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
阿旺家饭店 夜晚 内景
饭店里宾客满座,跑堂的端着一个摆满了菜的托盘穿行其中。
叶润名、林华珺、程嘉树、叶润青、文颉五人聚在一桌。
叶润青环顾四周,发现饭馆里很多苍蝇,就围绕在很多食客的饭菜周围不断嗡嗡盘旋。
叶润青眉头皱得死紧:阿美家的饭馆怎么这么多苍蝇,太不卫生了!
程嘉树:不是阿美家的饭馆苍蝇多,是蒙自每一家饭馆苍蝇都很多,我经常去的粥店也一样,我都习惯了。
正说话间,跑堂的端着托盘过来,把菜逐一摆在了桌上,摆了满满一桌。
林华珺:这么多……
叶润名:难得今天高兴,庆祝一下。这是蒙自的土八碗,凉拌鸡、扣肉、扣鸡、蹄花青笋、生爆油炸肉、扣蛋卷、粉蒸肉、三丝炒面。
程嘉树打趣:我说酸秀才,点这么多,我是请不起了,双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越来越不像话,这个月才给我寄了五块,都不够海防到蒙自一趟火车钱。
叶润名:不用你出钱,我请。
程嘉树:和你开玩笑,你还当真!
文颉:叶学长这么破费,看得出来今天你很高兴啊。
叶润名:是很高兴!我原本以为夜校招生会很难,没想到这么成功,今天第一天开学就来了十个学生。
叶润青:照这个速度下去,今天十个学生,明天说不定就二十个了,后天三十个。
林华珺:那用不了几天,全蒙自的人都会知道我们夜校了。
程嘉树:那我们恐怕要提前再找些校舍和代课老师,免得到时候坐不下。
叶润名:以我们的人力和时间,不太可能让蒙自每个人都能入学,但这些从夜校出去的学生,可以再去影响他们的亲人朋友,我们的教学目的同样能达到。
文颉:还是叶学长眼光长远,晚上还要自习,不能喝酒,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说着,他端起了茶杯,叶润名也只好举起茶杯跟他碰杯。
这时,跑堂的又端着一个摆着五碗土罐米线的托盘上来,他先把其他三碗各给了叶润名、叶润青、文颉,就剩最后两碗了,他端起一碗米线正要往林华珺桌前放,程嘉树发现那碗米线里漂着一只苍蝇,不动声色地把米线换到了自己桌前。
这个微小的细节,却被林华珺和叶润名同时捕捉到了。
林华珺:别吃,换一碗吧。
程嘉树:不用。
说着,他拿筷子把苍蝇夹了出去,开始大口吃米线。
程嘉树:哎,阿美呢,不是说好跟我们一起庆祝的吗?她怎么还没来?
阿美卧室 夜晚 内景
阿旺在阿美的房门上落了锁。
愤怒的阿美拼命砸门:放我出去!
阿旺:从今天起,什么时候你不再去那个夜校了,我什么时候再放你出门。
阿美:你以为锁住我不让我去夜校,夜校就办不下去了吗?你拦得住我一个人,拦得住所有人吗?
阿旺:你看我拦不拦得住!
夜校 白天 内景
程嘉树:连阿美都没来?
林华珺点头。
叶润名、程嘉树、林华珺、叶润青看着空荡荡的教室一脸茫然。
林华珺:上课的时间已经过了,我看今天是不会有人来了。
叶润青:怎么回事?昨天不还来了那么多人嘛?难道我们的课不吸引人?
林华珺:我觉得不像,昨天大家都听得津津有味的。即便是众口难调,也不至于一个人都不来了。
程嘉树:难道是有人阻止大家来上课?
叶润名:瞎猜也不是办法,这样吧,我们去找阿美问问看到底怎么回事。
阿旺家门口 白天 外景
叶润名、程嘉树、林华珺、叶润青已经来到阿美家门口。
阿美家仆人一脸不耐烦:我们家小姐谁也不见。你们赶紧走吧,要让外人看到几个男人来找我们家小姐,那我们家小姐以后还怎么做人。赶紧走走走!
说着,他已经进屋,把门砰地关上了。
程嘉树:跟我来。
阿美家院墙外 白天 外景
程嘉树带着大家在阿美家外面绕了一圈后,停在一处,在这里隐约能听到阿美的哭喊声:放我出去!
