卅八


西仓坡闻一多宿舍  白天  内景

闻一多在雕刻着他的印章,可以看到上面刻着“其愚不可及”几个字。

闻立鹤急匆匆进来:父亲!

闻一多:慌什么?

闻立鹤气喘吁吁:李叔叔死了。

闻一多:谁?

闻立鹤:李公朴叔叔。

闻一多腾地站起来:怎么死的?

闻立鹤:在大兴坡被特务暗杀了。

云南警备司令部周宏章办公室  白天  内景

文颉:处长,您找我?

周宏章:民盟给李公朴组了个治丧委员会,明天要在云大给他搞什么追悼会。

文颉:这帮人,肯定又要借着追悼会的名义大发言论,抨击我们。

周宏章点头:治丧委员会是闻一多牵头搞的,他一定会去。他这张嘴,太有煽动性了。上峰不希望他去追悼会上乱说话。

听到闻一多的名字,文颉有些犹豫。

周宏章敏感地捕捉到了:我忘记了,闻一多教过你,我找错人了。你不是这次任务的最佳人选。

文颉:处长,我的任务只有一个——为党国尽忠!所有党国的绊脚石,不管是谁,都是我文颉的敌人。

周宏章:其实,上峰对这些教授的包容度还是很高的,只要他不去乱说话,不误导社会舆论,我们也不会太为难他。所以呢,能劝说,尽量就不要动武。先好言相劝吧。

文颉:要是劝不住呢?

周宏章:要是实在拦不住了,那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他一心求死,我们就送佛送到西。明天不正好是追悼会嘛,干脆省点事,变成他跟李公朴两人的追悼会。

文颉:文颉明白了!

昆明阿美家  夜晚  内景

阿美从外面回来,打开灯,被吓了一跳——文颉正坐在客厅。

文颉:回来了?

阿美没理会,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往卧室走去,走了几步突然转身,在茶几上端了一杯水,一把泼到文颉脸上。

文颉腾地起身:你干什么?

阿美:滚!

文颉:就算离婚了,这个家也有我的一半!

阿美:杀人犯,滚!别脏了我的家。

文颉:什么杀人犯?

阿美:别装了,李公朴先生不是你们暗杀的吗?

文颉:不是我杀的。

阿美:蛇鼠一窝,都是你们的人干的,谁杀的有什么区别。

文颉:好,既然你这么想,那我也就没必要拐弯抹角了。我来就是想让你转告闻先生,明天云大李公朴的追悼会,请他切勿前去。

阿美:你们想对闻先生干什么?

文颉:你不是说我是杀人犯吗?杀人犯最擅长的是什么?

阿美:闻先生是你的恩师,你连恩师都敢下手,你还是不是人?

文颉:我就是念着师生情谊才让你去转告他。我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如果他识相不去,自然高枕无忧。要是听不进劝,那我也无能为力。

阿美想打他,被文颉一把抓住手腕。

文颉:与其在我身上耗费气力,还不如赶紧去做说客。你们的时间不多了。你真想看他被送去见李公朴啊?

阿美放下了手,匆匆出门:文颉,你不会有好报的!

西南联大附中林华珺宿舍  夜晚  内景

林华珺正在制作白布黑字的横幅,上面写着“沉痛悼念李公朴先生”。

敲门声响起。

林华珺走到门口:谁?

郭铁林的声音:是我。

林华珺开门,把郭铁林请进门。

郭铁林:林老师,冒昧了。深夜叨扰,实在是有急事。

林华珺:您客气了,什么事?

郭铁林:我们刚得到情报,国民党特务已经盯紧了明天李公朴先生的追悼会,我担心闻先生如果前去的话,会有危险。

林华珺:您是说,特务会像暗杀李公朴先生那样对付闻先生?

郭铁林:国民党一直以为堵住勇于发声者的嘴,就等于控制了舆论,所以他们才会向李公朴先生下手。以闻先生的性情,一旦去了追悼会,必不会沉默。他们容不下李先生,又怎能容得下闻先生?

林华珺:那怎么办?

郭铁林:为了闻先生的安全考虑,他最好不要去!太危险了!

林华珺:可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肯定会去。

郭铁林:你是闻先生的学生,也许他能听取你的意见。我们希望你能劝说他不要去参加追悼会!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险!民盟和国家需要他做更多更重要的工作!

林华珺:好的,我会尽力去说服闻先生。但是闻先生如果执意要去,怎么办?

郭铁林:那我们只能暗中保护闻先生了。

林华珺:我明白了,我这就去。

郭铁林:我不能久留,先走了。

他匆匆离开。

林华珺刚打算出门,阿美却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外。

林华珺:阿美,你怎么来了?

