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对不起,是你逼我的
知意走了,整个临安的四月,都变得冷清起来。
江南断断续续的雨,将辰光淋得褪色。
知意像极了十四岁时一意孤行、非要去和亲,不惜给阿布下药的乌兰。
同样的倔强。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乌兰在看到信函的那一刻,便知道了,女儿是拦不住的。就像当年的自己,谁也拦不住。
她悄悄给巴图写了封信。
自白云霄死在西狼、白若梨在西狼瞎了双眼后,多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跟西狼方面联络。为了女儿,她不得已而为之。
她告诉巴图,去和亲的汉廷公主,不是知安,而是她的亲生女儿知意。求阿布许知意一个平安。平安,就够了。
写完信,她趴在昭阳殿的桌案上,听着外面的雨声,眯着了。
雨丝被风吹到她的脸上。
她在梦里又看到了阿布。
阿布手握弯刀,向她走来。她将儿子小五、女儿知意掩在身后。
娘仨一点点后退。
阿布的弯刀,淌着血。
那是谁的血呢?
“阿布,求你。给我们一条活路。”她跪下了。
“乌兰,我要杀的不是你,不是你的孩子。我杀的是中原的帝王。”阿布的腔调,跟当年攻破大理时,何其相像啊。猎人从不会因为猎物的可怜而收手,不是吗?
“阿布,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跟你说。”乌兰忽然笑起来,笑得跟小时候一样甜美、稚气。
“乌兰,你想通了,是吗?”
“是。”
“你终于想通了。阿布就知道,你对草原、对阿布,不可能一点情意也无。”
阿布走近她。
她张开手臂,拥抱他。
他身上的酒味真烈。血腥味比酒味更烈。
乌兰的袖中,一把短刀,像蛇一样窜出来,从后向前,穿透阿布的心脏。
阿布瞪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她的笑容,跟罂粟一样。
“乌兰,你出生的时候,红日吞云。巫师说,你会杀了本汗,可本汗从来不信。今日,本汗却不得不信了。”阿布山一样的身躯倒下。
乌兰看着死去的阿布,没有一丝丝的痛快,胸腔反倒被悲伤溢满。
阿布,对不起。
可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是你逼我的。
是西狼逼我的。
她痛苦的嚎叫声,跟秃鹫一样,盘旋在空中。
她猛地惊醒,浑身汗浸浸的。
窗外,有人在唤她:“皇婶母——”
她抬头,看见小五正关切地看着她。
一旁的嬷嬷道:“淮南郡王来了好一会子了,说要给娘娘请安,奴婢请他进来坐,他说,要站在窗外,等娘娘您醒来。”
“皇婶母是不是做梦了?我听见您在说梦话。”刘小五道。
“本宫说梦话了?”
“是,您说什么‘死’,侄儿没有听真切。”
刘小五道:“皇婶母可是有忧心之事?侄儿略通占卦之术,皇婶母可将梦中情形告知与侄儿,侄儿给您算算。”
乌兰摇头,道:“不了。本宫不信命理。”
其实,她是不敢算。
她怕梦里的事是真的。
她不愿直面那一幕。
她起身,去小厨房,亲手做糕饼。尔后,将做好的糕饼端到檐下的小桌上,看着小五吃。小五时不时向她笑笑。
春在溟濛处,海棠红近绿阑干。
母子对视,满是温馨。
四月廿四那日,刘恪来了临安。
他在岭南收到一封莫名的信。
信上说,小五有危险。
他辗转反侧好几日,还是决定到临安看看。
纵是不因与乌兰深交一场,小五那孩子也是他一手抚养大的,他视小五为亲子。
不,比亲子更甚之。
因为小五自呱呱落地,便没有母亲陪伴,身体又不太好,多灾多难,所以,刘恪在小五身上付出的心血,比在他的亲儿子们身上付出的更多。
小五有西狼血统。以刘恪对自己那位九弟的了解、对皇权的了解,若是小五的身世被揭开,一定会在临安引起震动。小五会被众人所不容。
刘恪想去把那个孩子带回岭南。
他以“先帝七十冥寿将近,要去太庙祭拜”为由,请求进宫。
阿九允了。
当晚,阿九在升平楼设宴,为七皇兄洗尘。
乌兰、小五、赵如云、知安、重九,并后宫中几位低阶的嫔御、临安宗室远支的几位老郡公,都设了席。
歌姬唱着曲儿:“正杏花雨嫩,红飞香砌,柳枝风软,绿映芳台。燕似谈禅,莺如演史,犹有海棠连夜开。清明也,尚阴晴莫准,蜂蝶休猜……”
阿九向刘恪举杯,贺七皇兄教子有方,并道:“生子当如小五。”
赵如云乘兴附和,说官家有多么器重淮南郡王,满宫里的人都说淮南郡王不是凡人,头上像是有紫气罩着。
刘恪听了这些话,心里像是有一把琵琶,乱了弦。
宴席散时,已近亥半。
阿九留了刘恪、小五在勤政殿下棋,其余的人,都各自安歇去了。
子夜。
祥云轩出了大事。
有刺客刺杀重九,一把剑,刺中离心口一寸的位置,险些一剑毙命。
阖宫的御林军都惊动了,布下天罗地网,刺客却逃了。
内侍去勤政殿禀报。
阿九大惊,连忙传了辇轿,让内侍抬他去祥云轩看看。
重九的伤,很重。
健壮的少年,此刻,脸色苍白。
见了官家,少年泪落两行。
“现时如何了?”阿九问道。
少年咬牙,摇头:“不妨事。不该惊动您的。”
赵如云哭着跪倒在阿九面前:“官家,明日便送悟儿这孩子出宫吧。您不必认他了。再在宫里待下去,孩子就没命了。臣妾对不起兄长当年的嘱托,对不起方贵妃姐姐啊……”
阿九沉默。
七皇兄刚刚进宫,重九就遇刺,当真是巧。
刺客能逃得无影无踪,引人想到飞雪门的杀手,谁有这等本事。
他纵是疑心重九这孩子与乔灵儿有关联,但,重九毕竟很有可能是他的亲生儿子。容不得旁人算计、陷害。
刘小五出现在军营,立功,引起他的注意,这些,真的是无心之举吗?
他身体已病入膏肓,究竟是谁,等不及了?
阿九向赵如云道:“不要哭哭啼啼,倒吓坏了孩子。送不送他出宫,由朕决定,还轮不到旁人做主。”
赵如云连忙噤声:“是。”
转而,阿九温和地为重九盖上毯子:“悟儿好好养伤。定要好起来。”
少年坚毅地点点头。
须臾,阿九再度回了勤政殿。
刘恪仍坐在棋盘边等他。刘小五亲昵地依偎着刘恪。
“官家,祥云轩那边怎么样了?”刘恪起身问道。
阿九若无其事地坐下,淡淡道:“无甚大事。不过是宫里的奴才们喜欢张扬罢了。”
他移动了一枚棋子,道:“七皇兄此次到临安,真的只是为着父皇冥寿么?”
刘恪听了,心说不妙。今夜的刺客,分明指向自己,指向小五。
替子谋权,跟篡位有何区别?
刘恪跪下,道:“启禀官家,愚兄想带小五回岭南。”
以退为进,兵法之道。
阿九不作声。
刘小五恐官家真的怪罪爹爹,跪在地上,急切道:“侄儿愿跟爹爹回去,望皇叔父成全。”
阿九看着刘恪和刘小五,良久。
父子情深。
情真意切。
他之前居然肖想,侄儿也可作儿。
实在是可笑。
侄儿永远不会是儿。
“起来吧。朕允你们回岭南。”阿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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