程嘉树:阿旺果然把阿美关起来了。
程嘉树利落地爬上院墙。
阿美家卧室/院墙 白天 内景
踹门无用,阿美正坐在床上生闷气,窗外传来程嘉树的喊声:阿美!
阿美仔细听了一下:程嘉树?
阿美起身推开窗户,只见程嘉树坐在院墙上。
阿美惊喜:程嘉树,你怎么来了?
程嘉树俯身伸手,把叶润名也拉了上来。
阿美激动得眼眶泛红:叶润名,你也来了!
程嘉树:你华珺姐姐和润青姐姐都来了,只是她俩上不来。
阿美猜到大家来找她的用意。
阿美:我哥哥不让我去夜校,把我反锁在房间里了。
叶润名:读书又不是坏事,为什么不让你去?
阿美:他说没有经过媒婆介绍,男人不应该和女人说话。
叶润名眉头拧成了麻花: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阿美:你放心,他关得住我的人,关不住我的心,我早晚要去夜校上课的。再说了,他只能关得住我一个,关不住其他人,你们要把夜校办起来,越办越好,气死他。
程嘉树叹口气:可是他关住了所有人……
阿美愣了:什么意思?
程嘉树:今天没有一个人来上课。
阿美的脸色顿时变了,抽泣起来。
叶润名:阿美,你别哭,回答我一个问题。
阿美擦了擦眼泪。
叶润名:你想读书吗?
阿美重重地点头:想!
叶润名:阿花她们也跟你一样想读书吗?
阿美:一样!
叶润名:好!你放心,我们一定会让蒙自所有想读书的女人孩子,都读上书!
说完,叶润名跳了下去。
阿旺家门口 白天 外景
叶润名大力地拍打阿旺家大门。
仆人过来打开门:怎么又是你们?
他刚想关门,叶润名已经推开他,闯了进去。
阿旺家客厅 白天 内景
叶润名:阿旺先生……阿旺先生……
阿旺从房间出来。
仆人:老爷,我没拦住……
阿旺制止了他,盯着叶润名:你找我,还是找我妹妹?要是找我妹妹,请你马上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叶润名:我找你。
阿旺:找我?我们之间好像并没有什么交道。
叶润名:我能不能问阿旺先生三个问题?
阿旺:我时间不多,要问就快点吧。
叶润名:第一个问题,阿美虽然是阿旺先生的妹妹,但她也是独立的人,你认为自己有权利限制她的自由吗?
阿旺:你自己也说了,她是我妹妹,我供她吃喝,把她养到这么大,她就得听我的,我都是为她好,不会害她。
叶润名:第二个问题,为一个人好,是让她活成你想要的样子,还是让她活成她自己想要的样子?
阿旺愣了。
阿美卧室 白天 内景
把耳朵贴在门上,努力倾听的阿美听到这句话,被触动。
阿旺家客厅 白天 内景
阿旺:她还小,分不清什么好坏对错,不能她想要怎样就怎样。
叶润名:第三个问题,阿旺先生知道阿美最想要活成什么样子吗?
阿美卧室 白天 内景
叶润名的话句句直戳阿美的心,阿美动容。
阿旺家客厅 白天 内景
阿旺:一个女人最好的日子,就是将来找一个好男人,在家相夫教子。
叶润名:这是阿旺先生认为的,而不是阿美认为的。
阿旺:你的三个问题已经问完了,那我也告诉你们三件事。第一,这个家,我说了算,她是我妹妹,任何人都没有我对她好,我怎么管教妹妹,用不着外人插手;第二,这次就算了,再来骚扰我妹妹,别怪我不客气;第三,入乡随俗的道理,希望你们能懂,不要用你们那套,来带坏我们的女人和孩子。送客。
说罢,他转身回房间。
阿美卧室窗外 白天 内景
阿美跑到窗边,对着窗外大喊:叶润名,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不会放弃读书的,我想要活成像你一样的人!
阿美家院墙外 白天 外景
叶润名等人听到阿美的话,想到阿美的境遇,有些难过。
叶润青感慨:蒙自的女人也太可怜了。
林华珺:我倒觉得很欣慰。无论我们的夜校能否办下去,新思想的种子已经在阿美心里生根发芽了。
阿旺家饭店门口 黄昏 外景
几人返回学校。
叶润名:想要夜校继续办下去,只能想办法说服阿旺。
叶润青:说服他,你觉得可能吗?