阿美:华珺姐……文颉说,如果闻先生去李先生的追悼会上乱说话,他们一定会对他下手。你快劝劝闻先生,千万不能去!

林华珺:阿美,我这就去!你保护好自己。

阿美点头:你也小心些。

西仓坡闻一多家  夜晚  内景

闻一多和闻立鹤回来,闻立鹤手中提着闻一多的公文包,两人满身疲惫。

高孝贞迎上去:累坏了吧?

闻一多:明天就是追悼会了,要准备的东西太多了。

高孝贞:我去准备晚饭。

闻立鹤蹲下,为闻一多捶起了腿。

闻一多:鹤儿,你也累了一天,休息会儿吧。

闻立鹤:我腿脚壮,不累。

闻一多只好任由他为自己捶着腿。

捶了一会儿,闻一多显然放松了很多,看着儿子,目光温柔。

闻一多:这个情景,又让我想起你们小时候了。

闻立鹤:父亲教我们兄妹几人背唐诗,谁要是背不下来,就要为您捶一百下腿。我们私下还笑说,父亲这是一举两得,既管教了我们,又便宜了自己。

闻一多:还是躲不过你们几个鬼灵精的眼睛啊。你们几个孩子啊,要是背得慢些就好了,我也就不至于只享受了那么几年。

两人都笑了。

闻一多:回忆起来,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没想到转眼之间,你都已经比我还高了。

闻立鹤:父亲,以后我照旧每天给您按腿。

看到这一幕,厨房门口,高孝贞也欣慰地微笑起来。

敲门声响。

闻立鹤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林华珺。

林华珺:立鹤,闻先生在吗?

闻一多:华珺啊,我在。

高孝贞也出来:华珺,快进来坐。

林华珺:师母好。

闻立鹤:我去倒水。

林华珺:不用忙了。我有些事,跟闻先生说完就走。

闻一多:喔,什么事啊?

林华珺看了一眼闻立鹤和高孝贞,有点顾忌。

闻一多领会了她的意思:我们去院子里说吧。

高孝贞和闻立鹤看出林华珺的表情焦虑,不禁有些担心。

西仓坡闻一多家院子  夜晚  外景

闻一多:华珺,怎么了?

林华珺压低声音:闻先生,明天追悼会您能不能别去了?

闻一多:为什么?

林华珺: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如果您明天出现在追悼会上,国民党特务就会像对李先生那样对您。

闻一多沉吟了片刻,才开口:华珺,你知道吗?你出现在这里,其实正是国民党特务的阴谋。

林华珺:闻先生,我不管他们有什么样的阴谋,明天您一定不要去!真的会有生命危险,闻先生,您就听我这一次吧。

闻一多欣慰地笑了:本来,我还愤怒于他们的手段,可现在,我只觉得欣慰,因为我的学生这样爱护我。

林华珺:虽然我知道劝动您的可能性很小,可我还是想尽最大的努力。李公朴先生被暗杀时,我就在附近,亲眼看见血流满地。我不敢想象您倒在血泊中的情形。我想,师母、立鹤他们更无法承受。闻先生,您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应该为身边的人考虑考虑。

西仓坡闻一多家  夜晚  内景

林华珺的声音虽然不高,但屋里的高孝贞和闻立鹤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两人的心情都变得格外沉重。

西仓坡闻一多家院子  夜晚  外景

闻一多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事已至此,我不去则何以慰死者?他们想用武器让我们沉默;我们沉默,那李先生的死将毫无价值。我们好些人已经溃退了,我怎么能同他们一样溃退。如果连声音都不能发出,还有什么自由可言?我热爱我的生命,但我更热爱自由。我没有枪,唇舌便是我的武器。华珺,你不用劝了,我明天一定会去。

林华珺:闻先生,那我也不会溃退,我跟您一起去。

门开了,闻立鹤站在门口,坚定地:父亲,我也一起去。

闻一多看着他们,感到欣慰。

高孝贞努力让自己的情绪不低落:一多、华珺、立鹤,吃饭吧。

闻一多:华珺,饭好了,你吃完再回去。

林华珺点头:好。

西仓坡闻一多家  夜晚  内景

饭后,闻一多和林华珺坐在书桌前喝茶。

林华珺看着桌上尚未完成的印章,端详着“其愚不可及”几个字。

林华珺:闻先生,这“其愚不可及”似乎蕴含深意?

