在这一场荒唐暴烈的纠缠之中，被感情和理智撕扯困扰的只有小王子一个，而不管对方怎样排斥、纠结、挣扎、痛苦，姬燃自始至终都是美滋滋的。
毕竟父亲说的对。
烈郎也怕人缠嘛。
强扭的瓜甜不甜的，解渴不就行了吗？而且刚好，她喜欢吃酸口的。
反正回家有美人睡，有孩子抱，在府邸范围内便任他耍性子，要啥给啥。
姬燃对小王子展现了前所未有的耐心，虐一虐，给个甜枣，冷一冷，又抱一抱。
不管是关小黑屋，激烈做恨，还是将孩子和他分开几天，那都不是惩罚呀。
她在他面前可始终都是很温柔的，从没说过狠话，从没甩过一个冷脸。
十年温水煮青蛙。
再烈的隼也变成金丝雀了。
嘿嘿，好玩。
ー
姬灿知道自己与众不同。
她喜欢女人。
但她从没想过，“有情人终成姐妹”这种事会发生在她头上！
天杀的，她和赫英是真爱！
但她们一个是大凰将军，一个是百越王，异国，异族，同性，互相都不可能为彼此放弃自己的身份。原本姬灿是想忍着的。
但赫英对她实在太好了。
出使百越一个月。
姬灿对赫英只有一个印象：
“她好爱我！”
虽然赫英有些迟钝，但她的爱是那么明显，甚至临走时的告白，她也回应了。
姬灿心事重重地回了大凰，做足了心理准备才踏进家门，找到母亲。
姬晗见到女儿如临大敌的凝重神色，挑眉问她，“怎么，遇见什么大事了？”
姬灿深吸一口气。
“我说了，您可别生气。”
“如果是关于你有磨镜之好这件事，为母早就知道了。”
姬晗十分开明，且淡定。
话音刚落，姬灿惊了一惊，有些意外：“……您是怎么知道的？”
姬晗：“你父亲和我说过，你对避火图没兴趣，反而老是打量年轻侍卫。”
姬灿脸红了红：“……”
随即咬牙切齿道：“爹爹瞧着大大咧咧，我竟不知他如此心细如发。”
姬晗笑了笑，“所以呢？苦着一张脸，天塌了似的，瞧上谁家姑娘了？”
“……”
屋内沉默半晌。
正在姬晗心中有些纳闷时，姬灿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哐哐给姬晗磕了几个响头，视死如归地大声道：
“母亲！我与百越王赫英两心相许，想让您同意，让我闲暇时能去百越长住！”
“母亲，求您了！”
姬晗：……啊？？
明明每个字都能听懂，但为什么合起来让人脑子里无法处理一片空白……
姬晗瞳仁地震般晃了晃，声音干涩道：“你说谁？谁和你两心相许？”
“百越王，赫英！”
姬灿闭着眼，越说越大声。
“什么王，什么英？”
姬灿闻言，疑惑地悄悄抬眼打量母亲的神色，见她的表情，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但还是破罐子破摔道：“……是女儿一个月前出使的百越，光赫首王，赫英。”
姬晗头一晕，踉跄一下用手扶住桌案。
姬灿焦急地喊：“母亲？”
“无碍。”姬晗冲想要过来扶她的女儿摇了摇头，很快冷静道，“灿儿，你肯定是误会了百越王的意思。”
“她只是将你当妹妹对待。”
“不可能，”姬灿咬唇，坚定道：“我们并骑一马看满山花海，在篝火边牵着手跳舞，晚上她邀我同榻而眠，我们在山溪中相视而笑，一同沐浴，坦诚相见……”
“临走前我吻她，她也回吻了我。”
“还说等我回去……”
“这些，都是误会？我不信。”
姬晗：“……”
太炸裂了，她有点头昏。
听着女儿的絮絮叨叨，她脑中忽然浮现了一句话，“从小未在一起长大的姐弟兄妹，长大后相遇会有很强的性吸引力。”
好好好，当初她并不觉得赫英在外长大有什么问题，现在回旋镖扎脑门了。
姬晗只能冷酷且直接地告诉姬灿：“你真的误会了，赫英只把你当妹妹，亲妹妹。”
姬灿愣了愣，她不傻，但她并不敢相信那个猜想，“您的意思是……？”
“赫英是我的孩子。”
“你的姐姐。”
“赫英知道自己的身世，她是将你当妹妹，才这般亲近待你的。”
……
过了很久，姬灿都不知道那一天自己是怎么过的，脑子里一片混乱。初恋告吹，她又难过又委屈，还借酒消愁了几天。
见到姐姐姬燃整天美滋滋的一下朝就往府邸中跑，日日顶着嘴上的结痂和颈上的红痕招摇过市，她就来气。
她不就是喜欢上亲姐么？
爱上姐姐是姛的命运，她了解。
有什么大不了，更过分的将北疆小王子金屋藏娇的家伙还天天滋润得不行呢。
姐姐？
那又咋了！
外人谁知道？
反正又不会搞出孩子！
姬灿是有点疯在身上的，连夜跑到百越想要再次和姐姐互诉衷肠。
结果撞见了赫英和好几个美男醉生梦死缠绵交颈玩得不亦乐乎的画面。
姬灿瞬间萎了。
当夜又垂头丧气地赶路回了凤京。她本想找一个酒楼喝酒，意外遇上了亲戚。
她的表姐。
她二舅舅姬映和舅母慕云菀的长女，慕长缨。比她年长四岁，却还未成婚，温柔成熟又秀美文雅的姐姐……
姬灿晃了晃神。上次见表姐已经是好多年前了，表姐怎么这样漂亮？
“阿灿？”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慕长缨温柔地伸出手扶住了姬灿的腰和手臂，眉眼沉静，温声道：“你瞧着有些累。要不要去姐姐府上休息一下？”
“不……”
“伤心的时候，可以到姐姐这里来。”慕长缨的声音带着魔力，眼睛也带着水波，“小时候我说过的，阿灿还记得吗？”
姬灿深吸一口气。
她第一反应是幸好二舅舅的次女已经成婚有后。第二反应是天神姥姥待她不薄，既然表姐弟表兄妹可以成婚，那表姐总可以吧！
爱上姐姐是她的命运。
她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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