林华珺:除非能让他认识到知识的重要性。
四人边走边聊,路过阿旺家饭店,两名伙计抬着一筐菜从程嘉树身边经过。程嘉树突然停下脚步。
叶润青:程嘉树,你干吗?还想进去吃苍蝇米线?
程嘉树:我听到那两个伙计说,今年夏天这苍蝇多得都没人来吃饭了。
程嘉树饶有意味地看着三人。叶润青和叶润名都不明白程嘉树在高兴什么。唯有林华珺像是想到什么。
林华珺:苍蝇!
程嘉树打了一个响指:没错,苍蝇!
叶润青:你俩打什么哑谜?
林华珺:苍蝇问题已经影响了饭店的流水,阿旺不可能不因此烦心,如果我们能帮他把苍蝇问题解决掉,阿旺不就看到知识的力量了吗?
叶润名和叶润青豁然开朗。
程嘉树和林华珺相视一笑,掩饰不住那种瞬间默契带来的欣喜。
阿旺家饭店 白天 内景
阿旺不太相信:你们能帮我灭苍蝇?
叶润名、林华珺、叶润青、程嘉树四人站在阿旺面前。
叶润名点头:没错。但需要您的配合,让饭店歇业一天。
阿旺:少在这糊弄我!
阿旺转身想走。
程嘉树拦住他:就你店里现在的生意,跟歇业也没太大差别。你何不信我们一回?
阿旺早已看穿程嘉树等人的意图:就算你们真的能帮我把苍蝇灭了,我也不会让阿美去读什么夜校!
林华珺:阿旺先生,为何您如此排斥我们?
阿旺:因为你们根本就不尊重我们的习俗。你们了解蒙自吗?你们吃过我们的昆虫宴吗?在你们眼里,我们只是一群封建的、愚昧的人。
程嘉树:您说得对,文化融合要从互相了解开始,我愿意尝尝你们的昆虫宴!
叶润名、叶润青和林华珺三人瞪大了眼睛。
同场转——
一盘盘昆虫逐一端上桌,炸蜻蜓、蜂蛹、蚂蚱、竹虫、蜈蚣、蝎子、蜘蛛……
叶润青已经忍不住转身干呕了起来。
叶润名、林华珺显然也看得毛骨悚然,但都在努力忍着。
和阿旺面对面坐着,等待开席的程嘉树也有些头皮发麻。
叶润名将程嘉树拉到一边,小声地:嘉树,你昨天晚上就闹肚子,还是别吃了。
程嘉树:不吃,咱的夜校就办不下去了。
林华珺:你闹肚子?怪不得你今天脸色这么差!
程嘉树:没事,没事。
说着,程嘉树又感觉到肚子一阵咕噜咕噜的,他强忍着。
阿旺看着四人:怎么,打退堂鼓了?
四人回到饭桌前,叶润名阻止程嘉树:你别吃,我……
话音未落,只见林华珺拿起筷子,夹起一只炸竹虫送进嘴里。
叶润青惊叫:华珺姐!
林华珺:味道还不错,酥香可口。
叶润名和程嘉树见状,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放进嘴里嚼了嚼。
程嘉树:嗯,是比想象中好吃。
见三人大快朵颐,叶润青一脸的不可置信。
叶润名夹了一只送到叶润青嘴边:你尝尝。
叶润青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紧紧地闭着眼睛,张开嘴巴……
阿旺由一开始的轻视变为了刮目相看。
程嘉树突然站起身,抓住伙计:茅厕在哪?
阿旺家饭店门口 白天 外景
“今日歇业一日”的告示牌摆在门口。
阿旺家饭店 白天 内景
饭店里无一顾客,只有林华珺、叶润名、叶润青、文颉,以及其他几个来帮忙的同学,他们戴着口罩、手套,有的在清理饭店的垃圾,有的正在把一种深红色的药粉撒在白纸上,并把白纸分别摆放在饭店各处。
叶润青累得腰酸背痛,站起身来用手捶着腰:哥,这个灭蝇药粉真的管用吗?
叶润名:试试呗,程嘉树在美国时修过化学,这是按他给的成分表制作的药粉。
叶润青:他怎么没来干活?是不是仗着自己给弄了个药品成分表,就堂而皇之地偷懒了?
