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02
欧阳贵总结性地道：“所以，省里面应该也是从这两个方面考虑。两个方案各有好处，也各有坏处，王贵林与于志德，一个得民心、识大体，一个懂业务，会抓要点，两个人都有可能成为晶通改制后的新负责人，至于于志德目前遇到的问题，要看他自己解决的方式，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大事情。”他看着乔莉，“这些事情你多了解是好事，但是没有必要太深入。这几天你还是要保持正常的工作姿态，多和王贵林交流，我发现他对这次会议十分用心，我和他聊了几次，发现他对电子行业的IT解决方案并不陌生，他已经做了不少的准备。”
“我会和他保持联系的。”乔莉道，“那于志德……”
“于志德方面就由弗兰克出面吧，”欧阳贵道，“我们要解决的，是SK的问题。”
乔莉看了看陆帆，又看了看欧阳贵。欧阳贵道：“安妮，晶通这个项目表面上安在了你一个人头上，实际上却是我们整个销售部门一个最大的案子，除了我、弗兰克、何总，现在北京的琳达为了拖住SK的付国涛，正努力与BTT周旋，市场部也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件事情做不好，大家都不愉快，当然了，你可能会承担更多的责任，但是如果这件事情做好了，我们都受益，而且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欧阳贵的嘴角朝两边咧了一下，露出他招牌式的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个二十六岁从秘书转为销售的小职员，在短短半年之内，打下一个七亿的单子，试问整个IT行业，有谁创造过这样的奇迹？！”
他停了停，看着乔莉。乔莉被他说得热情激荡，而她在他的眼睛中，读出了同样的内容。欧阳贵充满激情地道：“为了这个奇迹，我们要团队一致，谁做什么，谁不做什么，都要头脑清楚，而且要坚韧不拔，千万不能犯糊涂，否则，谁影响了他的个人成败也就算了，但是要影响了大局，浪费了这么多人的付出，谁就是公司的罪人，不要说别人，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他！”
乔莉吓得浑身一颤，好像有一把冰冷的刀瞬间放在了她的头皮上，她一秒钟之前还热血沸腾，一秒钟之后就浑身冰冷。
欧阳贵稍稍向后靠了靠，身体放松下来：“从现在开始，我们要联手一致对付SK。安妮，你要做一件事情。”
乔莉连忙点头，欧阳贵道：“你要想办法接近翠茜，告诉她我们已经向晶通开了价。”
乔莉愣住了，翠茜？她和SK、晶通有什么关系？她脑袋里电光石火一闪，猛地记起翠茜正和周祥谈恋爱，难道……？她望着欧阳贵：“您是说周……”
欧阳贵面无表情，用眼睛制止她再说下去。乔莉把周祥后面的“祥”字咽进了肚子里，道：“我们开了什么条件？”
“我们答应给好处了，”陆帆见乔莉非常紧张，怕她再说错话，轻声道，“你只要把这个意思传给翠茜就可以了。注意，不要在公司里造成影响，只散播给她。要是周祥来问你，你还要推托说不知道。”
“多少好处？”乔莉轻声问。
“一百万。”陆帆道。
乔莉睁大了眼睛，虽然听说了不少关于回扣、好处、分红等传说，但这还是自身第一次参与，她觉得很刺激、很冒险，然后傻乎乎地问：“七亿的单子，一百万人民币是不是少了点，他们能信吗？”
陆帆瞟了她一眼：“是一百万美金。”
乔莉不吱声了。欧阳贵又道：“会议只剩下明天一天，你要再想办法挑拨售前与市场部的关系，抓紧一切机会。”
乔莉机械地点点头。欧阳贵又咧了一下嘴：“我知道你是个非常优秀的人才，而且一向守口如瓶，所以今天晚上我们的会议实际上超出了一定的范畴，我希望这些话除了我和弗兰克，不要再听到第四个人说出来。”
“我一定保守机密。”乔莉道。
“我相信你会的。”欧阳贵道，“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乔莉站起身，提着电脑包出了门，陆帆送她出去，然后又转回了欧阳贵的房间。
乔莉觉得欧阳贵对自己的评价很有意思：守口如瓶。他怎么会这么想呢？她哪里知道，整个公司看过欧阳贵女儿照片的人，除了何乘风、琳达，就只有她一个。欧阳贵并不是为了炫耀或者展示亲情，才把女儿的照片拿给她看。自从有了那个小小的细节之后，欧阳贵就不经意地与陆帆、云海和瑞贝卡聊起过女儿，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和所说的话，都表示乔莉从来没有和他们谈论过这个话题。这件事情让欧阳贵对乔莉有了另一番认识，要么，是这个女孩性格内向，要么，就是她一向不多嘴多舌，能够探听秘密而不传播秘密。她显然不是一个内向的人，而且她善于自卫，她发邮件，不仅狠狠地给了施蒂夫一拳，而且某种程度上，也是还了何乘风与自己一招。此外，在面对方卫军的骚扰时，她也是交了一份与众不同的答卷，在欧阳贵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好的学生，是一个可用之才。