闻一多:好啊。华珺,知道老师还是有话不吐不快。我在《楚辞》的课上曾讲过,在屈原时代有两种人:一种人是为了名誉可以不要生命,此谓其愚不可及;另一种是为了生命可以不要名誉,这是其智不可及。人的生命有限,但其名誉却可以千古流传,其愚不可及者智矣,其智不可及者反愚。

林华珺凝神倾听,注视着闻一多的眼神中有着崇敬和钦佩,又带着几分忧伤。

西仓坡闻一多家客厅  白天  内景

闻一多和闻立鹤走出里屋。

闻一多从房门旁边的柜子上拿起家门钥匙,犹豫了一下,又把钥匙放回柜子上。

闻一多:立鹤,咱们走吧。

闻立鹤看了一眼柜子上的钥匙,什么也没有说。

高孝贞:(从里屋走出)一多,我在家等你。

闻立鹤跟随闻一多走出了客厅。

云南大学至公堂外  白天  外景

云南大学至公堂外已是一片素白,各校师生和各界来悼念李公朴的民众云集。郭铁林、雷正、祝修远和四五名学联的学生跟随着各界民众陆续进入至公堂,所有人都胸戴白花。

文颉和行动队的人也扮作追悼民众,夹杂在人群中,紧盯着入口。

闻一多、林华珺、闻立鹤一同前来。

文颉一眼看到他们,有些气恼,快步走过去。

郭铁林也看到了他们,林华珺轻轻地向郭铁林摇了摇头。

郭铁林:(悄声地对雷正和祝修远)严密保护闻先生!

文颉拦住闻一多:闻先生,您不能进去。

闻一多:你以什么身份拦我?

文颉:我只想以您的旧日学生身份劝您,不要进去。

闻一多:旧日学生?既是旧日,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今时不同旧日,现在你供职警备司令部,是国民党的打手,没有资格跟我讲话。

闻一多径直进去。

文颉:闻先生!我们师生四年情谊,我真的不愿看您有危险。

闻一多:如果你真的还念师生情谊,我只希望有一天你的枪口不要对准我。

文颉怔住了。

闻一多进去。

郭铁林、雷正、祝修远、林华珺等人陆续进入至公堂。

云南大学至公堂  白天  内景

闻一多走上台,至公堂内瞬间安静。

闻一多:这几天,大家晓得,在昆明出现了历史上最卑劣、最无耻的事情!李先生究竟犯了什么罪,竟遭此毒手?他只不过用笔写写文章,用嘴说说话,而他所写的、所说的,都无非是一个没有失掉良心的中国人的话!大家都有一支笔,有一张嘴,有什么理由拿出来讲啊!有事实拿出来说啊!

闻一多情绪更激动了:为什么要打要杀,而且又不敢光明正大地来打来杀,而偷偷摸摸地来暗杀!这成什么话?

台下一片掌声。

郭铁林用眼睛知会雷正、祝修远及其他学生,大家慢慢地往郭铁林身边聚拢。

文颉和特务们站在台下,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闻一多看着文颉:今天,这里有没有特务?你站出来!是好汉的站出来!你出来讲!凭什么要杀死李先生?

文颉在他的凝视之下,近乎无地自容,慢慢地低下了头。

闻一多:杀死了人,又不敢承认,还要诬蔑人,说什么“桃色事件”,说什么共产党杀共产党,无耻啊!无耻啊!这是某集团的无耻,恰是李先生的光荣!

台下掌声愈发热烈。

这时,郭铁林对雷正耳语:雷正,你带几个人到演讲台的另一侧,一定不能让闻先生有任何闪失。

雷正点了点头,向身后三名学联的学生使了一个眼色;随后,几人慢慢地向演讲台的另一侧移动。

林华珺跟闻立鹤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之中,观察着远处的雷正、祝修远和暗中保护闻一多的学生们。

郭铁林密切注视着远处的文颉和几个特务。

闻一多:你们杀死一个李公朴,会有千百万个李公朴站起来!你们将失去千百万的人民!你们看着我们人少,没有力量?告诉你们,我们的力量大得很,强得很!看今天来的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人,都是我们的力量!此外还有广大的市民!我们有这个信心:人民的力量是要胜利的,真理是永远要胜利的,真理是永远存在的。历史上没有一个反人民的势力不被人民毁灭的!希特勒,墨索里尼,不都在人民之前倒下去了吗?翻开历史看看,你们还站得住几天!你们完了,快了!快完了!我们的光明就要出现了。我们看,光明就在我们眼前,而现在正是黎明之前那个最黑暗的时候。我们有力量打破这个黑暗,争到光明!我们的光明,恰是反动派的末日!