叶润名:他拉肚子还没好,昨天又折腾了一晚上,我让他留在宿舍多睡会儿。
林华珺听在耳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时,又来了几个同学:叶学长,我们来了,需要我们做什么只管说。
叶润名:程嘉树好点了吗?
同学乙:别提了,越来越严重了,都快脱水了,查良铮他们送他上校医室了。
叶润青大惊:脱水了!
叶润名和林华珺同样很吃惊。
叶润青:我去看看他。
她扔掉手里的扫把,撒腿就往外跑。
叶润名:要不我们也去看看。
林华珺顿了一下:你去吧,这里也需要人,我和文颉留下。
叶润名:好吧,那这里就交给你们了。
叶润名紧追叶润青出去。
林华珺依旧忙活着铺撒药粉,但心思却早已不在这里。
文颉:华珺,这个药粉撒这么多可以吗?
林华珺却毫无反应。
文颉:华珺……
林华珺这才回过神来:啊,怎么了?
文颉:你没事吧?
林华珺:没……没事……
文颉:这个药粉撒这么多可以吗?
林华珺:可以再多撒一点……
林华珺努力稳定心神,继续忙活。
医务室 白天 内景
叶润青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程嘉树,程嘉树……
徐校医对她嘘了一声。
叶润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太慌了,连忙道歉:对不起。
校医指了指病床:打了吊瓶,已经睡了。
叶润青赶紧过去,看到病床上的程嘉树已经熟睡,但脸色惨白。叶润青不禁心疼。
叶润名也跟了进来,看到这一幕,问校医:只是拉肚子,怎么会突然这么严重?
校医:是细菌性痢疾。
叶润名:痢疾!他怎么会得痢疾!
校医:他这几天吃过什么东西?
叶润青:昆虫宴!
叶润名:可是我们都吃了,我们也没事,应该是那碗落了苍蝇的米线。
校医:苍蝇可以传染多种细菌,是细菌性痢疾的传播者之一,蒙自的苍蝇格外多,你们记得告诫同学,夏天尽量避免去外面饭馆吃饭。
叶润青:嘉树他是不是很严重?
校医:他的情况现在不太稳定,高烧不退,还严重脱水,我现在只能尽量给他补液退烧,剩下就看他自己的身体素质了。
叶润青深深担忧。
阿旺家饭店 白天 内景
阿旺走进饭店不禁有些意外——原本脏乱差的饭店,此时已是窗明桌净,而漫天飞舞的苍蝇,此时竟然所剩无几。
林华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阿旺先生。
阿旺:这……你们用了什么法子?
林华珺:想知道的话,您可以去我们的夜校。
阿旺:我没有时间去你们的夜校,你们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
这时,叶润名走了进来:阿旺先生,程嘉树您记得吧?
阿旺:当然记得。
叶润名:两天前,他在你家吃完一碗落了苍蝇的米线后,现在已经得了痢疾在医院昏睡不醒。
林华珺手里的抹布掉在了地上,脸色吃惊。
林华珺:痢疾?怎么会这么严重?
阿旺:你不要血口喷人!我店里怎么可能会有痢疾?!
叶润名:痢疾的死亡率很高,而苍蝇正是这种恶性疾病的传播者。阿旺先生,您在本地颇具威望,是老百姓心中最敬重的人之一,我相信您希望所有的人都不要生病,苍蝇问题不只是你一家饭店所有的,而是整个蒙自都存在的,如果您还想为蒙自人做点事,欢迎随时来夜校找我们要答案。
阿旺犹豫了。这时,两个餐馆老板好奇地走了进来。
餐馆老板甲:嘿,阿旺,你店里还真没有苍蝇了!(看向叶润名和林华珺)你们到底用了啥办法?
餐馆老板乙:刚才听你们说,只要去夜校,你们就教我们灭苍蝇的方法?
叶润名:没错!
餐馆老板甲:那还等什么,现在就去!