乔莉回到房间后，并没有休息，而上马上开始上网，搜索企业改制的相关话题。看来这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她想起父亲老乔说的，各省、各个企业都有不同的规定与问题，那么晶通呢？她皱起了眉头，本来自以为多么了解情况，现在看来，自己了解的情况不过是冰山一角，大部分的内容都掌握在欧阳贵与陆帆等人的手中，她还是一个小小的卒子。不过，她还是很高兴自己能发挥一些真正的作用，比如向翠茜传递假情报，挑拨市场部与雷小锋的关系。这两件事情都有些奇怪的地方，周祥不是还在赛思中国吗？为什么要通过他向SK传递消息？他是被SK收买了，还是也参与了其中的工作？不对，如果说周祥参与了部分工作，那么就不用再通过翠茜了，直接告诉他就完了，弗兰克也不用叮嘱她不要在周祥面前流露信息。那么雷小锋呢？为什么何乘风要把他捧为大项目总管，而背地里，欧阳贵与陆帆又要挑起他与其他部门的矛盾呢？
乔莉久久不能平静，一会儿看网上改制的内容，一会儿想一想晶通项目，不知折腾了多久，实在是困极了，她连电脑都没有关，和衣靠在沙发上，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她睁开眼，落地灯亮着，那么现在还是晚上了。她又闭上眼睛，过一会儿，房间里叮咚声大作，她又睁开眼，判断了一下，是门铃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居然是早上八点！她惊得一下子跳起来，幸好昨天夜里衣服没有脱，于是赶紧理了一下头发，打开了房门。
门还没有完全打开，瑞贝卡就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她一边往里闯一边嚷：“你怎么不接电话？怎么不开门？！”
“我刚刚在洗手间，”乔莉道，“怎么了？”
“完了完了完了！！”瑞贝卡一屁股跌坐在沙发上，“这下全完了！”
“到底怎么了？”乔莉惊讶地道，“今天不是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了吗？”
“全完了！！”瑞贝卡一口气道，“今天的日程是带一些高级客户与官员打高尔夫，我们已经订好了洞场和时间，结果薇薇安居然忘记给球场打押金了，现在球场全完了，一个空位子都没有了！”
乔莉张了张嘴，一下子没说出话来，这个麻烦可搞大了，半天她问：“薇薇安呢？”
“她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叫也不开门，她说她不想活了！”
“不想活了？”乔莉不知说什么好，“那这么多人怎么办？怎么向公司交代？！”
瑞贝卡猛地一抬手，捂住脸朝后一倒，脖子仰在沙发靠背上：“我辛辛苦苦干了那么多天，全被她搞砸了！我千辛万苦搭好的台、唱好的戏，全被她搞砸了！她不想活，我还不想活了呢！”
乔莉站在原地，昨天晚上欧阳贵的话浮现在脑海里，她看着瑞贝卡痛苦的模样，突然觉得她很可怜。也罢，乔莉想，就当一回恶人，也当一回好人，既完成了工作也为瑞贝卡出一口恶气。想到这儿她关好房门，顺手给瑞贝卡递了一瓶矿泉水：“瑞贝卡，我有个主意。”
“什么主意？”瑞贝卡放下手，无力地望着她。
“她不是不想活了吗，你也可以没有办法啊，就把人都晾在原地，公司一旦追查，都是薇薇安的责任，这样也怪不到你的头上，你也没必要为难自己。”
瑞贝卡没有说话，慢慢直起了身体，她狐疑地盯着乔莉，道：“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
瑞贝卡想了想，是没有什么不妥，但是自己努力了这么多天，功夫就全都白费了，而且公司一旦追查，她就算没有过，也没有功了。何况这样一搞，万一薇薇安反咬一口，说是自己没有提醒她什么的，自己的麻烦就大了，不行不行。她心烦意乱地想，再说，她放着不管，翠茜也会想办法管的，这段时间自己已经失宠于薇薇安，怎么能再放手不管呢？她又看了看乔莉，这安妮也真歹毒，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薇薇安又没有得罪她，干吗置人于死地？瑞贝卡觉得有些心凉，职场里的人真是没有人性啊，这安妮，自己刚和她好一点，她就干出这样的事情，将来自己有什么把柄落在她手上，还不得死于非命啊。想到这儿，瑞贝卡道：“我不和你说了，我去球场想想办法。”
乔莉一愣，觉得瑞贝卡似乎把自己的意思理解反了，她不知所措地看着瑞贝卡慌张地逃出自己的房间，不禁轻轻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建议她，天天说薇薇安坏话的是她，关键时候要保薇薇安的也是她，真不明白她怎么想的。
乔莉机械地走到电话旁边，拿起话机，拨了刘明达的电话，这个时候，她内心几乎没有任何想法了。这个动作在她之后的人生旅程中，多次像电影一样闪回重放，让她百思不得其解，也让她对自己、对人生的认识更进一层。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如此迅捷坦然、毫不犹豫？那些从家庭里学到的、浸透了中国古典文化教育的优雅、礼让、清高与士可杀不可辱的倔强，在此时不仅土崩瓦解，而且似乎有着一脉相承的力量。乔莉不明白，这前后有什么联系，她只是凭直觉认识到，如果没有小时候的教育，她在此时的动作不会那么协调和流畅。
如果说，之前的邮件与方卫军事件，她只是出于本能所做的自保与出击，那么这次这个动作，则是一种能力的进步。从此时起，她把自己从小时候理解的“好人”范畴里划了出去。
“嗨，”乔莉道，“你们到球场了吗？”
“没呢，”刘明达道，“我在陪老板吃早饭。你呢，怎么还没下来？”
“你别出声，有件事情要你帮忙。”乔莉道，“市场部出问题了，薇薇安忘记把押金划到球场的账上，估计你们去了之后，球场已经不会再有空位了。你一定要帮我稳住局面，千万不能乱，不然，我们公司的脸就丢尽了。”
“什么？！”刘明达惊道，“那她们人呢？”