文颉透过人群,观察着远处的雷正、祝修远、郭铁林和林华珺。

特务甲伸手摸腰部的手枪,文颉按住了特务甲的手,摇了摇头。

文颉:这里不行,人太多。况且处长还没有下最后的命令。

特务甲的手从腰部放了下来。

闻一多:反动派,你看见一个倒下去,可也看得见千百个继起的!正义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历史赋予昆明的任务是争取民主和平,我们昆明的青年必须完成这任务!我们不怕死,我们有牺牲的精神!我们随时像李先生一样,前脚跨出大门,后脚就不准备再跨进大门!

台下掌声经久不息。

闻一多走下演讲台,郭铁林、雷正、祝修远等人悄悄地将闻一多围在了中间,将闻一多保护了起来。

文颉在人群之中密切注视着远处的闻一多。

云南警备司令部周宏章办公室  白天  内景

“啪”的一声,正在接电话的周宏章把手边的茶杯砸碎在地上。

周宏章对电话里的人:这个文颉,真是没用!既然闻一多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们了。动手吧!

特务甲(画外音):是。

周宏章:你把事情干好了,文颉的位子就是你的。

特务甲(画外音):属下明白,请处长放心。

周宏章挂断电话,生气地在房间来回踱步。

云南大学至公堂  白天  内景

学生甲:(递给闻一多一份《学生报》号外)闻先生,这是我们《学生报》刚刚赶印出来的号外,纪念李公朴先生遇难特刊。

闻一多展开《学生报》查看。闻立鹤站在闻一多身边,关注着周围的动静。

雷正、祝修远和几个学联的学生分散在闻一多周围,密切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林华珺和郭铁林在角落里观察着不远处的文颉和特务们。

文颉和特务们站在另外一个角落,不时地看向闻一多的方向。

特务甲带着两个特务走进至公堂,来到文颉身边。

文颉:(急切地)处长有什么指示?

特务甲:(并没有理会文颉,冲其他特务)准备行动!

文颉脸色难看,看了看闻一多,不知所措。

特务甲将手伸到自己的腰间。

闻一多:(收起《学生报》号外)好,那你们就赶快安排,在会场上进行散发。

学生甲:好的,那我马上去安排。

学生甲转身,离开会场。

郭铁林向会场中的特务们扫了一眼,看到特务甲做出了摸枪的姿势,他身边另外一个特务挡住了特务甲。郭铁林紧张起来,立刻向闻一多走去,用身体挡在闻一多和特务甲之间。

郭铁林低声地:闻先生,您先别回去了,有危险!

闻一多:不回去我能去哪儿?

郭铁林:我已经联系了云南大学,给您安排了住处,我们学联的同学可以轮流保护您,等这阵风声过去了您再回家。

闻一多:他们真想杀我,一个在明,一个在暗,躲是躲不掉的。谢谢。

闻一多大步走出至公堂。

郭铁林向雷正等人使了一个眼色。雷正、祝修远带着几个学联的学生,保护在闻一多身边,林华珺、闻立鹤跟随闻一多离开。

特务甲看见闻一多离开,向身边的特务使了一个眼色,也尾随闻一多而去。

文颉还在原地发呆,看见特务甲已经出门,急忙跟了出去。

西仓坡闻一多家外  白天  外景

一辆轿车开过闻一多家门口,在家门口不远处停下,文颉和特务甲等几名特务下车。

特务甲:把车开远点!

一名特务将车开走。

文颉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人显得有些木讷,傻傻地站在原地,紧皱双眉。

西仓坡附近的马路府甬道  白天  外景

闻一多在林华珺、雷正、祝修远、学生甲和闻立鹤的陪同下归来。

闻一多:华珺,你们回去吧,拐过弯就到家了。

林华珺:闻先生,还是把你送到门口吧。

西仓坡闻一多家门口的马路  白天  外景

闻一多、林华珺、雷正、祝修远、学生甲和闻立鹤拐弯来到闻一多家门口的马路,向闻一多家走去。

西仓坡闻一多家门口  白天  外景

特务们在围墙后,远远地看见闻一多等人转过街角。

特务甲:来了!

特务甲从腰间抽出了20响连发的小型盒子枪,检查武器。众特务也纷纷掏出手枪。

文颉更紧张了,身边的特务甲推了他一把,文颉才意识到,自己忘了拔枪。文颉掏出自己的手枪,看着手枪,瑟瑟发抖。

西仓坡闻一多家门口的马路  白天  外景

闻一多一行人距离闻一多家大约还有一百米,马路静悄悄的。

闻一多眼看已经到了家门口,便转头告诉林华珺:我已经到家了,你们快回去吧。

林华珺和雷正、祝修远观察了一下四周,交换了一下眼神。

林华珺:先生,您保重,我们先回去了。先生再见!

