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阴差阳错
高大霞沮丧地走来,旗袍下摆一片褶皱,头发因为出汗,也打了绺。
不远处,赢天下赌局门前传来一阵阵吼叫:“大、大、大!”“小、小、小!”
高大霞循声看去,下意识地要绕开。走了没几步,忽然一怔,门口一张赌桌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定睛一看,正是那个让自己恼怒了一路的小偷。
此时,小偷正死死盯住牌桌上的一个大碗,荷官把它按在了手下,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那里。荷官急速地晃动着桌上的大碗,骰子在碗里叮叮当当地碰撞,牵扯着人心。忽然间,荷官停住动作,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众人一圈,小偷立时大喊起来:“大、大、大!”
在众人恶狼般的目光盯视中,荷官猛地开碗,短暂的安静后,炸响的欢呼和沮丧,小偷懊恼地捶着牌桌,忽然感到脖领子像是被人从后面揪住了,让他整个身子偏离到一边。小偷恼火地回头,刚要开骂,忽然怔住了。是高大霞。
高大霞扯着小偷的衣领走到一旁,小偷拼命挣扎,突然感觉腰下有硬硬的东西一顶,高大霞低吼:“再不老实,一枪嘣了你!”
小偷一下子怔住,目光下移,高大霞的衣服里,支楞起的是一杆硬硬的“枪”,小偷立时脸色煞白。
“还我钱包!”高大霞一脸杀气。
小偷苦着脸:“都输了……”
“我不管,你去给我赢回来!”
“我没有本钱呀姐。”
高大霞气得哆嗦起来,衣服里的“枪”也跟着哆嗦,小偷吓得两腿发软,急忙说道:“姐,要不你要给我点本钱,我保证加倍赢回来还你。”
高大霞瞪着小偷:“你要赢不回来呢?”
小偷抖了个聚灵:“你毙了我!”
高大霞怒视着小偷,目光停留在他脖子间的一团金光上,那是一串分量不轻的金链子。小偷刚要伸手去捂金链子,却被高大霞一把扯了下来,掉头便走。小偷慌张地追了上来:“别介呀姐,这可是我家祖宗传下来的保命大金链子,要是没了,我祖奶奶能要了我命!”
“不还钱,我今天就是你祖奶奶!”高大霞手上的“枪”一指,押着小偷朝牌桌走去。
“几个钱的事呀,至于动枪嘛,太不讲究了……”小偷哭丧着脸。
同一时刻,一场秘密的接头计划正在两条街外的茶点铺子悄然进行。与赌场前的喧嚣嘈杂不同,茶点铺子内平静祥和,一双纤细的手用报纸包裹起一根哈尔滨红肠,圈弯了盘在礼帽里,递给了一个年轻人。
“记住。”一个声音低沉的女人说,“门口2号赌桌玩的是‘小人老虎枪’,你把帽子放在桌上,要是有个大连口音的人坐到你右手拿走帽子,那就是接头的人。”
一张中年女人严肃的面孔在阳光下逐渐显露。一头烫过的乌发,一身利落的短身打扮,她叫麻苏苏。
年轻特务不时点头,余光却不时描向麻苏苏的身后,一个长相怪异的年轻男子正捧着大碗在喝面汤,脖子上挎着的女式挎包分外扎眼。他叫甄精细。
“去吧。”麻苏苏吩咐道。
年轻人把礼帽扣在头上,起身走开。
喝着面汤的甄精细转过头来:“姐,再不喝面条子就泡囊囊了。”
麻苏苏看着年轻特务离去,从甄精细头上取下包来:“走。”
甄精细愣了愣,目光落在手里的面碗上:“还剩这老些哪,不能糟蹋好东西……”
麻苏苏像是没听见甄精细的不舍,自顾走开,甄精细无奈起身,看看面汤,又端起碗喝了两大口,这才放下碗追了出去。
牌桌前的热闹还在继续,叼着烟的荷官不失时机的动员着众人下注,脖子上金光灿灿的大金链子反射着光芒。小偷盯看着荷官的脖子,满脸沮丧。
高大霞朝小偷的后脑勺上拍了一把:“老溜号儿你能赢回金链子吗?押呀,等菜哪!”
