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数九寒天,呵气成霜,山坳里冷风嗖嗖的,往日里热热闹闹的村子里,只剩下几声鸡鸣狗叫。本该砍柴备冬或是窝在家里炕头上忙着做针线活的人家,又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拉起了闲话。
大抵是快过年了,家家户户外在做工的汉子们也都回来了,所以连孩子们都不乐意在外疯跑了。
然而,与别人家的热闹不同的,是桃溪村山脚下那户人家。四处透风的院子里,瘦弱的女孩正坐在破败的栅栏底下,通红的小手可劲儿的搓洗着盆子里的粗布衣裳,丝毫不管通红有些冰冷到麻木的小手,已然开始散出热气儿来。
光看破落的院子,跟透风的屋子,就知道眼下她家是穷的哪怕一文铜板都掏不出来,就更别说舍得烧热水用了,更妄想取暖。
林宝茹穿越到这里已经十几日了,早就让她认清了回不去的现实,也弄明白了家里的情况。
家里其实并没有分家,而且她也有叔伯跟爷爷奶奶,各家过的日子虽然不算富裕,但绝不是太过穷困的。
而之所以她家里是家徒四壁,食不果腹墙不避风的,实在是跟着她爹失踪多年,外加她娘那软包子的性子很有干系。
原本她爹还在时候,也是个能挣钱的,在家里也有一处院落。要是说唯一的遗憾,怕就是她娘只生了个脑子有些不清亮的儿子,还有一连串没带把的闺女了。
这也是为何她娘会是个包子性子的缘故,实在是她总觉得爹爹失踪十有八九是没了,而自个却没能给林家生下个能传宗接代光宗耀祖的儿子,总觉得愧对了男人愧对了婆家。
于是前些年,大伯一家翻盖房子霸占她家院子时候,她娘求到爷爷奶奶跟前,被羞辱威胁一番后,居然没出息的自个搬出了院落,然后住进了村里最破落的靠山边的茅草房子。
说是茅草房子,其实还不如说是没人要的草棚子确切呢。遍着院子里,也就两间勉强能住人的土坯屋子,再加上一间破陋的柴房,还都是要窗户没窗户,只有些柴禾树枝固定着能勉强挡风的。
屋子本就又矮又黑,里面的炕头更是巴掌大。而她们一家五口,其中还有个已然二十岁被人说是痴傻的大哥,所以自然不可能都住在一个屋子里。所以,仅有的几床薄被子一分,几乎合不到一人一床。
不过她娘却不可否认的是个慈母,就算再苦再难,也没想过抛弃孩子自个一走了之,更没想过发卖了闺女换个好活路。
要知道,村里可是有不少人过不下去时候,会卖掉闺女,明面上说是给闺女寻个好去向,实际上谁不知道那闺女大多就是被人糟践的命啊。
之前也不是没有人牙婆子来,奈何甭管谁怎么说,她娘王氏就是不松口。
至于她奶奶跟大娘,哪天也得来蹦跶一番,尤其是近些日子更是来的频繁。
倒不是来帮衬的,而是来催着要奉养银子的,谁让她娘王氏舍不得她爹媳妇的名头呢?所以,到死都得给狗皮膏药一样的老宅那边年年送一两银子的奉养。
林宝茹叹口气,咬牙又提起一件衣裳继续在搓衣板上洗起来。一想到家里都快要饿死人了,她娘居然还想法设法的凑银子,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她是外来的,不懂女人的三从四德从一而终,可是她就想不明白了,再坚贞的感情,难道还敌得过几个孩子的命重要?
一两银子,那可是够买不少粮食的。别说吃粗面跟糙米了,就是大米也能吃不少日子。也不知道她娘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就真能咬着牙看着一家人忍饥挨饿的......
只是心里埋怨归心里埋怨,她还是看不得她娘动不动就掉眼泪整天一副愁眉苦面的模样。更见不得底下一群小萝卜头每天苦巴巴的,喝口热水都省着,生怕多浪费了柴禾......