闻一多:放心吧!谢谢你们。

闻一多和闻立鹤转身往家门口走去。

林华珺和雷正等人转身离开,消失在转过弯之处。

西仓坡闻一多家门口/马路  白天  外景

马路上静悄悄的,闻一多和闻立鹤缓缓地走向家门。

特务们纷纷子弹上膛,在墙角后的黑暗处死死地盯着闻一多。

文颉手中拿着枪,站在众特务的后面,全身发抖。

闻一多和闻立鹤越走越近。

眼看父子俩进入射程,墙后的特务们冲上去,瞄准他们就是一顿围堵扫射。

闻立鹤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护在父亲身前,但根本无用,密集的子弹犹如雨点,他的身体根本无法阻挡。

文颉躲在暗处,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样,无法动弹,也没有开枪。

西仓坡闻一多家  白天  内景

高孝贞正在做饭,听到枪声,手里的菜掉在地上。她冲出厨房。

西仓坡附近的马路府甬道  白天  外景

林华珺和雷正一行人正在返回途中,也听到了枪声,他们意识到什么,迅速跑向闻一多家的方向。

西仓坡闻一多家外  白天  外景

闻一多父子二人倒在血泊之中。

特务们这才收起枪。

一辆轿车飞驰而来,特务们纷纷上车。

文颉还在原地发愣,特务甲拽了他一把:发什么愣呢!

他将文颉拖上了车。

西仓坡闻一多家门口的马路  白天  外景

林华珺、雷正、祝修远和学生甲奔跑着,转入了闻一多家门前的马路。

一辆轿车飞驰而去,和林华珺等人擦肩而过。

林华珺看见了坐在车内发呆的文颉。

西仓坡闻一多家门口  白天  外景

林华珺、雷正、祝修远和学生甲飞快跑来,被眼前的景象震惊——闻一多和闻立鹤已经倒在血泊中。高孝贞正蹲在他们身边痛哭。

高孝贞:一多!立鹤!你们醒醒……

闻一多和闻立鹤在血泊中一动不动,高孝贞倒地休克。

林华珺眼泪夺眶而出,她对雷正哭着喊:快叫救护车!

(字幕:1946年7月15日,闻一多和长子闻立鹤在返家途中,遭国民党特务伏击,闻一多身中十余弹,不幸遇难。闻立鹤为保护父亲,身中五枪而留下残疾。)

资料片

李公朴、闻一多相继遇害,激起全国舆论的愤怒控诉。

延安《解放日报》发表毛泽东、周恩来的悼念文章和社论。重庆《新华日报》转载这两篇社论,驳斥《中央日报》欲盖弥彰的宣传,直指国民党政权是“杀人犯的统治”。

纪录片

昆明、重庆、上海等地纷纷举行千人追悼会,“反内战”“反独裁”“要和平”、严惩杀人凶手的游行此起彼伏地出现……

警备司令部文颉宿舍  夜晚  内景

文颉坐在桌前,思绪乱如麻。

门突然被从外面撞开。

文颉腾地起身就要从枕头下摸枪,几把枪口却已经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文颉一看,是周宏章和几个特务。

几个特务已经将他牢牢扣住,一个特务从他枕头下搜出枪,一个特务偷偷把一件血衣塞进他床下。

文颉:处长,这是干什么?

周宏章看了一眼:文颉,经调查,你是杀害闻一多的凶手之一,我奉上峰命令前来抓捕。

文颉:处长,您搞错了吧?杀闻一多是您的命令,再说我也没开枪……

周宏章却打断了他:不要垂死挣扎了,你的部下已经招供了,是你立功心切,擅自做主枪杀闻一多。

一个特务从床下搜出了刚才藏进去的血衣,连同文颉的手枪,一起交给了周宏章。

周宏章:证据确凿,你还狡辩吗?

文颉:栽赃!这是栽赃!

周宏章把血衣和枪扔到他面前:这可都是在你房间搜出来的。

文颉:这不是我的衣服!我根本没开枪!周处长,命令是你下的,我是奉你的命令,但我根本没开枪啊!

周宏章:文颉,同僚一场,你为了自保想拖我下水,我不怪你。以前有我护着你,可这次你把事闹得太大,蒋委员长亲自过问,我也没法保你了。

他示意特务带走文颉。

文颉终于明白了怎么回事:周宏章!是你!你想拿我当替罪羊!周宏章,你个王八蛋!我为你卖了这么久的命,在你眼里,我就是颗弃子!

