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争执
杨守安的“隔离生活”绝对算不上艰苦。
每天都是睡到自然醒,在康乐村几千家制衣厂所制造的“嘈杂声”中睁眼起床。
然后不紧不慢地伸一个懒腰,双手插兜,悠哉游哉地把早早送来的盒饭从门外拿进来。
这场席卷广东乃至全国的非典疫情的确来势汹汹,像城中村这样人口密度和流动性都极为突出的地方自然是无法幸免。
单单在康乐村,和杨守安所在的这栋小楼一样情况的隔离区域就有二十来个,涉及人数将近两千余人。
想要解决这批人的吃喝拉撒睡等生活问题,需要调动不菲的人力物力资源,而在这件事情上,康乐村的村民委员会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这些本地的村民干部基本都有分红、有土地、有楼房、有产业,平日里喜欢踩着拖鞋、穿个背心或是花裙子到处溜达。
在大部分村里的打工人看来,自己的房东们成天“不务正业”,除了喝早茶、扒龙舟、打麻将外几乎就没其他事情可做。
放在之前,他们是万万想不到这些城中村土地的“实际持有者”会在大灾大难来临之际,展现出如此极致的“人情味”的。
所有隔离区的一日三餐,全部由村里指定的饭店免费供应;所有的生活用品,统一配送,而且选用的都是质量好的大牌子;观察期间,厂子的职工工资照发,租屋的租金全免;若是有孩子因为父母被隔离而无人看管,由村里的幼儿园和小学负责照顾,同样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这些平日里收租金时“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们,在非典病毒肆虐之际,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来稳定城中村的生活,也让杨守安和阿四这样的“广漂”们难得地感受到了来自羊城的温暖。
刚吃好“早午饭”,杨守安便看到张叔站在制衣厂的门外朝里张望,那里拉着一根红色的塑料细条,将楼里的其他人隔离在外。
因为都属于“密切接触者”,所以杨守安和张叔这两天还远远地见过几次面,虽然每次都需要隔着门栏拔高了音量才能听到对方说什么,但也比一个人待在办公室里蒙头发呆强上了许多。
期间杨守安还问张叔借过一次手机,但可惜那部老旧的“小灵通”根本就没法打长途,所以时至今日,他都没能再联系上周清茹。
起初杨守安还是挺担忧的,他生怕倔强的周清茹真脑子一热就跑过来了。
但转念一想上海和广州隔着一千多公里的路,坐火车那得一天一夜,更何况周清茹的叔叔和婶婶都是“明事理”的人,根本就不可能同意自己的侄女单独出远门。
所以在这样的自我安慰下,杨守安也就暂且放下了焦虑,但此时张叔的出现却让他还没享受多久的“安稳”日子又再起波澜。
“啥?清茹来广州了?还和一个叫萍萍的女孩一起?还迷路了被带到了派出所?现在又被慧娴姐接回家里住了?”
杨守安只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被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撑爆了,嗡嗡地在那响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又被张叔接下来的话再次“暴击”。
“你这小女朋友性子犟得很,正在下面和陈医生她们吵着呢,说什么都要进来陪你,嘿嘿,你这家伙怪不得平时对漂亮女人都不冷不淡的,原来是在上海金屋藏了娇。”
张叔和老雷都属于不太“正经”的大人,一把年纪了还会拉着厂里的小伙子站在阳台上看路边走过的美女,对此杨守安非常“鄙夷”,几次都拒绝了邀请,表示自己绝不会“同流合污”。
不过张叔的话也没说错,来广州快三年了,杨守安身边好像除了慕慧娴之外,的确一个女性朋友都没有。
他本身长得不差,又人暖心细,按理说是应该很受厂子里年轻女工欢迎的,但不知为何姑娘们却很少在工作时间外和杨守安说话,更不要说交朋友了。
不过现在显然也不是思考“女人缘”的时候,杨守安又惊又急,额头上瞬间冒出了汗珠,抬脚就想跨出屋子,却被那根鲜红的隔离带死死拦住。
“哎呀,看你急的,我们都是‘密接’,肯定是出不去的,让陈医生他们好好解释解释,你女朋友肯定能理解的,放心吧,慧娴也在下面呢,出不了乱子。”
张叔站在那一边抽烟一边笃定地说道,但杨守安却一点都没放下心来,他对周清茹的性子太了解了,这丫头片子白长了一张“乖巧听话”的脸,脾气真要上来了,那是十头驴都拉不住。
当年两人还在云阳村的时候,周清茹不知道从哪听说了神女峰脚下的林子里有萤火虫出没,于是硬拉着杨守安去蹲守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结果萤火虫没见着,蚊子倒是喂饱了一大群。
换作常人恐怕是早就放弃了,扭头便会开始责怪“谣言”散播者的不靠谱,但周清茹却是认了死理,哪怕有时候杨守安找了借口不来,她也会一个人跑到山脚下继续搜寻。
杨守安至今还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夜,他和阿四还在江边掏着鸟窝,就看到周清茹兴冲冲地跑过来,从怀里掏出一个玻璃瓶子,里面飞舞着的萤火虫正绽放出醉人的光彩。
最后张叔还是交出了自己的“小灵通”,杨守安直接拨打了慕慧娴的号码,但让他意外的是竟然无人接听,随即朝着张叔投去疑惑的目光,对方则是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啥情况。
而与此同时,在两人看不到的小楼侧面,慕慧娴正在用尽全身力气拉住周清茹和萍萍,她们两个都已经涨红了脸,和一名穿着防护服的值班医生争得不可开交。
“说了不能进就是不能进,哪来这么多通融通融,你们这些外地来的根本就不知道这病毒多厉害,就是因为你们不守规矩,老师和师娘才会被感染的。”
那医生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带着厚厚的口罩和护目镜,看起来柔柔弱弱,但面对周清茹和萍萍的“死缠烂打”,她是寸步不让,撕扯着喉咙据理力争,然后任由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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