林宝茹把洗干净的衣裳丢在边上搭起的两根棍子上,然后继续认命的忙和起来。眼下盆子里的衣裳并不是她同家人的,而是附近一些孤寡老人跟鳏夫的。也不是她心善,实在是因着家里太穷,她娘只能在农忙之余帮着那些自个洗不了衣裳的人干活儿,每件衣裳一文钱,洗一天也就能换下一家人的嚼头了。
搓洗了半天,林宝茹只感到手指头彻底僵硬了,这才丧气的把试衣服往搓板上狠狠的一扔,面如表情但却没声好气的嘟囔道:“真是人倒霉了喝口水都塞牙缝,这穷乡僻壤的地界,就是想着找些门路挣钱,也没得机会。”
话音刚刚落下,就见一个比铁锹把高不了多少的女娃带着个另一个小萝卜头,一人扛着几根粗柴禾吭哧吭哧的进了院子。
那柴禾其实并没有多沉,只是两个女娃太小,身体也太过单薄了,所以饶是不重的树枝子,也能让俩人气喘吁吁起来。
俩人都是面黄肌瘦的,骨头很是明显,浑身上下空荡荡的一点肉都没有,就更别说什么血色跟精气儿了,全然是营养不良的状况。
林宝茹有些表情复杂的看向回来的两个妹妹,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其实就连她自个现在都是一头懵呢,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赶上穿越就不说了,还穿越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家徒四壁就不说了,隆冬时节能冷的鬼呲牙的时候,全家居然连一件能避体的棉衣都没有......
“姐,你病还没好,怎么就出来了?当心娘又说你。”刚刚先进门的女娃是林宝茹的二妹林采茹,瞧着这个二妹妹年纪不大,但人却是能干的。
只是性子,像极了她娘亲王氏。自打穿越过来,林宝茹装死的那几天,都是她照顾着的。而她后头的,却是年幼的三妹林采荷。
林宝茹见三妹的小身板都快被压到地上了,赶忙丢下手上的活计起身搭了把手,然后说道:“日头一会儿就又下去了,天只剩下冷了,我瞧着要是等着娘洗,怕是又得到黑天抹地时候。左右我躺的也浑身疼了,就趁着水还没上冻洗一些。”
她边解释着,就把俩人带回来的柴火按着之前王氏整理的模样摞起来了。这些柴禾等多了,王氏会挑一些粗的耐烧的捆起来,然后担到镇上卖掉,一捆也能换个三五文钱。
这边刚收拾好柴禾,林宝茹打发了俩人进屋去看看一直睡觉的小弟,然后自个则去做饭了。不过看到草棚子里那套做饭的家当时候,她没忍住再度哀叹了一声。
都说巧妇难做无米之炊,就算她有心好好垫补下一家人的肚子,可面对空荡荡的灶台,也实在做不出什么像样的饭菜。倒不是说环境不行,实在是......家里现在就连吃咸菜,也得盘算着吃,但凡一顿吃多了,下顿就没得就饭菜了。
她打油瓮子里擦了半天,最后甚至用水冲刷了一遍,也没见有几点油腥飘出来。最后,想要拌点黑面疙瘩,才发现家里的黑面也就剩下小半碗了。
林宝茹叹口气,干脆狠狠心拧了一把有些干枯的萝卜缨子剁吧剁吧丢进锅里,听说就这萝卜缨也是她两个妹妹从地头上捡回来晒干的。
等到萝卜缨被煮了一会儿,她才把一小块腌咸菜切成细丝煮进去。待到锅里的黑面多了几分香气,林宝茹才满意的舒了一口气。
谁能想到,小康社会出身的她,有一天居然沦落到为了一碗没什么滋味的黑面粥留口水的地步?
实在是这个家太穷了,穷的就要活不下人了,若是再不想个法子挣钱,怕是没憋屈死呢,就先给饿死了。
偏生这个时节,连野菜都寻摸不着,真是愁煞了人。
这边林宝茹正想着事儿呢,就听见外头一个和善的声音传过来,“宝茹娘,在吗?”
林宝茹刚刚提起的心肝,在听清来者声音时候,瞬间就放下来了。
也不是她胆小怕事,实在是日日被老宅那边的极品折腾麻烦的很。
本来家里就缺衣少粮,她恨不能存些力气剩口粮食,哪里有闲心劳心劳力的跟那群极品斗。
眼看鲁大娘的声音越来越近,她赶忙放下手里的锅盖捂住锅里仅有的两块苞米面饼子,然后匆匆转身往门口迎过去。
“鲁大娘,您怎么来了,赶紧进来坐会儿。”要是说见识过极品亲戚的刻薄使得林宝茹尝尽了心酸的话,那鲁大娘则让林宝茹感受到了久违的质朴跟纯良。
说实话,就依着王氏的性子跟一家子的情况,若不是鲁大娘几个心善的妇人帮衬拉拽,怕是她们一家早就饿死了。别说活着了,就是西北风恐怕也没得吃了。
“宝茹啊,你身子好些了没?前几天过来,瞧着你整天昏昏沉沉的,可是没把你娘吓死。”鲁大娘顺着林宝茹的话茬进了院子,满是关切的问道。
“大娘,我好多了。”
正说着呢,就见王氏跟大哥林满仓各自背着一大捆能压倒人的柴禾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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