“她们都在球场。”乔莉想了一下，她担心刘明达会马上告诉雷小锋，雷小锋若此时去找薇薇安，那么瑞贝卡就会知道是自己把这件事说了出去，“你赶紧先过去，帮我盯着点，我去盯着晶通的客户。”
“好啊，”刘明达道，“你当心点。”
等刘明达挂上电话，乔莉马上给王贵林拨了过去：“王总，在哪儿呢？”
“我在房间，”王贵林道，“高尔夫我不会啊，正好还有几个专家也不去，我们打算上午在房间里聊聊天，中午一起吃饭，谈谈电子行业的发展。”
“这么好的事情！”乔莉笑道，“王总怎么不喊上我？”
“呵呵，”王贵林道，“你们年轻人不去打球吗？”
“打球有什么，我更愿意学习技术。”乔莉道，“我一会儿去您房间吧，参加你们的电子行业发展峰会。”
“好，好。”王贵林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乔莉挂了电话，又给陆帆打了个电话。陆帆知道后也大吃一惊，这事儿关系到许多客户与专家，还有部分领导。他连忙给欧阳贵打了电话，欧阳贵道：“你拖住于志德和省里的几个领导，我带着其他人继续过去，我们就装作不知道。”
陆帆说了声好，欧阳贵又问：“安妮呢，她在做什么？”
“她陪王贵林和几个专家在酒店聊电子行业的事情。”
“嗯。薇薇安呢？”
“她把自己反锁起来了，”陆帆道，“听说很难过。”
欧阳贵冷冷地哼了一声：“雷小锋知道了吗？”
“应该知道了。”
“好，就这么办吧。我去球场，你拖住于志德。”
陆帆挂上电话，来到大厅，于志德和一帮人站在一起，他正要过去寒暄，突然看见雷小锋沉着脸站在旁边。陆帆走过去说：“雷总，一会儿去打球啊，今天我们好好比一比。”
雷小锋没有吭声。陆帆道：“刚才我看见薇薇安去房间换衣服，听说她的高尔夫打得不错，新同事又是美女，我们都要手下留情。”
“薇薇安？”雷小锋问，“她还在宾馆？”
“应该在吧，我们的车不是九点出发吗？”
雷小锋走到一旁，和刘明达耳语了几句，然后转身离开了大厅。陆帆瞧着他的方向是朝电梯那边去的，于是微微一笑，走到于志德身边和他聊了起来。
雷小锋上到二十二层，走到薇薇安的房间门前，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他不放心，摁了摁门铃，没有人开门，他又摁了摁，还是没有人开门，他等了一会儿，第三次摁下了门铃，心道这一次没有人开就算了。然而屋内静悄悄的，他觉得薇薇安已经不在房间了，摇摇头转身要走，突然，他听见屋内爆发出一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Get out（滚）！”
雷小锋勃然大怒，立即开始反复地摁门铃，但随他怎么摁，屋子里都不再有回音。他气得用拳头砸门，但是门内依然没有反应。雷小锋吼道：“薇薇安，你不要装了，我知道你在里面！”
“滚——！”又是一声尖叫，只不过这次换成了普通话版本。
“薇薇安，你太不像话了，”雷小锋厉声道，“你赶紧开门！”
薇薇安没有开门，也没有再发出声音。这时，一个服务员赶了过来：“请问先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雷小锋见引来了人，想想两个总监在酒店隔着门吵架终是一件丢人的事情，传出去名声也不好，便摇了摇头：“没事儿，我以为同事在里面睡着了，怕他影响工作。”
“他……”服务员小心地问，“他还在吗？”
“他已经走了，”雷小锋道，“不好意思。”
他转过身，下了楼，此时接众人去高尔夫球场的大巴已经到了，雷小锋忐忑不安地上了车，这事儿要是解决不好怎么办呢？这一车子人怎么解决呢？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又生气薇薇安对工作不负责任，思来想去，他都觉得无论如何都要写一封“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为什么会失败”的总结邮件，发送给相关的几个部门，让大家在做任何一件事情的时候，都要有责任心，有应变的能力，绝不能用薇薇安的态度对待工作。鉴于薇薇安是香港来的新同事，雷小锋决定再给美国总部发一封邮件，把这事儿说清楚。
车到了球场，一行人神清气爽地下了车。天气格外晴朗，经过前两天小雪的洗礼，空气中充满了清新的感觉。此时知道真相的只有陆帆、雷小锋与刘明达。陆帆不动声色地陪着于志德和几位领导，雷小锋已经打定主意要向总部与何乘风告一状，便不再管事情的发展，而是慢慢地走在最后。刘明达想着乔莉的叮嘱，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可是做什么似乎都帮不上忙，再说老板还走在最后，自己怎么能往前跑呢？便索性亦步亦趋地跟着雷小锋，什么都不管了。
这时，翠茜与瑞贝卡迎了出来，翠茜满面笑容地道：“大家早上好啊，为了等会儿大家能打一次完美的高尔夫，我们事先帮大家订好了练习场，让大家先热身一个小时。”
众人听得一愣，这次峰会来了将近三百人，最后决定来打球的，却只有三十多人，这里面又有十几个是高尔夫爱好者，既然赛思中国请打高尔夫，又是石家庄最好的球场，怎么也能打个满场吧。但是市场部的小姑娘说得明明白白，是先热身一下，众人也不好说什么，有几个人从没有打过高尔夫，还很高兴地说：“这样好啊，可以先学习学习。”
那些老打高尔夫的爱好者也只好随着下了场，有几个人脸色阴沉，原本在来之前，他们知道会议日程有高尔夫这一项，就彼此约好了切磋一下，现在倒好，成了练习场上的小兵了。他们索性不打，坐在旁边喝饮料，等着这一个小时结束后，正式上场打球。