海关大楼教室 白天 外景/内景
走廊。一片安静,只有校工在清洁地面。
裴远之的声音传来:屈原是楚辞的开山鼻祖,其主要作品有……
教室。
裴远之正在授课:……历来解释屈原自杀的动机者可分三说,班固《离骚续》曰:忿怼不容,沉江而死。这可称为泄愤说。《渔夫》的作者曰:宁赴常流而葬江鱼腹中耳,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手,这可称为洁身说。另外还有忧国说。三说之中泄愤最可理解,洁身说也不悖情理。忧国之说也在情理之中……
学生们聆听教课,或低头笔记,或凝神思考。
林华珺飞快笔记,偶一回头——程嘉树的座位上空无一人。
林华珺若有所思。
叶润名举目望向林华珺——林华珺张望程嘉树座位片刻之后,继续听讲。
裴远之:(继续讲课)一个历史人物形象的变化是随着时间流逝而变化的。如若我们深究,便会发现我们习闻的屈原已经变得和《离骚》的作者不能并立了……
医务室 夜晚 内景
寂静无声——孤灯一盏,程嘉树倒卧病床,一阵阵呻吟。
房门缓缓打开,林华珺走进医务室,缓步走向在病床之上的程嘉树。
林华珺:嘉树!
程嘉树紧闭双眼,痛苦呻吟。
林华珺探手轻抚程嘉树的面庞,柔声安慰:没事……没事……我在……
程嘉树的痛苦似乎真的减轻了很多,但仍然紧闭双眼。
程嘉树半梦半醒间,梦呓般地轻声喊着:华珺……华珺……是你吗……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林华珺的理智瞬间回来了,迅速抽回了正在轻抚程嘉树的手。
程嘉树的手却一把抓住林华珺的手,像孩子般地央求着:别走……华珺,别走……
平日活蹦乱跳的程嘉树,此时是那么苍白无力。
林华珺迟疑着,望着病弱的程嘉树,轻声安慰:我不走。
程嘉树终于苏醒,半睁开眼睛,蒙眬之间看清了眼前的林华珺。
程嘉树很意外:华珺?你怎么来了?
林华珺有些慌乱,赶紧把头扭过去。
程嘉树拍了拍脸:我应该是在做梦……华珺不可能来看我的……
林华珺瞬间心乱如麻,想再次起身离开。
程嘉树发觉自己紧握着林华珺的手,迟疑片刻,将林华珺的手缓缓放在自己的面庞,轻轻摩挲——林华珺轻轻挣脱几下——程嘉树却更加有力地握住了她的手,将面庞埋在林华珺的手上。
程嘉树(病弱地):人病倒了就像天塌了,有你在真好!
林华珺无助地哭了,眼泪不停滑落。
程嘉树伸手抚上她的脸,摩挲着她的眼泪,不敢置信地:这个眼泪,是为我流的吗?
林华珺一怔,她感受着程嘉树手上的温度,似乎感觉到和他的心一样滚烫。
医务室外 夜晚 外景
窗外不远处,叶润名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怔住了……
“哥……”叶润青的声音响起。
叶润名的思绪被唤回,迅速转身拉过妹妹,让她背对医务室,没能看到这一幕。
叶润青手里提着吃的:你怎么不进去?我给嘉树熬了点养胃的粥,走,我们一起进去看看他。
叶润名却再次紧紧拽住了她:你已经照顾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晚上就交给我吧。
叶润青:可是……
叶润名:交给我你还不放心吗?
叶润青还想说什么。
叶润名:你今晚继续留在这里,明天谁来照顾他?
叶润青想了想,把粥交给叶润名:也是。那这里就交给你了。
叶润名:放心。
他始终控制着叶润青,没让她回头看到医务室里那一幕。
等叶润青离开后,他拎着粥,等在医务室外……
医务室 夜晚 内景
林华珺猛然清醒,她使劲一推,起身就走,程嘉树猝不及防倒在了床沿边。林华珺又不忍心了,回去想扶他。
程嘉树再次拉住她的手:华珺,你不爱叶润名对吗?你爱的人是我对吗?
林华珺泪如雨下,她挣脱开程嘉树的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医务室外 夜晚 外景
医务室外,叶润名赶紧躲到一边。
直到林华珺跑远,叶润名看着她的背影,怔了一会儿,才拎着粥进了医务室。
医务室 夜晚 内景
叶润名走进医务室,病床上,程嘉树已经再次入睡,他的脸色似乎好了很多,不再像之前那么痛苦了,还平添了一丝甜蜜的笑意。
叶润名把粥放在桌上,在程嘉树床边坐下,无限思绪在他脑海中一齐涌来——
闪回——
武汉叶家,林华珺吃着程嘉树给的烧麦。
长沙,程嘉树、林华珺、毕云霄三人说说笑笑地回来。
林华珺:程嘉树带我们去湘江边看夜景了。
日军轰炸机来临时,林华珺下意识地回头朝程嘉树的座位方向张望,企图寻找他的身影。
林华珺和程嘉树演话剧,两人的眼神无比默契。
昆明火车站外,程嘉树比他早一步接到林华珺。
程嘉树伸手抚上她的脸,摩挲着她的眼泪,不敢置信地:这个眼泪,是为我流的吗?
