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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章 悯儿,欲望的蛊毒


那黑衣男子,挟制住刘悯,使他躺在榻上,动弹不得。

能只身闯入东宫,直逼太子内寝殿,不惊动一兵一卒,甚至连守夜的宫人内侍都被悄无声息地放倒,来人不仅武功了得,且极擅使毒。

是谁?

是谁敢谋害当朝太子?

刘悯想叫喊,嗓子里却发不出声音。

来人并没有伤害他。而是缓缓地讲了一个听起来很是荒诞的故事。

临安皇宫。重阳节。方贵妃产子。太庙爆炸。皇后服下蒙汗药。西狼死士。穆雪松。偷梁换柱。鲤鱼肚兜……

刘悯越听越心惊,他不断地摇头。

末了,来人用一种坚定的不容置疑的声调说:“你就是那个西狼孩子。而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不。

刘悯嘲讽地看着眼前的男子笑笑。

无耻的刺客,不过是诳骗他罢了。

他的父亲,是中原皇帝刘怀。他的生母,是贵妃方灵山。他的舅父是不世出的名将方砚山。他的嫡母,是皇后孟氏昭阳。

他怎么可能跟西狼扯上半点关系?

借着榻边的一豆烛光,他看清了男子的模样。身形威武雄壮,面孔阴冷威严,眼神凌厉。

他额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该死,他心虚什么?

为什么会觉得眼前的男子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与亲近?那种熟悉、那种亲近,分明是血脉里千山万水的相连。

甚至,甚至他在男子的手腕看到了跟他一模一样的七星痣。

七星。

七杀。

“你是我的儿子,你是带着使命降生在人世的。在你刚出生的时候,我便为你取了名字,莫日根。神箭手的意思。你我父子,终有一日,会猎下西狼,猎下中原,猎下整个天下。现在看来,这一天,不会远了。”男子说着,亮出一块玄铁腰牌。

刘悯知道了,眼前人,是西狼的王储,蒙哥赤。

亦是不久后,他在战场上本要应对的敌人。

为什么老天要这么残忍?让他在这样的时刻,知道这样的消息。

他宁愿什么也不知道。

好好儿的,做他的中原太子。

他今天本来是非常欢喜的。他将父皇送给他的金弓压在枕下。他手上还握着知意给他编的蝈蝈笼子。知意俏皮地跟他说:“悯哥哥,你当了太子啦,以后就不能跟我一起玩蝈蝈了,我把亲手编的蝈蝈笼子送给你,做个念想。”

想起知意,他都要流泪了。

知意从小就嚷嚷着要踏平西狼,杀尽胡虏。她若知道她的悯哥哥就是西狼鞑子,会如何呢?

他将永生永世失去知意的笑脸了。

若与知意为敌,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不要做“莫日根”,他要做“刘悯”。

蒙哥赤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的生母,叫做乌雅,她为了看你一眼,被中原皇宫的侍卫抓住。刘怀下令,将她暴尸城门。莫日根,你但凡有一丝丝的人性,有一丝丝的男儿血性,就不会继续认贼作父。你应该知道怎么选。”

东宫。巍峨的东宫。今夜停泊着一个彷徨的灵魂。

蒙哥赤走后的半个时辰,药效消失,刘悯起身,走到庭院,看月色如水。

蒙哥赤临走前,给他留了话,教他如何与之里应外合,置中原于死地。

这个第一次同他见面的生父,仿佛十分笃定,他会愿意与之联手。

胸口仿佛有虫子爬过的酥痒感。

刘悯捂住胸口。

蒙哥赤的最后一句话,回荡在他耳边:“莫日根,为父在你身上种了‘欲蛊’。你如果不听为父的话,蛊毒便会发作,让你痛不欲生。你放心,为父的本意,绝不是伤害你。待大业完成,为父会替你解蛊,封你做王储。”

他的亲生父亲,用这样的方式,牵制他。

刘悯站在一棵柏树下,一阵阵寒凉漾在他骨子里。

他是生父的棋子。从一开始就是。

在襁褓中,被送出来。

到现在,让他听从摆布。

一枚棋子,没有选择自己命运的余地。

他意识到,他血缘的出处,是如此的冷酷、阴鸷。

而他深爱的汉廷,他的父皇,他的知意,跟他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

他成了世间最孤独的人。

他走出了东宫,不知不觉走向昭阳殿。

此时,知意应该睡熟了吧。

刘悯在昭阳殿前,站了整整一夜。

正月十五。

边关烽火燃起。

阿九在金銮殿上,正式将兵符授予刘悯。

年纪轻轻的太子,掌兵出征,让朝堂上许多人感叹不已,纷纷跪在地上,盛赞官家抗敌的决心以及太子的英勇。

本朝自开国以来,刘悯是第一个出关迎敌的太子啊。

城门口,隆重的誓师。

帝后站在高高的城楼上。

阿九将玉杯中的酒洒下:“盼吾儿凯旋——”

战鼓声声。

刘悯高举长剑:“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望,不负母后所望,不负万千百姓所望。”

兵士们齐齐高喊:“官家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乌兰看着一身铠甲的刘悯,眼角湿润。昔日的小小孩儿,今日背负着整个帝国的希冀,上战场去了。

气势恢宏的队伍。

千军万马。

正在这时,城门打开,一匹马儿冲了出去。那骑在马上的,竟是知意。她穿着戎装,逼人的英气。

阿九皱眉,忙道:“胡闹!快把公主押回来。”

侍卫们连忙上前。

知意用长枪在空中挥了一个浩浩荡荡的圈,厉喝道:“谁敢过来!”

她仰头,朝阿九笑道:“父皇,悯哥哥能上战场,凭甚我就不能了?我也要去杀敌!”

阿九道:“你是女儿家,上什么战场?”

“若梨姑妈也是女儿身,她能领兵出征。我也能。”知意道。

阿九一阵心急,血涌上头。

乌兰扶住他,道:“我去治治这丫头。”

说完,一个飞身,下了城楼。

乌兰跃上马背,死死将知意的双手捉住,吩咐侍卫道:“拿绳子来!”

三下两下,把知意捆了。

刘悯见状,道:“母后——”

乌兰道:“悯儿,你放心去吧,母后不会把你妹妹怎么样,她太任性了,得好好教训一番才好。”

号角吹起。刘悯骑在马上,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知意不甘心地大声喊:“悯哥哥,悯哥哥——”

乌兰足足将知意捆了三天,才放开。

知意像是被驯服了的小兽,蔫蔫的。

乌兰以为她已打消了出征的念头。

哪知,正月二十那天傍晚,知意失踪了。寻遍了整个宫廷,不见她的影踪。

南来无数雁,黄昏双鱼信。

一个穿着内侍衣裳的少女,悄悄溜出了皇宫。

她在城门口的巷陌买了匹马,准备一路往北。

前行约莫一刻钟,她听到了连绵的暮鼓声。听来,肝肠寸断。仰头,一个白衣和尚站在祈福寺的映楼阁上击鼓。

他脸上有风露,有光影。

是谪仙。她梦里的谪仙。

就要去战场了。去找谪仙道个别,卜一个吉凶吧。知意想着,从马背上跳起,纵身上了映楼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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