小偷面色涨红,还在犹豫。
“再没人押,我就开啦。”荷官催促道。
“快呀,我还着急办事儿哪!”高大霞捅了小偷一把。
小偷脸都憋成了酱紫色,抿着嘴仍是犹豫不决。高大霞满心的闷火,一把抢过小偷手里的钱拍在桌上:“大!”
“小,准是小!”小偷低声争辩。
“小个屁!”高大霞反手就是一记手刀,“你都输几回了,听我的,大!”
荷官用一个磨得锃亮的煤铲子铲走钱,众人便七嘴八舌地大喊起来:“大、大、大!”“小、小、小!”
高大霞的情绪被点燃,也跟着“大、大、大”地疯魔起来。
“哗啦”一声,荷官开碗,有人率先爆出兴奋的一声:“大!”
高大霞尖叫一声,开心地欢呼起来,小偷也万般兴奋,两人不由击掌相对。
二人的兴奋,都被街道对面二楼窗帘后的傅家庄尽收眼底。
傅家庄看着楼下的赌局,脸上露出困惑的神色:“那小子在马迭尔旅馆出现过吗?”
“没有,他可能是帮手,在这等着配合吧。”前进帽说。
傅家庄问:“在马迭尔旅馆就她一个女的?”
“这能差吗?在旅馆见过她的又不止我一个人。”前进帽回头看着身后的几名手下,“这么漂亮的女人,谁过目能忘呀。”
“指定是她,错不了!”“错不了!”身旁的年轻人异口同声地附合。
前进帽盯着高大霞:“当时她老镇定了,肯定是老姨夫,没跑儿!”
牌桌上的赌局仍在继续。荷官再次扣下大碗:“押大押小,麻溜点啊。”
小偷看了看一旁的高大霞:“姐,这回大还是小?”
“大!”高大霞不假思索。
“大!”小偷豪气冲天地拍下钱。
荷官用煤铲子铲走钱,人群再度喧哗起来,小偷随着众人喊叫着:“大、大、大!”
荷官开碗,这回又是“大”。高大霞兴奋地一拳砸在桌子上,大碗都跟着晃动起来。
傅家庄看着此刻像打了鸡血似的高大霞,忍不住笑了。
前进帽看了看手表:“快一点了,接头的特务,该来了吧。”
前进帽的话音还未落,一名手下朝街道上一指:“哎,来啦,这个是!”
来的正是麻苏苏安排的那个年轻特务。他走向2号桌,找了视野好的地方,四下张望了一番,才摘下礼帽,端端正正地放在右手旁。
傅家庄松了口气。
前进帽说:“他的接头暗号都对,这是在等‘老姨夫’,抓人吧。”
傅家庄说:“再等等。”
前进帽说:“还等谁呀?接头的就是那个女人,要不她跑这来干什么。”
傅家庄有些犹豫:“看她上不上2号桌吧。”
“她要是上了2号桌,就一定是老姨夫!” 前进帽回头吩咐两个手下先过去盯住现场。
在高大霞的指点下,几场赌局下来,小偷输多胜少,心情不错,可高大霞还是嫌慢,这样赌下去,不光赢不回火车票钱和马迭尔旅馆的住店钱,就是赢回来了,也要误了三点的火车,小偷献上殷勤:“有快的呀,姐,你今天财运旺,那咱上2号桌,小人老虎枪,那里赌得大。”
高大霞看向2号桌,那里的战况看上去不大激烈,她点了点头,随着小偷走向2号桌。
“果然是老姨夫,行动吧!”前进帽兴奋起来。
傅家庄按住前进帽:“再等等!”
街对面,高大霞站到了年轻特务右手边,在与荷官说着什么,年轻特务的目光越过面前横空窜出来的高大霞,看到麻苏苏出现在不远处的羊汤摊位上,身后跟着甄精细,手里擎着一根冰棍,边吃边看着四下的热闹。
麻苏苏在背对着傅家庄视线的位置坐下,甄精细坐在一旁。
麻苏苏观察着四周,目光落到赢天下门前的2号赌桌上。
“姐,咱又吃饭啊?”一旁的甄精细吸溜着冰棍。
麻苏苏冲小二一招手:“来碗羊汤。”
甄精细惊奇地看了麻苏苏一眼:“姐,我吃不下了,撑得慌。”
麻苏苏瞅了眼甄精细,也不言语。甄精细小心翼翼地说道:“姐,你忘了?我都吃两回饷饭了……”
“吃你的,别废话。”麻苏苏不由分说把筷子拍在甄精细面前。
“姐,你咋对我这么好,一个晌午吃两顿饭……”甄精细嘿嘿笑起来。
前进帽按捺不住了,目光死死黏在高大霞和那个年轻特务身上:“傅哥,快行动吧,老姨夫肯定是她,错不了!”