闪回完。
叶润名眼眶泛红,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程嘉树,你赢了。
听风楼女生宿舍 夜晚 内景
夜深了,其他同学都已经入睡,唯有林华珺辗转反侧,不停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南湖边偏僻一角 早晨 外景
南湖偏僻的一隅,周边没有什么人。
叶润名手中拿着小提琴,远远看到背对着自己站在湖边的林华珺,那背影显得格外凝重,叶润名不由得脚步迟疑了一下,但林华珺已经听到了声音,转过头。
林华珺:你来了。
林华珺的笑容有点刻意,她的眼睛下方有明显的黑眼圈。
叶润名似乎预感到什么。
叶润名:李丞林说你找我?
林华珺低了低头,旋即微微抬起手。
叶润名看着她手上的戒指,似乎已有所预感。
林华珺抚摸着戒指,最终还是缓缓地将它摘下:润名,谢谢你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把它送给我。现在我得把它还给你了。
叶润名眼眶泛红,犹豫了片刻,还是接了过去。
林华珺:对不起,润名,我努力了,你也努力了,可是我发现,我们越努力,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越远。
叶润名用一个苦笑掩饰着心里的痛:是啊,这段时间我们都失去了自我。
林华珺: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了很久,想我们在北平的时候,在长沙的时候,还有辗转来到这里的这些日子……润名,我必须向你坦白,我爱上程嘉树了。
叶润名深吸了一口气:能告诉我,你对他的感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林华珺:我不知道。那天从监狱出来,润青问我,为什么在南湖边的是我和程嘉树,而不是你,为什么我总是跟你保持距离,却能和程嘉树有说有笑。我被她问得哑口无言,这才意识到,我的心早已不自控地属于他了。
叶润名:所以这段时间你一直躲着他。
林华珺:其实你早就看出来了。
叶润名点点头:你从监狱出来的那一天,我就感觉到了,只是我一直不愿面对罢了。
林华珺:润名,对不起,是我辜负了你,辜负了这段感情。
叶润名:不要说对不起,感情里没有谁辜负谁,一个人尊重自己的内心,才是尊重他人,尊重感情。华珺,你不是背叛我,你只是从来没有爱上我。就像你在北平说的,你不知道你和我在一起,究竟是无法拒绝我,还是真的爱我。程嘉树的出现,只是让你看清你对我的感情。华珺,谢谢你对我的坦诚。
他的话,更让林华珺难过。
叶润名:你还记得我们都喜欢的那首《飞鸟和鱼》吗?其实飞鸟和鱼的爱情,注定没有结果的,鱼不可以上岸,鸟也不能在海里飞,两个世界的壁垒是谁也无法打破的。
林华珺:你是说,我们就像飞鸟和鱼。
叶润名:如果北平没有沦陷,我们可能会一起留校任教,结婚生子,举案齐眉,白头偕老,一起畅游水中,或遨游天际。战争改变了国家的命运,也改变了我们每个家庭、每个个人的命运,让我们变成了飞鸟和鱼,一个有自己飞翔的方向,一个有自己遨游的海洋。你希望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去从事教育。而我,也有自己的理想。
林华珺:我知道你的理想,也懂得你的犹豫。润名,我永远支持你。
叶润名:华珺,虽然我们的感情越来越远,却越来越了解对方了。在某些地方,你我谁也不可能为对方改变。虽然我很难过,但我想,你我只是在爱情的道路上止步了,在生活里,我们依旧是朋友。不管怎么样,我都为能跟你一起走过那段时光,感到骄傲。
林华珺:我也一样。
叶润名把手中的小提琴还给林华珺:这个也是时候还给你了。
林华珺接过琴。
叶润名:你还记得当初我们认识时你拉奏的那首曲子吗?