刘明达第一次正式打高尔夫，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新鲜。为了这次活动，他在北京的时候还专门去一家高尔夫俱乐部学过一次，花二百块钱找了个教练，学了学姿势与基本打法，本来心中还带了怯，没想到占了便宜，一来就下练习场。他开心地站在发球台，挥舞着球杆，对着小球嗖嗖地挥出去。
陆帆陪于志德、张亚平等人坐着喝饮料，于志德道：“陆总在美国待了那么多年，高尔夫肯定打得不错。”
陆帆笑了笑：“我也一般，美国那边工作忙，一年也打不了几次。”
“陆总，”一个官员道，“我在美国打过高尔夫，很便宜的，二十美金打一次，听说也有好的，也要几百美金的。”
“呵呵，”陆帆道，“最好的球场要一千多，不过大部分很便宜，普通美国人打一次花个几十块钱，不像中国，基本上找不到便宜的地方。”
“中国人多地少嘛，”于志德道，“不像美国，地多人少，价格自然便宜了。”
众人纷纷点头，陆帆远远地瞧了一眼，见翠茜与瑞贝卡像两只蝴蝶一般，在练习场中飞来飞去，一会儿点头哈腰，一会儿从小包里掏出什么，戴乐和会务公司的几个女孩更是满场乱窜，不知在忙些什么。陆帆暗自摇头，心想瑞贝卡和翠茜也够倒霉的，摊上薇薇安这样一个老板，听说这个香港女人，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离开香港做事情，真是四六不靠啊。
这时，于志德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喂，是我，我在会场呢，什么？！”他的声音略高了一下，其他人没有在意，陆帆别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瞟着他，只见于志德的脸色异常阴沉。此时太阳升上去了，一小块光的阴影落在他的脸上，于志德紧紧地拿着手机，贴在耳朵上，渐渐地，他的脸色越来越舒展，嘴角也向两旁翘起：“好，好，我知道了，方便的时候再通电话。”
他放下手机，轻轻向后一靠，眼角眉梢全都透着愉快的气息。陆帆暗自猜想这是一个什么电话，这时，张亚平也接听了电话，和于志德一样，他也先是一惊，继而一喜，放下电话后，他和于志德耳语了几句。陆帆隐隐听到一句：“恭喜啊。”就再也听不见了。
陆帆预感到是晶通企业改革方案有了结果，是批了于志德的？那于志德为什么在开始那么生气？是批了王贵林的？那于志德又喜从何来？陆帆若无其事地坐着，闲聊着美国顶尖的几个高尔夫球场，心里越来越好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他看向欧阳贵，就见他正陪着几个专家和企业家闲坐一旁。不知欧阳贵说了什么，众人哄然一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这时，欧阳贵也接了手机，陆帆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只见他挂上电话，向自己这边瞄了过来，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把眼光挪开了。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瑞贝卡与翠茜却不见踪影，坐着等候的人开始不耐烦起来，有人问陆帆：“陆总，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
“应该快了吧，”陆帆四处遥望，“我们市场部的美女呢？是不是去办手续了？”
“一直听说IT业无美女，”一个人打趣道，“我看赛思的几位美女都不错啊，”他朝戴乐公司的几个小姑娘望去，“都是年轻有为的人才。”
“那是会务公司的，”陆帆笑道，“我们公司的是刚才穿蓝西服的两个。”
众人又笑。张亚平道：“陆总的手下就很漂亮，那个叫安妮的……”他四下看了看，“陆总，你的兵呢？”
“我的兵今天病假，”陆帆皱起眉头道，“女孩子就是麻烦。”
“病假没事，产假就麻烦了。”张亚平苦着脸道，“我前几个月招了个秘书，刚签了正式合同，她就告诉我她怀孕了，我一不能开除她，二不敢让她干重活，现在连电脑都不敢让她多看，我哪是请秘书啊，我整个请了一个妈。”
“张总，这就是你不对了，”旁边走过来一个人打趣道，“人家进了你公司就怀孕，这恐怕是你的责任吧。”
众人哈哈大笑。
“你们都说安妮好，”于志德心情大好，居然也当众说起了女人的话题，“我看市场部的那个小姑娘就比她漂亮，那个个子高高的、皮肤特别白、腿特长的那个。”
“你是说翠茜？”陆帆笑道，“她是市场部最年轻的一个。”
“女人的漂亮本来就不一样，”张亚平道，“关键还是看个人喜好。于总喜欢大美人，我喜欢小美人，就像打球，于总没有十八洞从来不打，我经常和别人打小九洞，有个半场就开心喽。”
“我哪有那样，”于志德道，“今天是为了陪你和陆总嘛。对了，陆总，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啊？坐得手都痒了。”
正在这时，瑞贝卡领着戴乐公司的两个女孩走了过来，瑞贝卡满脸堆笑地道：“各位领导，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刚刚我们才知道，球场的安排出了一点问题，我们现在有二十张十八洞的卡，还有十六张九洞的卡，请问有没有哪位领导不喜欢打时间长的，可以选择九洞啊？”
众人俱是一愣，哄地笑了起来，于志德差点把一口饮料喷出来，他咳了几下，指着张亚平道：“这位领导，这位领导喜欢打九洞，有半场他就够了。”