“你不说老姨夫是男的,坐车跑了吗?你们还追了半天。”傅家庄想再核实一下。
前进帽语气坚定:“那肯定是打马虎眼。”
傅家庄点头:“有这个可能,我在苏联的时候,没少遇到过这种事,经常是两个特务一起出现,一主一次相互打掩护。”
“你是说逃走的那个是次,这个女人才是主?”前进帽问。
傅家庄不语,还是盯望着赌场。小偷手里抓了几张牌,还在犹豫着打哪一张时,高大霞一言不发地观察着对手,果断从小偷手里抽出一张牌甩出,赢下了这一局,两人兴奋地击掌庆祝。
“冷静观察,分析对手,蓄势待发,果断出击!”傅家庄低声赞叹。
“评价这么高?你是瞅见人家漂亮就思想动摇了吧。”前进帽在一旁嘟囔。
“胡说什么?注意阶级立场。”傅家庄扬了扬眉毛。
前进帽嘿嘿一笑,用肩膀撞了撞傅家庄:“你心眼子不正啊傅哥,夸奖咱们也没用过这些狠词。”
“我是就事论事。这个女人道行不浅,一进场就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身在赌局,心在接头,找了个帮手,就是为了一会儿好进退自如。”
前进帽连连点头:“可不,鬼心眼老鼻子多了,要不能在马迭尔旅馆骗过我们弟兄几个?”
“快动手吧!”手下忍不住催促。
“不行,必须等他们接完头再动手,一招不慎,我们就前功尽弃了。”傅家庄盯着街道。
“傅哥,我都让你说糊涂了,那她到底是不是老姨夫呀?”前进帽茫然。
“她要接头就是。”傅家庄注视着街道。忽然,他的瞳孔微微缩了缩,神色凝重起来,杂乱的人堆里,缓缓走来了又一个戴着礼帽的人。礼帽遮住了方若愚的面孔。
傅家庄的目光又落在高大霞身上。
赌场上,小偷沮丧地把手里的牌甩在桌上。这一局他输了。一旁的高大霞给了小偷一巴掌:“血笨,滚一边去!”说着话,一肩膀撞开小偷,显然是准备亲自上阵。小偷哭丧着脸闪到一边。青年特务听到高大霞嘴里的“血笨”,怔了怔,朝这边凑过来。
挽起旗袍下摆,一脚踩在凳子上的高大霞气势如虹,一如江湖女侠,她单手按着纸牌,嘴里念叨着:“小人老虎枪枪枪,今天不赢我不回家!”说着,猛然翻开了一张“老虎”,赢下了对家的“小人”。
荷官用铲子把钱推到高大霞面前:“厉害啊老妹儿!”
高大霞手一挥:“别说没用的,发牌!”继而又朝对家大喊:“出牌呀,我还赶火车哪!”
青年特务轻声咳嗽了一声,碰了碰高大霞:“你是大连人吧?”
高大霞漫不经心地看了眼特务,点点头。
“他俩说话了!”前进帽一捶窗沿,兴奋地大喊起来。
傅家庄点头:“收网!”