林华珺:当然。
叶润名:能再拉奏一遍吗?
林华珺点头,晨光中,她轻扬长发,拉奏起了当初那首曲子。
叶润名看着林华珺,记忆又回到了当初——初识时,林华珺拉奏小提琴,叶润名在朗诵诗歌,两人一见钟情。
回忆和现实不断交叠,却已然物是人非。
曾经,叶润名朗诵着: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如今,叶润名朗诵着——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是鱼和飞鸟的距离
一个翱翔天际
一个深潜海底
叶润名微笑着,泪水却渐渐湿润了眼眶……
同样的,林华珺衣发飞扬中,眼泪也早已无声滑落……
阿美卧室 白天 内景
阿美被锁在卧室内,有气无处撒,将手帕、饰带、绣花荷包等出门携带的物品往门上扔,门突然打开,荷包砸在了开门的阿旺妻子脸上。
阿旺妻子:哎哟……
阿美赶紧过去察看:啊,嫂子……疼不疼?
阿旺妻子:幸好只是个荷包,这要是个碗,嫂子还不得破相了?
阿美吐吐舌头:嫂子,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是不是我哥又出远门了?
阿旺妻子笑:他要是出远门了,谁还能给我钥匙?
阿美往后退了一步,偷眼往外瞅,又疑惑地看着嫂子:你是说大哥让你开门的?
阿旺妻子点头。
阿美很吃惊:不会吧?他不是说,只要我一天不死了去夜校的心,他就一天不放我出去吗?
阿旺妻子弯腰捡拾地上的手帕和饰带:那帮办夜校的学生啊,不知道怎么搞了一些药粉,没想到那么厉害,店里的苍蝇一下子就死光了,你大哥觉得那个夜校还是有点用处的,所以啊……
阿美惊喜万分,不等嫂子说完就跑了出去。
阿旺妻子起身在后面叫:慢点,你慢点,现在又没人拦你!
夜校门口 白天 外景
林华珺朝夜校走来,迎面看到拎着饭盒的叶润青。
叶润青:华珺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程嘉树的烧已经退了。
林华珺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是吗?
叶润青喜悦地:昨晚还烧得稀里糊涂呢,医生都束手无策了,哪知今天早上竟然退烧了,你说神奇不神奇,不知道的还以为昨天晚上有华佗来他梦里给他治好了呢。
林华珺想起昨晚与程嘉树的一幕,忙掩饰:烧退了就好。
叶润青:我去给他送饭,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
这时,阿花等一群姑娘跑来。
阿花:林老师,我们来上课了!
林华珺:你们家人同意你们来上课?
众人齐声:同意!
阿美也气喘吁吁地跑来,满头大汗:我哥也同意了!
叶润青:华珺姐,你去给大家上课吧,我去告诉程嘉树,咱们的夜校可以办下去了!
夜校 白天 内景
课堂上,林华珺手里拿着一朵鲜花,在讲课。黑板上写着一个“花”字。
林华珺:……大家跟我一起读:hua花……
众学生跟读:hua花……
林华珺扫视着下面的学生,面带微笑:为什么我要教大家的第一个字是花呢,因为花就是云南给我的第一印象。来到这里,大街小巷到处都是五颜六色的花朵,姑娘们的笑脸,也都跟花一样……
夜校教室外 白天 外景
郑天挺在窗外看着夜校课堂上的这一幕,很是欣慰,忽听有人叫自己。
裴远之:郑先生——
郑天挺回头看到裴远之,手指竖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郑天挺:(望着教室里)远之,你看到了吗?咱们联大创办的夜校从一开始的人迹罕至,到现在的座无虚席!咱们联大的学生可圈可点啊!了不起,这夜校办得好!
裴远之:夜校开发民智,也有利于学生接触本地民俗民风,不负所学。
郑天挺和裴远之缓步离开教室门口。
郑天挺:(感慨万分)我们联大虽然经历颠沛流离,但学生们自强不息。
裴远之点头:历经数月辗转,从湖南搬迁到云南,联大重又恢复了教学和秩序,教育事业的薪火相传,让后方群众看到了咱们国家和民族的希望。
郑天挺:为国家培养人才,延续文化命脉,彰显不屈的民族精神,这正是我们千里迢迢西南内迁,坚持办学的目的所在。
裴远之点点头,和郑天挺一路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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