他还想再喊,一个特务照着他后脑勺就是一枪把,文颉晕了过去。

昆明街道  白天  外景

文颉被关在囚车里,押赴刑场。

围观群众早已聚满街道两旁。

林华珺和阿美也在其中。

文颉看到人群中的林华珺和阿美,想起林华珺当初跟他的对话。

闪回——

林华珺:我也曾经因为自卑而更要自尊,但后来我发现一个人的富有不在于钱包……

林华珺:文颉,你想过没,是不是在哪一条岔路,你选错了方向,错看别人,也错看了自己?

林华珺:那个曾经上进自尊的文颉已经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这个人,自私,冷血,为了前途可以把同学推到铡刀下,来换取自己的利益——

文颉大怒:你住口!

林华珺一扬头,冷冷地看着文颉:你怕了?你还知道害怕?哈,那是因为我说对了!其实你现在还不用怕,你要怕的是将来的下场,你知道你这种人的下场是什么吗?

闪回结束。

群众议论了起来。

“这就是杀害李闻两先生的凶手!”

“听说他曾是闻先生的学生!”

“畜生不如!”

民众压抑不住愤怒,纷纷拿起手中的烂菜叶向文颉砸去。

文颉拼命拂去砸在自己西装上的菜叶子,护着自己的西装。

文颉:不要砸我的衣服,不要!

正在这时,一颗臭鸡蛋砸在了他的西装上,文颉顿时抓狂,拼命地想擦掉西装上的污渍。

文颉:不要弄脏我的西装,这是我新买的西装!很贵!你们知不知道!很贵!你们根本买不起!不要弄脏我的西装!

接连不断的臭鸡蛋纷纷砸在了他的西装上。

文颉想擦干净,却发现再也擦不干净了。他无助地哭了,脱下西装,叠得整整齐齐地护在自己怀里。

文颉:不要弄脏我的西装。不要!你们根本不知道它有多贵,你们根本不知道我为了买它,付出了多少代价!不要弄脏我的西装!

他神经质般地复述着,紧紧地蜷缩着身子抱着西装,用生命保护着它。

空镜:白天  外景

北平街头。

纪录片

中国人民解放军进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还有欢迎的人群!

(字幕:1949年1月31日  北平解放)

北平军事管理委员会门口/吉普车上  白天  外景

军事管理委员会门口有战士站岗。

叶润青留着短发,显得知性干练,她在门口等待着,不时向院内望去。

裴远之身着解放军军装,能看出来他是一个干部,沉着稳重。他走出军管会大门,看到叶润青。

叶润青:裴先生!

裴远之:润青!

两人握手,非常激动。

裴远之:你在等方远吧?

叶润青:对啊,裴先生!

裴远之:方远就是我,是方悦容和裴远之,我会带着我和她共同的理想生活下去。

叶润青动容:方老师,您这几年过得怎么样?

裴远之:我46年去了延安,北平解放就回来了。

叶润青:以后就留在北平吗?

裴远之点头:你这几年的经历我已经有所了解,一直致力于航空事业的发展,做出了不少贡献。这次约你见面,我代表中国共产党,诚挚地邀请你加入新中国的航天事业建设,不知道你愿意吗?

叶润青:当年罗恒曾经对我说过,他们只能用一颗颗人头、一滴滴鲜血去筑造阶梯,有朝一日,我们的空军可以真正地成为让敌人惧怕的劲敌。这些年,我早已看腻了国民党的贪污腐败,一座大厦已被蛀虫蠹空,摇摇欲坠而已。在我心里只有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才能有今天的新中国,我要为新中国航空事业的发展做出贡献,和罗恒一样,筑造阶梯,让我们未来的空军更加强大。我愿意。

裴远之感动。

叶润青:只是,我有个心愿尚未完成。

裴远之:我知道你的心愿,今天找你来就是要带你去一个地方。走,上车吧!

叶润青惊喜地站了起来:他……在哪里?

裴远之:当年野人山一役,我们剑川的同志去看望受伤士兵,结识了云霄,当时,云霄的腿落下了残疾,很消沉。有一天,他突然找到了我们的同志,让我们给他提供一份工作,无论什么都行,我也因此联系上了云霄。考虑到他以前是一名优秀的军械师,我把他送去了兵工研究所。这些年,他一直在那里。

叶润青听了这些话,喜极而泣。

北平某兵工厂实验室  白天  内景

一颗手榴弹摆在试验台上。

一个轮椅被推了过来,轮椅上,身着解放军干部服装的毕云霄正在跟身边的年轻研究员们说着些什么。多年沉溺研究,他比以前苍老了很多。

毕云霄从一个袋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颗手榴弹,摆在试验台上,和那颗手榴弹摆在一起。

那正是当年毕云峰给他看的那颗手榴弹。

闪回——

士兵把两颗手榴弹放到毕云霄前面的地上。

毕云峰:指给我看,哪个是咱们的,哪个是日本人的。

毕云霄看了看,发现两者区分非常明显,一种做工精细,个头不大,一种锈蚀严重,看起来十分笨重。

毕云霄不情愿地指了下那颗锈蚀严重的手榴弹。

闪回结束。

旁边几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战士问毕云霄:这是什么?

