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在赵海生的安排下,我到了一所大学的美术学院学画画,只是旁听,我不用考虑学分,画画没有压力,反而越见灵气。只是我不擅长交际,更不会推广自己,我的画,多半是画给自己看。我甚至懒得贴它们上网。

大学生活只是掩人耳目,我准确的身份是赵海生的情人。他很宠我,不停地给我钱,给我买礼物,我没有拒绝,但我总是把他们都统统地收起来,除了陪他出去吃饭,我都穿自己的简单的衣服。对于赵海生来讲,这无疑是一件让他不痛快的事,但这是我的底线,无论如何要保守的东西。也不是没有男生追我,除了情书,还有人跟在我后面吹口哨唱情歌。但我长期冷漠,别人自然会渐渐失去兴趣。这个世界仙女太多,不是非我一个不可。更何况,我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仙女过。

画画之余,我最大的爱好是做饭,我喜欢做饭,看赵海生或是米米狼吞虎咽地吃下它们。米米每个周末回来住,赵海生每个周末回去住。所以很长的时间里,米米并不知道我和赵海生的关系,直到有一次,她回来得较早,她是想给我一个惊喜,结果推开门的时候,看到赵海生在吻我。

我们慌乱地分开,米米并没有尖叫,她吐了一下舌头,冷静地把门替我们关上了。

赵海生多少有些尴尬,他拍拍我说:“没事,她迟早会知道的。”

我还是觉得很不安,催促他快走。赵海生走的时候,米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很轻快地说:“赵叔叔再见!哦,不对,姐夫再见哦!”

赵海生回头笑了一下,把门关上,走了。我扑过去,要揍她,她从沙发上跳起来,我们姐妹俩在客厅里追了老半天,我终于逮住了她,我命令她说:“以后不许乱叫,听到没有?”

“是是是。”她说,然后,她开始拼命地咳嗽,我吓得要命,赶紧放开她:“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她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骗你的,没事啦。”又圈住我,低声问:“姐,赵海生对你好不好?”

“恩。”我说。

她继续问:“你可甘愿?”

我看着她,她吐吐舌头,拖长了声音说:“赵海生嘛,也算是个好男人,可是,我不会喜欢他那种。实在是有点太老啦,我喜欢的男生,一定要是很阳光,很帅气,很会说话,还要有点拽拽的那种哦。”

“有了吗?”我问她。

“没有。”她摇摇头,“我们学校的男生,我一个都看不上。”

我拍拍胸口,暗自觉得庆幸,米米不适合恋爱,按她的脾气,要是爱起来,肯定是天翻地覆什么也不管的那种。

“姐姐。”米米说,“他们都说,我的病随时可能会死掉。”

“瞎说!”我捂住她的嘴,“谁这么胡说八道,我非揍他不可!”

“姐姐,我不会死的。”米米说,“我要是死了,留下你一个人,我怎么会安心呢,要是赵海生对你不好,也不会有人替你出气,对不对?”

“别胡说八道胡思乱想了!”我推开她,“你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给你!”

“姐姐,”米米说,“你等一等,我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呢。”

“恩?”

“你保证不生气我才说。”

“说吧,我保证。”

“我不想参加高考了。”

“为啥?”我急得差点跳起来。

“都说了不生气的。”她把嘴嘟起来,“你再这样,我怎么敢继续说下去呢?”

在米米继续说话以前,我已经在大脑里做了无数的猜测,很多个念头在我心里上下跳跃,翻滚,但,都远不及米米说出来的话让我震惊。

她说:“我想去唱歌。”

在我呆若木鸡的表情里,她赶紧解释说:“姐,不是在酒吧,夜总会当歌手的啦,我是说,去当歌星,当明星的那种。”

吓我一跳,谈何容易!我只当她痴人说梦!

我把一颗就要跳出来的心脏强行按回去,到厨房里去做饭,做得差不多的时候米米溜进来对我说:“姐姐,借我点钱。”

“你要做什么?”

“去参赛。”她说,“歌唱比赛,我需要买服装什么的。”

“你疯了。”我说,“吃完饭给我好好做作业去!”

她很不开心的样子,一碗饭扒拉了半个多小时,但我不能这样子顺着她。米米是有美好前途的人,我必须要让她有美好的前途,她怎么可能去当什么歌手?