张亚平又好气又好笑，轻轻拍了于志德一下，学着四川方言道：“于总，做人要厚道。”
“有没有人打九洞呀？”戴乐公司的一位年轻漂亮的小美女嗲声道，“如果有人打九洞，我们是全程陪同，帮忙拎包哟。”
“真的假的？”顿时有人来了兴趣，“你们陪着一起去？”
“当然了，”另一个小美女道：“球场自己安排错了，只好同意我们也一起去喽。”
“我们去，”有几位外省的企业家走了过来，“九洞也无所谓了，只要美女陪就可以了。”
于志德、张亚平都不作声，陆帆知道他们想好好打一场，便道：“瑞贝卡，我今天要好好陪于总他们打一场球，一定要让他们见识见识我的球技，你们九洞的有美女陪，把我们几个十八洞的牌子留下来。”
中午时分，打高尔夫的一行人还在球场上，尤其是打全场的，陆帆与张亚平、于志德等人有说有笑地扯着闲篇。
留在酒店的众人照例吃了一餐自助，王贵林和几位专家谈得十分投机，乔莉混在他们当中，给他们拿拿饮料，偶尔随便说点什么，倒也不觉得闷。她不知道球场那边的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便抽空给瑞贝卡打了个电话，瑞贝卡没有接，乔莉只得作罢，陪着王贵林他们在餐厅边吃边聊。
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拿过来一看是瑞贝卡。“嗨，”乔莉低声道，“问题解决了吗？”
“解决了，”瑞贝卡道，“我都快累死了，我们在高尔夫球场和所有来打球的人好说歹说，高价买到了一些全场的，还有一些半场的，求爷爷告奶奶的，唉！”
“解决了就好啊，”乔莉道，“吃午饭了吗？”
“你帮我一个忙，”瑞贝卡道，“我刚才给薇薇安打电话，她也不接，我已经发短信告诉她事情解决了，你帮我叫点东西送到她房间，顺便看看她，就说我很担心她。”
“好。”
“安妮，”瑞贝卡严肃地道，“你不要和她多说话，尤其是一些不应该说的话。”
“好，”乔莉笑道，“你就放心吧。”
“我要是放心就好了，”瑞贝卡道，“稍微松一口气事情就乱成这样，你千万别再给我惹祸了。”
“好好，”乔莉道，“我这儿陪客户呢，一会儿就去看薇薇安。”
“别一会儿啊，马上，马上。”
“好，马上。”
乔莉打了酒店的订餐电话，让他们送一碗牛肉面和一份甜点去薇薇安的房间。半个小时以后，酒店居然又把电话打回来了，说薇薇安的房间没有人，问乔莉是不是弄错了。
“应该有人的，”乔莉道，“这样吧，我过来看一看。”
她放下电话，和王贵林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来到薇薇安的房间前，一个服务生推着餐车正站在走廊里。乔莉看着门上挂着“请勿打扰”的牌子，便道：“这不是有人嘛，叫服务员来开门。”
一时服务员到了，却不肯帮乔莉开门，说是未经客人允许。乔莉只得摁门铃，也没有人接，乔莉无法，只得打电话到总台，说明了自己和薇薇安是一个公司的，现在需要进她的房间。总台的服务生大约请示了值班经理，又过了十分钟，一个穿制服的男人赶到了，他示意服务员开门。服务员刚刚把钥匙插进锁孔，门里就传来一声尖叫：“谁？！”
“薇薇安，”乔莉道，“我是安妮啊。瑞贝卡让我告诉你，事情已经解决了，她们现在还在球场，她很担心你，让我送点吃的来。”
门内没有动静，乔莉冲服务员点点头，服务员继续扭动钥匙。门刚刚打开，一个枕头就飞了过来，吓得服务员往旁边一躲，险些撞翻了餐车。薇薇安在房内尖叫道：“滚！我不要吃东西！谁都不许进来！”
乔莉只得退后一步。值班经理赶紧关上门，为难地看着乔莉。乔莉气不打一处来，笑了笑道：“那麻烦把这些送到我房间吧。”她把房间号告诉了服务生，“你们帮我开个门，放进去就可以了，我现在还有事，不能跟你们去了。”
“好吧，”服务生把单子拿出来，“麻烦您签个字。”
乔莉把单子签了，继续回到餐厅。她边走边想，这个薇薇安，之前在公司都挺正常的，怎么说发疯就发疯？大家都是同事，又不是家人，哪能由着你这样发神经？真是讨厌！想到这儿，她想起了瑞贝卡，只得打电话给她说已经告诉了薇薇安，也给她点了吃的，但是薇薇安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吃东西。
“她情绪怎么样？”
“她不肯开门，”乔莉道，“听声音还行。”
瑞贝卡长出一口气：“那我就放心了，谢谢呀。”
“不谢不谢。”乔莉返回了餐厅，王贵林等人正朝外走，乔莉笑道，“王总，你们吃完了？”
“我们聊得很投机，”王贵林道，“我打算下午请大家去咖啡厅吃茶，你去不去？”
“我当然去了。”乔莉笑道，“我听了一个上午，学到了很多东西。这样吧，就由学生请客，请诸位老师喝一杯吧。”众人都说可以，于是一行人来到咖啡厅，叫了茶水点心，又开始闲聊起来。
大约下午两点，全场的高尔夫结束了，陆帆与张亚平、于志德等人下了球场，打半场的人早在休息区等候了。李忠上午虽然跟来了，却不敢提自己上场的事，一直等在休息区内，此时点头哈腰地走过来：“陆总，打得怎么样？”
“还是于总最厉害，”陆帆笑道，“我和张总打平了。”
“陆总让着我，”张亚平笑道，“不然我哪是对手。”
李忠一边点头，一边给他们递饮料。于志德道：“早上我吃得多，还不觉得饿，老张你呢？”
“我饿了，”张亚平道，“我没有经验，吃得比较少。”
“你是按半场吃的吧？”于志德笑道，“今天我们要是不在，你肯定跟着美女打半场去了。”
张亚平哈哈大笑。陆帆觉得于志德自从接了电话之后，心情十分畅快，和他接触了不少次，从未见他像今天这样活泼有趣，不停地说笑话。陆帆陪着他们小憩了一会儿，等人到齐之后，全体人员上车回到世纪大饭店。世纪大饭店特地在一间小厅给他们留了自助餐，众人边吃边聊，一直折腾到下午四点，方都散了，各人回自己的房间休息。