傅家庄的话音未落,前进帽已然冲出了房间。
街面上,方若愚朝着赢天下赌场匆匆走来。另一头的羊汤摊上,麻苏苏却嗅出了异常,觉察出人群中有几个年轻人神色紧张,他们的目光不时看向对面楼房的窗户,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的指令。麻苏苏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果然看到窗边的窗帘微微掀开了一条缝隙,随即又悄然闭合。麻苏苏心底一惊,多年从事秘密活动的直觉让她预感大事不妙,从包里取出钱扔在饭桌上,起身要走。旁边甄精细满嘴挂着粉条:“姐,我没吃完,不能糟蹋好东西啊。”
“去火车站等我。”麻苏苏说着,从女式挎包里掏出一顶宽大的男式绒线帽,又把挎包塞给甄精细,匆匆离开。
甄精细看着麻苏苏背影,低声嘀咕:“姐哪都好,就是老糟蹋好东西……”
人群中的麻苏苏利落地挽起头发,扣上了厚厚的绒线帽,闪进胡同。
赌场内,高大霞欢呼了一声,与小偷击掌相庆。
“这下够了!”她兴奋地看着面前赢来的纸钱,已然堆起了一座小山。
一旁的小偷满脸欣喜,抓起钱便往兜里揣,高大霞急了:“你抢啊!”说着伏下身子压住钱,忽然看到桌上的礼帽,从钱堆里抽了两张票子扔给年轻特务,“帽子我买了!”
没等年轻特务抗拒,高大霞已然不由分说地抓过了礼帽。
突然,枪声响起,呼啸的子弹声划破了空气,扰乱了大街上的喧闹,旋即一片大乱。高大霞手忙脚乱地往礼帽里抓着钱,小偷和众人上前哄抢,高大霞急得大喊起来:“我的钱,别抢呀!”说着狠狠瞪着小偷,“我毙了你!”
小偷像是想起高大霞有枪的事,抓了一把钱向后躲去。特务被汹涌的人潮冲散,拼命想朝高大霞挤过来,却难如愿。
枪声响起的一瞬间,傅家庄便知道行动已经暴露,他推开窗户鱼跃而出,踩着矮房跳了下来,身手矫健。
前进帽带着一干手下风风火火地扑向赌场,年轻特务掏枪反击,冲在前头的前进帽手下一个虎扑冲了上去,特务手里的枪滑落在地。一片混乱中,高大霞紧紧捂着满礼帽的纸票朝赌场深处退去。
“砰”一声,年轻特务一脚踹开了扑在他身上的人,一个翻滚抓起地上的手枪,一面开枪一面寻找隐蔽物高大霞。人群中的方若愚向赌场眺望了一眼,转身随着人流跑开。
街道尽头出现了苏联士兵的身影,尖利的口哨声划破了空气。
五大三粗的荷官跑进赌场,凶悍的脸上布满畏惧。年轻特务杀红了眼,提着手枪四下乱窜,却怎么也找不到高大霞的踪迹。傅家庄举枪冲了进来,特务一愣,撞开后窗匆忙逃跑。傅家庄跃上窗台,紧追而去。
小巷里,麻苏苏打空了一个弹匣,把手枪藏在怀里,从巷口探出头来,却碰上前进帽带着人追来,麻苏苏闪身拐进巷子里。
街道上,苏联士兵成群结队地涌来,渐渐控制了局面。荷官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一直躲在柜子后的高大霞攥着礼帽闪身跑开。
傅家庄在一条胡同里追上了年轻特务,本指望从他嘴里套出接头人老姨夫的身份,却让躲在暗处的麻苏苏先下了手,一枪结果了年轻特务的性命。人在眼皮子底下死了就够让傅家庄窝火的,让他更恼火的还有那块爷爷传下来的欧米茄手表也在行动中摔坏了,这可是他浑身上下最值钱的家当。
远处的麻苏苏干净利落地处理完自己人,收枪便走。傅家庄一路追出了胡同,却不见麻苏苏的人影,站在胡同口的老头惊慌地看着持枪的傅家庄,浑身不住地打着哆嗦。
“大叔,刚才的人长啥样?”傅家庄急促地问。
“一个女的。”老头颤着声指了指下前面的街道。
傅家庄看着街道上穿梭的人流,知道要找到那个女人比登天还难,现在最好的办法,应该就是赶紧回到赌场,兴许能从那里找到一点有用的线索。
方若愚在街上兜了一圈,又朝赌场走来,迎面过来的是麻苏苏,两人打了个照面,麻苏苏机敏地拐上了街道。方若愚愣了愣,匆忙追了上去,可跟着拐了两条胡同,麻苏苏不见了,他正疑惑间,身后忽然传来微弱的呼吸声,一把手枪顶着方若愚的后腰上。
“为啥跟着我?”麻苏苏冷声问道。
“我看共产党在追你。”方若愚高举双手以示清白。
麻苏苏一怔:“你是谁?”