“姐,”米米问我,“你为啥画画?”

我咬着筷子,想了半天答:“挣钱。”

“恩。”米米说,“这是个很有力的理由。”

我堵住她的口:“但你不须挣钱,我以后可以养活你。”

她的情绪看来好转,很乖地点头,冲我做鬼脸。

但我没想到,米米还是去上海参赛了,出钱资助她的人,是赵海生。

我知道一切的时候已经晚了,米米在机场给我打来电话让我千万莫生气等她凯旋,随即就关了机。我赶到赵海生的办公室,那是我第一次去他的公司,我在公共汽车上捏紧了我的拳头想,我一定要当面告诉他,他也许有权决定我的一切,但米米的将来他却不能,他无权,无权!路上很堵,公车摇了半天才到站。我赶到他公司楼下的时候他已经下班,带一个女人正在上车。

“噢,吉吉。”他神色稍有不自然,“你怎么来了?”

又指着旁边的美女对我说:“我太太。”

原来他有太太。

我喘着气:“米米……”忽然就失语。

“米米有她的理想,你为什么不让她去试一试?”赵海生微笑着说,“你放心,我派了人陪她去,保证她安全回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他。

“对不起,吉吉。”他说,“这是米米的意思,我要尊重她。”

赵海生美丽的太太一直微笑。

我转身就跑,他没有跟上来。我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家,收拾好我的东西,准备离开。我知道赵海生没做错什么,他有太太,我早该想得到,他为米米做这一切,无非也是为了我。但我不想接受这个事实,也不想领这个情。他没有错,一切的耻辱都是我自己给自己的,我感觉自己像一根棚紧的弦,就差断的那一刻。我只知道,我必须走,不论如何,走掉,永远不再回头。

我把箱子合起来的时候门打开了。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赵海生。

他快步走过来,在后面圈住我,问我:“吉吉,你要去哪儿?”

我不说话,眼睛叭嗒叭嗒往下掉。

“你走不掉的。”他把我的身子掰过去,逼我面对着他。

“看着我的眼睛。”他命令我。

我不敢,却只能与他对视。

“你是我的女人,”他说,“从你十四岁的那年起,你就应该明白,你今生今世只属于我一个人,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把你找回来,不然,你可以试试的。”

我拼命掉眼泪,恨透了自己的沉溺,却没法挣脱那个怀抱。人世间苦痛太多,那是我十四岁时滋生的温暖的依赖,十七岁时夜夜最美的思念,十九岁的时候找到的唯一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我又怎忍放弃!

更何况,我早已经是没有了翅膀的鸽子,怎么还可以飞翔呢?

那晚,我画了一幅画,一只被剪掉翅膀的鸟,长了一张少女的面孔。我很喜欢,所以把它拍成照片,放进电脑里。赵海生走近电脑的时候,我飞快地关掉了屏幕。我知道,他不会喜欢看到这些。但他的手指握住我的,用鼠标重新点开了它。在我沉重的呼吸声里,他一直在研究那幅画,我试图解释,可我张不开嘴,在他的面前,沉默一向是我最有用的武器。

“很好。”他说,“吉吉你确实是个天才。”

我慌乱地站起身来:“我去给你泡杯茶喝。”

“不用。”他把我按到椅子上,俯下身来,看着我的眼睛说,“记住,我不喜欢你有翅膀,你这样自动自觉,我很满意。”

米米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她的电话打到赵海生的手机上:“姐夫,我进了复赛,我要在这里继续呆下去,想去恶补一下舞蹈……”

米米的声音很大,我听得一清二楚。

赵海生笑着跟她说:“恭喜你啊,米米,我就知道你行。不是让你有什么事都跟文姐说吗,她会替你安排好一切的,你只管找她。你要你钢琴已经买好了,过两天就送到家里来,对啊,是你喜欢的那一款……”

我的耳朵嗡嗡乱响。

赵海生接完电话,温柔地抱起我,在我耳边温柔地说:“亲爱的,你需要休息,明天再画吧。”

我继续着我的涂抹,用力的,不停止的。浓烈色彩泄露我内心强烈的不满。

“我跟她已经分居了,只欠手续。”赵海生轻声说,“你心里不要有想法,我是爱你的,吉吉,你是我唯一爱的女人。”

“噢。”我无力地答。

只是,除了相信,我还有什么别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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