陆帆刚刚回到房间，电话响了，是欧阳贵：“弗兰克，晶通的事情有眉目了。”
陆帆嗯了一声，欧阳贵继续道：“省里已经批了报告，是王贵林的。”
陆帆轻轻啊了一下，意思是，难怪于志德上午刚接电话时脸色那么难看，果然事情有变。欧阳贵以为他是因为王贵林得势而惊讶，道：“晶通电子改革小组的组长是两个人，一个是省国企改革领导小组的邱主任，另一个是于志德。”
陆帆又啊了一声，道：“这么说，虽然省里批了王贵林的方案，但日后掌握晶通电子大权的人还是于志德？”
“对，”欧阳贵道，“明着是王贵林赢了一局，暗里他又败了一次。不过于志德这个掌门人也不好当，王贵林这个方案，对他没什么好处。”
“那我们现在……？”
“你赶紧找到安妮，让她把情报传出去。琳达那边我来安排，一定要逼着SK在我们之前先开口。”
“好，”陆帆道，“我马上办。”
陆帆拨通了乔莉的手机：“安妮，你在哪儿？”
“我陪王总他们在咖啡厅。”乔莉道，“你们回来了？”
“你听着，”陆帆道，“今天开始找机会，把消息从翠茜那儿传出去，晶通的事情已经有定案了。”
“你等一等啊，”乔莉笑着站起来，离开座位，走到一个角落，“什么定案？”
“你跟着王贵林一天，他有什么变化吗？”陆帆没回答，反过来问道。
“变化？”乔莉一愣，“没有啊，他跟以前一样，”她想了想，道，“他好像从来没有什么变化。”
“省里批了他的改革方案，但是晶通改革领导小组的组长是于志德。”
“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晶通改制后的第一把手铁定了是于志德，但是改制方案基本上按王贵林提的走。”
乔莉又是一愣，她闪电般地回想了一下今天王贵林的表情，却找不到哪怕一丝的流露，而且他还是那么热情地在讨论电子行业的改革问题。她的心情不禁有些沉重，不知为什么，王贵林的失势让她感到怅然，虽然王贵林不是理工科科班出身，对业务的理解也没有于志德精准，但是乔莉觉得，他比于志德更热爱晶通电子，更符合未来第一把手的形象，她喟然道：“哦，是这样。”
陆帆的眉头轻轻一皱，乔莉的声音传递出很多信息，她似乎在为王贵林感到不公，刚才的回答也一点都不职业化，跑销售怎么能和客户建立起真正的感情呢？何况晶通电子局面如此复杂，她只和王贵林见了几面，怎么能把情感天平倾倒于一边？陆帆没有深究，道：“你想办法去办吧，这事儿越快越好，有消息马上通知我。”
“好！”乔莉挂断电话，回到桌边，王贵林正激情洋溢地讲着晶通未来发展的可能，乔莉轻轻坐下来，感到一种说不出的无奈。
这天晚上的晚宴，是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的最后的晚餐，晚宴在大宴会厅举行，不再是自助餐的形式，而改为圆桌，来宾们按照安排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由于一些人不想参加晚宴，最后留下的有二百一十二人，正好二十一桌。面对众多圆桌的，是一个小舞台，舞台的背景是一座抽象的高高的山峰，一排醒目的红字压在山峰之上：“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红字下方还有一把刀与一把剑的灰色的剪影，剪影旁边有两行小字：“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倚天不出，谁与争锋！”
“呵呵，”张亚平对陆帆道，“你们这是武林大会啊？”
陆帆道：“我们的市场总监是香港人。”
两个人会心一笑，都不再议论了。这时灯光暗了下来，一束追光打在舞台旁边的小讲台上，一个盘着高得不能再高的发髻、穿着一件吊带低胸晚礼服的女人款款走到小讲台前，她微仰着下巴，轻轻环顾四周，台下的人不明白她的意思，都盯着她看。她继续保持沉默，再一次环顾四周，翠茜坐在市场部的桌前猛地鼓起掌来，于是掌声稀稀拉拉地在各个桌前传播开来，直到宴会厅里响声一片，薇薇安这才满足地一笑，轻轻朝台下点了点头。
雷小锋想起她上午在房间里对着自己尖叫出的“get out”，气不打一处来。这个薇薇安，把难题踢给下面人，现在跑上来装腔作势了。他看着她的低胸晚礼服，领子低得不能再低了，整个胸前开了一条小衩，一直露到腰带处，乳房大半都露在外面，只掩住了重点部位。他不禁哼了一声，对刘明达道：“像个妓女！”
“就是，”刘明达也觉得她露得太多了，“这又不是娱乐圈的会议，这是电子行业峰会。”
张亚平坐得比较靠前，他碰了碰陆帆：“陆总，波涛汹涌啊！”
陆帆嘿嘿一笑：“你有兴趣？她可是未婚。”
“未婚？！”张亚平惊讶地打量着薇薇安，“她多大，四十？”
“你真该打！”陆帆笑道，“你下次见了她，就猜她二十八。”
“到底多大？”张亚平道，“透露一下。”
“三十七，”陆帆道，“还有兴趣吗？”
“你才该打呢，”张亚平笑道，“这模样猜她二十八，我还有没有良心。”
“你还有良心？”陆帆乐道，“你要有良心，她就真的是二十八了。”
大约见台下大部分人都在窃窃私语，薇薇安猛地抬高了声音：“这是一次非常高水平的、盛大的会议，是一次电子行业的伟大的会议！”
扩音器吱的一声啸叫，台下的人吓了一跳，立即安静了下来。幸好大家下午吃饭都比较迟，肚子并不饿，但也有人面对佳肴美酒，却迟迟不能动筷子，感到很不耐烦，抱怨道：“妈的，不就是开个会嘛，又不是婚礼！”
好不容易薇薇安的演讲完毕，然后她宣布，为了活跃气氛，赛思中国提供了三次抽奖机会，每一次都有一个大礼送上，抽奖以各位的房间号为准，现在抽第一个大奖。一个礼仪小姐将一个小木箱送上台，薇薇安道：“现在，我们要请一个抽奖嘉宾，他就是河北省信息产业厅的赵处长。”