“老姨夫。”方若愚沉声回答。
两人核实了彼此的身份,都放下心来,对突然冒出来的高大霞,方若愚并不陌生,他清楚地记得,三年前关东州厅警察部抓捕放火团成员的悬赏令里,高大霞的头像便在里头。
“幸亏你认得她,否则,咱们的名单要是落在共产党手里,一百多号大连市党部的党国精英,都活不了啦。”麻苏苏一想到此,立即感到后怕。
“快把那份名单给我,我还要赶3点回大连的火车。”方若愚心里,还惦记着临上火车前,去“洋葱头”的圣索菲亚大教堂看一眼。
一听到方若愚说到名单,麻苏苏心下一惊,她在心里祷告,但愿藏在红肠里的那份名单还在赌场里。
麻苏苏和方若愚赶回赌场时,荷官和一个伙计正在收拾烂摊子,麻苏苏把方若愚关在了大门外,她不想让远道而来的老姨夫看到自己把事情搞砸了。
荷官开始见一个半老徐娘闯进来还不大高兴,直到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抵住了荷官的脖子时,他才知道这个老女人来者不善:“姑奶奶,您老赌瘾再大,也不至于动刀子吧……”荷官颤着声说。
“有个女人,三十岁上下,拿着个礼帽,见过吧?”麻苏苏问。
荷官点头如捣蒜一般:“见过,那女人手气真壮,赢了一帽子的钱……”
麻苏苏神色一凛,手里的力道又加大了几分:“她人哪?”
荷官脖子上已然隐隐渗出了血丝来,声音越发的惊恐:“拿着帽子跑了……”
麻苏苏目光森冷,手里的刀子一划,一股鲜血喷到了墙上。躲在角落里的伙计吓得瑟瑟发抖,麻苏苏拎着手里还在淌血的匕首,又逼了过去。
赌场外,方若愚焦急地看表。大门缓缓滑开,麻苏苏出来,身上沾着若隐若现的血腥味。
“拿到了?”方若愚皱了皱眉头。
“人跑了,没猜错的话,她拿到名单,应该急着回大连。”麻苏苏低声说。
“那肯定是坐三点钟的车,正好,我也是这趟车。”
麻苏苏看了方若愚一眼:“看来,我得跟你上火车了。”
麻苏苏和方若愚离开没多久,傅家庄和前进帽也来了赌场。一进门,二人看到血腥的现场,立时愣住了。
“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前进帽满脸愤恨。
“不光心狠手辣,还特别狡猾,她居然声东击西杀了个回马枪!妈的,本来以为这次行动天衣无缝,没想到让她给搅得稀巴烂!”傅家庄脸色阴沉,觉得窝囊,可他同时断定,这个女人拿到情报后,应该会坐三点的火车赶回大连。
“在火车上动手更好,她还没处跑了。”前进帽说。
“火车上有苏联红军管辖,怕是不能直接动手。这个女人太狡猾了,只能智取,拿到她手里的名单,就是胜利。”傅家庄说。
前进帽心有戚戚地看了看地上的尸体:“这个女人狡猾凶残,在火车上你可得小心点。”
“没关系,我们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她就是回到大连,也休想遁形。”傅家庄说。
高大霞匆忙回到马迭尔旅馆,用赢来的钱交了住宿费,剩下的钱再去买张火车票还有富余,有意思的是,她拿回的礼帽里,还有一根报纸包着的红肠,她本想扔下,可闻闻并没有异味,便又用报纸重新包好,塞进了皮箱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赶往火车站去了。
站前空地上,甄精细依照麻苏苏的吩咐赶来汇合,他手里举着一支吃了一半的冰棍,脖子上还挂着麻苏苏的女式挎包。
步履匆忙的高大霞从他身旁擦肩而过,快步进了车站。买了车票,高大霞径直上了车。车厢的过道十分拥挤,她提着箱子艰难前行。找到座位后,高大霞艰难地举着皮箱要放到行李架上,邻座的一个中年男人绅士地起身帮忙。
“谢谢啊。”放好箱子,高大霞对着中年男人点头致意。
中年男人笑了笑,坐在高大霞对面,方桌上放着几个鼓鼓囊囊的纸袋子,装满了大列巴和红肠,还有一份报纸。高大霞轻声问:“买这么老多红肠?”