毕云霄:这是1937年,国军29军跟日军作战时使用的手榴弹。

战士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也能炸死人?

毕云霄:你拿起来。

战士拿起掂量着:比您新研究出来的手榴弹重多了。

毕云霄:扔下试试。

战士不敢。

毕云霄:里面没炸药。

战士用尽全力扔了出去,但手榴弹却并没有飞出去多远。

毕云霄:在战场上,这种手榴弹炸死的,更多的是我们的士兵。

战士指着试验台上的手榴弹:那我们的这颗,跟当年日本人的比呢?

毕云霄又拿出了一颗手榴弹:这是当年日军使用的手榴弹。

战士认出了:97式。

毕云霄点头。

战士:那我就知道了!我试过,我们的手榴弹,无论是爆炸威力,还是投掷距离,都远胜于97式。

毕云霄:虽然我们现在还在仿制,但总有一天,我们会有自己的手榴弹。

战士们纷纷点头。

这时,一个战士进来:报告,毕工,有人找!

毕云霄有点诧异。

北京某兵工厂实验室外  白天  外景

毕云霄推着轮椅出来,室内外的光线差异让他瞬间有点睁不开眼,适应了光线后,毕云霄眼前的人影轮廓越来越清晰。

待完全看清后,他愣住了。

眼前站着的,是叶润青。跟从前相比,她的容颜似乎被冻住了,丝毫没有任何老去的痕迹,反而更添了几分成熟魅力。

以上图片来源:《战火中的青春》剧照

旁边的战士们也看得傻眼了。

毕云霄一时不知做何反应,待回过神来,他想到的第一件事竟是要推着轮椅躲回实验室。

叶润青却已经拦在他面前,脚尖踩在他轮椅的轮子上。

毕云霄动弹不得。

叶润青:毕云霄,你本事挺大,躲到这么个地方,难怪我找了你这么多年也没找到。

毕云霄:你在找我?

叶润青:这笔账回头再算。现在,我们先把眼前的事办了。

毕云霄:什么事?

叶润青从包里取出一个文件,递给了毕云霄。

毕云霄一看,傻眼了,那是一份结婚申请。在申请人一栏,女方写着“叶润青”,男方的名字则空着。

毕云霄结巴了:结……结婚……申请……

旁边的战士纷纷起哄了。

叶润青:证婚人已经找好了,是裴先生,现在就差男方签名了,签吧。

毕云霄:签……签名?签什么名?

叶润青:签你的名字。

毕云霄:谁跟谁结婚啊?

叶润青:女方申请人是我,男方申请人是你,你说谁跟谁结婚?快签。

毕云霄:我……我……

战士们起哄着:毕工,快签啊!

毕云霄大脑一片空白,已经连话都不会说了。

叶润青从包里取出一支钢笔:笔我也带来了。

她把笔递给毕云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低头一瞬间,毕云霄看到了她颈间挂着的勋章,那是他当年送她的。

叶润青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你的辉煌,不只在于这枚勋章,你的辉煌在于你就是你。你错误地把爱误认为了同情,但你不知道,你是我心里的英雄,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我已经找了你这么多年,我不想再等了。

战士们起哄得更厉害了:签啊!快签!

不用他们起哄,刚才那一刻,毕云霄已经明白了叶润青的心意。

他颤抖着手,在男方申请人处郑重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一颗滚烫的泪水滴在了结婚申请书上。

裴远之走过来紧紧地握住毕云霄的手:祝贺!

毕云霄望着裴远之,不禁泪流满面。

空镜:云南大学春天  白天  外景

云南大学某教室  白天  内景

教室的讲台上,林华珺一头短发,身着双排扣列宁服,里面穿着白衬衫,领子翻出来,显得优雅而知性。她在黑板前认真地写下“温故而知新”。

林华珺:温故而知新!同学们课后要认真复习今天的课程。下课!

一名学生举手:林老师,有一道题想请您帮我解一下。

林华珺一愣:什么题?

学生走到林华珺的身边,递给林华珺一张纸条。

林华珺端详着纸条上的题目。

林华珺手里的纸条写着:5x2-6|x|y+5y2=128

林华珺:这是一道数学题啊!

台下的学生们不约而同:是数学题,解一下吧,林老师!