底下的人纷纷鼓掌，一时赵处长上了台，抽中了一张纸，薇薇安示意他念出来，大约他离薇薇安太近，红着脸擦了擦汗道：“2088！”
张亚平掏出房卡，乐道：“是我啊。”
陆帆、于志德等人纷纷朝他鼓掌，表示祝贺。张亚平快步上台，薇薇安问了他的姓名与职位，嗲声道：“张总，你猜，这个奖品是什么？”
“我猜不出来。”张亚平站在薇薇安身边，见她浓妆艳抹，两只眼角全是皱纹，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但是她的身材不错，一对乳房在自己眼前白得耀眼，他不禁稍稍朝后退了小半步，笑道，“我猜不出来。”
“这个大奖就是——”薇薇安轻声一笑，音效师连忙加了一小串鼓点，薇薇安道，“我给你的一个拥抱！”
未等台下人和张亚平明白过来，薇薇安近身上前，将张亚平紧紧抱住，顿时，台下掌声一片，不知是哪个角落，还传出一声尖锐的呼哨。张亚平血朝上涌，一张脸立即涨成了猪肝色。于志德轻轻一拉陆帆，两个人拼命忍住了，在台下扑哧扑哧地笑。
良久，薇薇安松开了张亚平，笑道：“刚才，是我和张总开了一个玩笑。我们的第一个大奖就是，赛思中国的促销大礼包！”
台下笑声一片，再次响起了掌声。张亚平心想，什么不好给，给我赛思中国的促销大礼包，我仓库里堆着几十个呢！他笑着从礼仪小姐手上接过礼物，对着台下挥了挥手，便要下台，薇薇安道：“张总，你不送我下去吗？”
张亚平一愣，薇薇安已经挽住了他，拿着话筒道：“我们第一轮抽奖结束，请大家开始用餐。第二轮大奖稍后抽出，敬请期待！”
张亚平和薇薇安成双成对地下了台，张亚平陪着她走到市场部的桌前，还要帮她拉一下椅背，看着她在位子上坐下，又说了几句好话，这才脱了身，赶紧朝自己的座位走过去。他到了近前一看，陆帆与于志德已经笑得不行了，其他人也是面露笑容，哈哈地看着他。
张亚平一屁股坐下来，把大礼包递给陆帆：“陆总，这奖品我还你了。”
“你这个还给我没什么，”陆帆笑道，“那个拥抱就没法还了。”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张亚平实在没法，笑道：“拥抱也算大奖，”他在胸前比画了一下，“确实够大！”
晚宴正式开始，乔莉坐在市场部旁边，想着陆帆交代的任务，便不时地打量翠茜。为了配合薇薇安的大红礼服，翠茜穿了一件红色的连衣裙，脖子上又戴了一根造型别致的项链，看起来非常漂亮。翠茜紧紧挨着薇薇安，一会儿为她夹菜，一会儿为她倒酒，体贴入微，无比关切。瑞贝卡穿着黑色套裙，从服装上就被翠茜比了下去，她又不好隔着翠茜帮薇薇安夹菜，只能敬几杯酒，说几句动听的话。
众了吃了一会儿，薇薇安又起身走了。乔莉端着杯子走过来，坐在薇薇安的位置上，翠茜道：“安妮呀，你来敬酒也不挑个时候，我们老板不在啊。”
“那我只好敬敬戴总和几位美女喽，”乔莉道，“今天的晚宴真的不错啊。”
“哟，”瑞贝卡处处被翠茜挟持，一口恶气没有地方出，对乔莉道，“这话听着像总裁嘛。”
“我哪儿敢呀，”乔莉笑道，“我这辈子能当好一个小销售就不错了。”
“安妮，”翠茜道，“这话可不要这么说，俗话说得好，不想当将军的小兵不是一个好兵嘛。来来来，我敬你呀。”
瑞贝卡阴着脸不作声，戴乐等人更是不便说话，这市场部里打内战，他们是谁都不敢得罪。乔莉略坐了坐，见瑞贝卡不悦，只好和翠茜扯闲篇，眼睛一转道：“翠茜，你这裙子挺好看的，在哪儿买的？”
“国贸啊，”翠茜得意地道，“不错吧？”
“你真有眼光，”乔莉道，“我就买不好连衣裙，总是不知道穿什么好看。”
“买衣服你找我呀，”翠茜道，“我最喜欢逛街了。”
“真的？”乔莉道，“那我们回北京去逛一次，我还想在春节前买件新裙子呢。”
“那容易，我周末就去国贸，你去不去？”
“当然去了，”乔莉低声笑道，“我们约定了。”说着，她略略一抬头，便瞧见瑞贝卡充满恨意的眼光，她心内一惊，猛地想起这样约翠茜肯定会让瑞贝卡不舒服，便笑了笑道，“瑞贝卡，你去吗？”
“周末我要加班，”瑞贝卡道，“你们去吧。”
乔莉知道自己又得罪了瑞贝卡，她有点后悔这会儿跑来套话，应该趁晚宴结束后的空当去约翠茜，但现在后悔也迟了。她想了想，自己以后要注意这方面的事情，八面玲珑可得好好练习，现在先把工作完成了再说。想到这儿，她也坦然了几分，和戴乐等人聊了几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薇薇安此时又上了台，开始第二轮的抽奖，这次得奖的是戴乐公司的一个小美女。小姑娘乐得赶紧跑上台，薇薇安矜持地和她握了握手，把一个电脑包送给了她。
晚宴到此时已经接近尾声，除了外地的客人，石家庄本地的客人大部分都撤出了宾馆。而此时的付国涛还和琳达在BTT的案子上焦灼，薄小宁正在和他通电话，晶通电子改制大局已定，于志德即将成为新企业的一把手。付国涛与薄小宁都分析了庆丰公司的风波，他们认为省里面如果一心要查于志德，就不可能再把他捧为改制小组的组长之一，看来于志德的家庭帮了他大忙，庆丰公司的事情仅止于庆丰公司，于志德依然是最大的赢家。
“付总，”薄小宁道，“于志德那边的接触，是不是要加快？”
“我们不着急，”付国涛道，“等打听出赛思的价码我们再出价。”
“万一他们也在等我们呢？”
“应该不会。”付国涛道，“改制讲起来复杂，做起来也快，晶通的技术改造是发展的重点，省里不是批了王贵林的方案吗？如果照方子抓药，那是无论如何要进行技术改造的，而且越快越好；再说了，我们今年的业绩完成得好，多个晶通的单子，我们是大功一件，不打这个单子，我们也没有危险。赛思中国可不一样，上至何乘风，下至陆帆，去赛思几个月了，数字少得可怜，听说何乘风这两天就要去美国，现在他们卖鲜鱼，我们卖咸鱼，要拖，他们肯定拖不过我们。”