中年男人一笑:“来哈尔滨一趟,都得捎点红肠和大列巴。”他指了指窗外,“不少人都在买。”
高大霞朝车窗外看去,对面月台上,一个摊子前围了不少人,她犹豫着要不要去买,中年男人看透了她的心思:“要买就快去吧,时间应该来得及。”
高大霞感激地点头,起身要拿行李架上的皮箱,中年男人热情地帮忙拿下箱子,高大霞从里面拉出了包袱,又关上箱子,中年男人重新把箱子放回行李架,高大霞连声道着谢,挤下了车箱。
车站外,一辆出租车疾驰而来,停靠在站前,方若愚和麻苏苏下车,小跑着进了车站。
“姐——”甄精细眼前一亮,远远地大喊起来,追赶了几步,想起什么,回身掏钱冲着卖冰棍的小贩喊道:“再拿一根!”
候车厅里,通往月台的门前排起了长队,方若愚对麻苏苏扬了扬手里的皮包:“通关证怎么办?不能让我拿回去吧。”
“行李房有我们的人。”麻苏苏接过皮包,“你快买车票去,估计你的高大霞已经进站了。”
“怎么就成我的高大霞了……”方若愚不满地嘀咕了一声,走开。
甄精细跑进候车厅,边吃着冰棍边四下里张望。回头时,看见麻苏苏站在检票口前,与他隔着二三十排长椅。甄精细兴奋地大喊起来:“姐——姐——”
甄精细的喊声被嘈杂的环境吞没,他看见麻苏苏和一个男人进了检票口,情急之下踩着一排排的长椅蹦跳着到了检票口前,二话不说便要往里闯。
“票!”检票员堵住了进站的小铁门。
眼看着麻苏苏的身影在蒸汽与人潮之间变得模糊不清,甄精细慢慢堆起一脸难看的哭相:“我姐不要我了……”
检票员一愣,旋即叹了叹气:“进去吧,别忘了上车补票啊。”
甄精细破涕为笑,抹了把眼泪,开心地跑进站去。在他身后,傅家庄匆匆赶来。
方若愚和麻苏苏走来,方若愚低声说:“还不知道怎么称呼你。”
“老姨。”麻苏苏说。
“老姨?”方若愚愣了愣,眼底闪过一丝困惑,“你比我大不了几岁吧……”
麻苏苏不屑地撇嘴:“‘老姨’是我代号。”
方若愚乐了,麻苏苏一瞪眼:“笑啥?”
“我这个‘老姨夫’,总算见着‘老姨’了。”方若愚揶揄道。
“看来,咱们俩还挺挺有缘。”麻苏苏意味深长地说道。
站台里,弥散的蒸汽阻隔了视线,一列火车缓缓停靠在月台上,临窗的旅客拉开了车窗,替车边的旅客接过行李箱。
方若愚和麻苏苏走来,方若愚问:“你要跟我到大连吧?”
麻苏苏说:“在火车上除掉她,拿回名单给你,我就回哈尔滨。”
方若愚面露难色:“你的人死了,得另派个人跟我回大连吧?”
“眼下顾不上这个,先找到高大霞再说。”
方若愚点头:“对,不除掉这个瘟神,我在大连也呆不下去。”
麻苏苏打量着人满为患的车站,面露难色:“这一火车的人,不好找呀。”
方若愚突然站住脚步,闪身躲在一个柱子后面:“瘟神来了。”
麻苏苏循着方若愚的目光看去,高大霞正绕过月台,朝着另一个月台小跑而去。
“亏你还叫老姨夫,让个老娘儿们吓成这个熊样。”麻苏苏不屑。
方若愚有些尴尬地摇头:“不是,她一看见我,非得大喊大叫不可,你还怎么动手?”
麻苏苏盯着高大霞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阴翳:“红肠一定在她包袱里!”说着,从腰间抽出刀来,藏在袖子里,快步朝高大霞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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