林华珺走到黑板前开始解题。

林华珺手拿粉笔,在黑板上开始解题:

当x>0时,5x2-6xy+5y2=128,

令u=x+y,  v=x-y

u2=x2+2xy+y2,  v2=x2-2xy+y2

5x2-6xy+5y2=u2+4v2=128

当x<0时,5x2+6xy+5y2=128

黑板上逐渐被写出了一个心形。

林华珺看着黑板上的心形,一瞬间被击中,慢慢放下粉笔。

林华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瞬间泪流满面。她回身在教室里寻找着。

这时,从教室的最后一排站起来一个人,正是程嘉树。

林华珺痴痴望着程嘉树。

阿美坐在教室里,望着林华珺和程嘉树。

叶润青、双喜、裴远之和毕云霄正站在窗外,张望着教室里。

所有学生都望着程嘉树。

程嘉树缓缓走向林华珺。

林华珺缓缓走下讲台。

程嘉树和林华珺在教室中央相遇,两人都泪流满面,终于紧紧相拥。

学生们热烈鼓掌。

叶润青、双喜、裴远之和毕云霄也热烈鼓掌。

黑场。

西南联大图书馆前草坪  白天  外景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高高耸立——程嘉树、林华珺、毕云霄、叶润青、双喜、阿美相聚一起,寒暄着,拥抱着。

程嘉树和林华珺默默站在纪念碑前,久久伫立。

程嘉树和林华珺伸手轻轻抚摸着纪念碑。

程嘉树:自1937年7月7日到抗战胜利,整整八年时间,我们经历了三校南迁、国破家亡的时刻,但是从未放弃过学习。

林华珺看着他,眼睛里放着光芒:是啊,我留下来任教就是希望我们中国的文化血脉能有所传承。如今终于解放了,我们这么多年努力学习,不就是为了新中国的建设而做准备的吗?

毕云霄激动地说:说得没错!现在正是我们大显身手的时刻,我们一定要做点什么!

众人眼中都燃起了希望和期盼。

黑场。

程嘉树、林华珺等六人参观联大纪念碑(图片来自《战火中的青春》电视剧剧照)

北京西郊机场停机坪  白天  外景

(字幕:1951年  北京  西郊机场)

一队军人站在跑道旁列队。

不远处,数辆军用吉普车停靠着。

以程嘉树(三十七岁)为代表的迎接人员手捧着鲜花,翘首盼望着。

一架客机从视线中飞来,缓缓降落在停机坪。

飞机停稳以后,工作人员立刻将一条红地毯从程嘉树脚下铺到了飞机舷梯下,程嘉树等迎接人员快速迎上前去。

从舷梯落下,一名中年男子率先走出舱门,一眼便认出程嘉树。

那位中年男子很是惊喜:嘉树?

程嘉树:李老师!

两人快步迎上前,紧紧地握手。

程嘉树:李老师,美国一别,十年了。还记得当年我回国的时候,你曾跟我说,将来也一定要回祖国。

李老师:是啊,十年了,我们终于兑现了当年的承诺。

李老师转头看向其他从舷梯上下来的同伴们。

李老师热泪盈眶:我们终于踏上祖国的土地了!

现场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所有人都激动得红了眼眶。

工作人员给每一位科学家送上鲜花。

程嘉树:这一路你们辛苦了!快上车吧,周总理正等着大家,为大家接风洗尘。

黑场。

罗布泊的荒漠中  白天  外景

(字幕:罗布泊)

大漠黄沙,几十辆大大小小的汽车形成的特别车队开往沙漠深处,程嘉树和十几位专家坐在同一辆大客车上,奔赴罗布泊……

纪录片

原子弹爆炸的纪录片。

(字幕:1964年10月16日  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

原子弹试验指挥部  白天  内景

指挥部里的科研人员在欢呼着。

程嘉树激动地走向毕云霄,毕云霄眼含热泪,嘴里喊着:成功了!成功了!

程嘉树抱起毕云霄的轮椅,旋转着,欢笑着……

尾声

西南联大校歌声起:

万里长征,辞却了五朝宫阙。

暂驻足,衡山湘水,又成离别。

绝徼移栽桢干质,九州遍洒黎元血。

尽笳吹弦诵在山城,情弥切!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人杰。

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

多难殷忧新国运,动心忍性希前哲。

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

千秋耻,终已雪;见仇寇,如烟灭。

大一统,无倾折;中兴业,继往烈!

维三校,如胶结;同艰难,共欢悦。神京复,还燕碣!

校歌声中,画面里出现西南联大“两弹一星”元勋、中科院院士的名字、生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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