“那我们就再等几天？”
“等着！”付国涛斩钉截铁地道，“哎，这两天你和晶通的人接触了吗？”
“他们最后有一场高尔夫，于志德是高尔夫爱好者，去打球了，张亚平也陪着去了，不过，他们那个总工方卫军倒一直和我在一起，赛思的人可能得罪他了，一到吃饭时候他就给我打电话。我请他吃了两顿饭，他一个劲地夸我们的技术好、服务好，邪了门了。”
“你没问问他？”
“问了，他说赛思的人都很好，但是他是负责技术方面的总工程师，要从技术上来说话。付总，我们的技术比赛思没高太多吧？”
“估计是和赛思有矛盾，”付国涛道，“不过他讲起来是负责技术的总工，最后也得听大老板的。但是这样也不错，晶通内部就有人从技术上帮我们说话了，而且省里面以后问起来，晶通也会说，确实是因为我们技术好，才买我们的产品。”
“陆帆这个白痴，”薄小宁道，“连个工程师都摆不平。唉，老板，你什么时候过来啊？别老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啊！”
“快了，”付国涛道，“BTT这边我再耗几天，等签完合同就完了。”
薄小宁挂上电话，感到一阵轻松，只要于志德当上一把手，凭着父母和他岳父的关系，再加上SK自身的实力，以及大手笔的公关费用，要打下晶通应该不是一件难事。他把手机在手心里转了一圈，付国涛的能力没问题，就是做事情比较小家子气，前一段时间怕自己不肯发动家里的资源，给销售们发邮件，说晶通虽然安在了自己的头上，但是需要大家的帮助，摆明了要发动群众斗群众，现在又不肯向于志德开价，非要等赛思中国先开价，就凭陆帆那个窝囊废，凭什么和自己斗？现在这样最好，付国涛被耗在北京过不来，石家庄的事情就由他做主了，既然要他等，那就等几天，反正快过年了，他可以到处玩玩，顺便等等赛思所谓的“价码”！
赛思中国电子行业解决方案峰会的最后一个大奖也抽完了，得奖的居然是翠茜，她激动地上了台，薇薇安当众宣布，这个奖是价值三千元的沃尔玛超市的消费卡，可以在全中国的沃尔玛超市使用。台下的人反应平平，毕竟抽了半天，都是小奖，而最后这个奖项，实在有点不上台面，就是发一个新鲜有趣的小IT产品，也会比消费卡听起来好一些。
陆帆不动声色，心里却猜到这抽奖肯定做了手脚，除了第一个大奖是真抽的外，第二个和第三个奖，全部被薇薇安拿着当人情，一个送给了戴乐的公司，另一个给了自己的手下，看来这个翠茜很会讨她的欢心，就连衣服都穿一样的颜色。于志德却被翠茜的美貌吸引，悄声对张亚平道：“这个女孩挺漂亮的！”
张亚平对陆帆道：“陆总，什么时候介绍一下？”
“她是市场部的，”陆帆道，“改天找个机会。”
“不用不用，”于志德笑道，“欣赏一下就可以了，有些东西只可远观，不可近玩，女人也一样。”
张亚平微微一笑，心想这话倒是有感而发，自从几年前于志德和那个小情人好上之后，就再也甩不掉了，又是帮着开公司，又是帮着照顾“小舅子”，石家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要不是于志德的老婆温柔贤淑，换一个会闹的，早就闹翻了。平心而论，这个于志德倒是个讲感情的人，不像王贵林，做人做事滴水不漏，着实厉害啊！
瑞贝卡坐在台下，看着翠茜兴高采烈地拿了最大奖，心里像打翻了的四川酸辣酱，又是愤怒又是嫉妒，自己引狼入室，把翠茜弄到了市场部，不但没多一个助手，反倒多了一个竞争对象。现在的女孩个个人小鬼大，就像安妮，刚刚看见翠茜得势，就立即跑过来拉关系，还约好了一起逛国贸。瑞贝卡紧紧咬着后槽牙，想，总有一天，这两个贱货会落在自己手上，到时候有她们好受的！
晚上十点半，晚宴结束，大会正式闭幕，众人纷纷起身与石家庄当地的客人告别，王贵林、于志德、方卫军等人都表示要回家去了，欧阳贵、陆帆、乔莉等人一直把他们送上车。乔莉忽然想起这几天除了开会，除了今天晚上的晚宴，吃自助餐的时候都不见方卫军，她觉得有些诧异，又不好发问，只得和方卫军握了握手，方卫军冷冷地看了看她，什么话也没说就上了车。乔莉知道这个仇自己算结下了，恐怕一时半会儿，甚至更长时间，她都别想解开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目送着晶通的厂车缓缓驶出宾馆大门。
“安妮，”陆帆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身边，“翠茜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约了她周末去逛街，”乔莉道，“明天是周五，估计不是后天就是大后天。”
“要快，”陆帆道，“想尽一切办法把消息传出去。”
“放心吧，老板，”乔莉道，“我会努力的！”
“明天一早我们就赶回公司，”陆帆道，“七点钟在这儿集合。”
“好。”
欧阳贵正在接电话，不一会儿电话讲完了，他走到陆帆身边：“你跟我出去一下！”陆帆点了点头。乔莉忙道了个别，走回宾馆大厅，回到自己的房间。
这么晚了，陆帆跟着欧阳贵去哪儿呢？她想着这两天陆帆不时告诉她的消息，不禁对欧阳贵与陆帆的行踪充满了好奇。还有方卫军，她有点担心自己得罪的这个人会不会给晶通项目带来麻烦。再一个就是瑞贝卡，晚宴上她那充满恨意的目光，让自己和她之间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的关系，重又变得紧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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