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乌兰,这是你的昭阳殿
昭阳,七哥没能跟你说一声,就走了,甚歉。
你想吃的岭南荔枝,只能让小五带你去吃了。
小五是个好孩子,善良,仁孝。他叫了我十几年的爹爹,我总该护他平安的。
七哥希望你的腿快快好起来,希望你们母子俩都好好儿的。
犹记第一次见到你,我问你什么是江湖,你说江湖就是快活。七哥这辈子,也算恣意快活过,值了。
七哥生于皇家,非嫡非长,幼年得急惊风,瞎掉一只眼,本与皇位无关,却在父皇、皇兄驾崩后,几度被推到议储的风口浪尖。乔香儿派了一轮又一轮的杀手追杀我。很长一段日子里,我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夜里睁着眼睛,握着刀,听着风声千回百转,不知死期何至。
后来,七哥投了绿林,做了匪寇,一心想着报仇。直到与你相识,昭阳,我始终记得在皇陵,大雨如注,你站在九郎面前,我的刀收不回了,你看着它刺穿你的胸口,流着泪对我说,七哥,你要给自己留后路。
因为你,我同自己彻底和解了。我原谅了曾经的那些惶恐,我原谅了命运的不公。
从此,安安心心做匪寇,忘记自己皇家的身份。
前半生宫苑,后半生绿林。该做的事,七哥都做了。这人间,不必再来了。
阿尔斯郎向忽穆烈禀报刘恪之死。
忽穆烈皱眉,召来巴图、巫师、军师以及王廷重要的官员商议当下进程。
众人皆认为,趁着汉人的国都临安被拿下,大汗要赶紧登基称帝,颁布新律,告之四海,汉廷已亡,西狼一统九州。让汉人知晓,抵抗无用。
巫师卜出吉字“芫”,认为可做新国号。
西狼建立的新皇朝,便叫大芫朝。
忽穆烈允。
西狼上上下下,一片欢腾。
草原民族,世世代代,居于边疆一隅,放牧打猎,万万没想到,当真有入主中原的一日。长生天庇佑,大汗神勇啊。
皇宫门,打开。
金丝毯铺了十丈。
忽穆烈身穿铠甲,迈步走进皇宫。
从此,这座皇宫,便不是汉人的了。
登基大典,他坐在龙椅上。
山呼海啸的万岁之声涌来。
金銮殿上,站着几名投降的汉臣。在这种时刻,也争相谄媚,向忽穆烈叩首。
“朕有一言,要问你们——”忽穆烈环顾一周,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汉廷为什么会亡?”
没等其他人开口,其中一名做过汉廷一品大员的臣子忙不迭开口道:“臣知道。”
“哦?那你说说。”
“君王昏庸无道,如同桀纣,所以会亡。”他这样说完,讨好地看着忽穆烈。他以为这就是忽穆烈想得到的答案。贬损旧主,以拍新主的马屁。
忽穆烈冷笑数声。
“嗖”地拔出弯刀,从龙椅上起身,一步步走下来,走到这名汉臣身边,在他的笑意还浮在脸上之时,一刀砍掉他的头。
人头骨碌碌地在金銮殿上滚了好远。
沾了灰的脸庞上,嘴角仍讨好地弯着。
忽穆烈指着人头,厉声向众人道:“人人都能说汉廷君王的不是,他不能。他深受国恩,官居一品,当此国亡之际,理应殉国。他苟且偷生,背弃旧主,朕不齿这样的人。朕今日让你们明白,做人臣子,最紧要的,便是忠心。若失了忠心,便什么也不是。明白么?”
殿上之人对忽穆烈的畏惧又增了几分,此刻,皆齐刷刷跪下:“臣等明白,必忠心君上,忠心大芫,肝脑涂地,绝无二心。”
登基大典毕,宫中摆了欢宴。
忽穆烈在筵席上吃多了酒,独自到檐下醒神。
月色很好。
他在宫径上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昭阳殿。
临安秋季多雨,昭阳殿久无人来,门锁生了锈,忽穆烈推门进去,见,鸟栖红叶树,月照青苔地。
他走进去,看着一砖一瓦,一桌一椅。
昭阳殿,这是乌兰住过的昭阳殿。
他从怀里摸出那只老虎灯台,点亮,置于桌案上。昭阳殿有了光亮。忽穆烈生肖为虎。这老虎灯台是从前乌兰亲手做了送给他的。她说,这灯台就是我,每时每刻照着阿布。
乌兰,你不在宫中,去了何处呢?
你还会照亮阿布吗?
欢宴上的歌声、丝竹声、大笑声,隐隐约约传来。
这是一个值得每一位西狼子民庆祝的日子。
忽穆烈坐在落了灰的床榻上,在这无人的时刻,终于露出老态来。
凤凰山。
月光像水,淌得到处都是。山中的一切,染了月光,静静的,柔柔的。
薄云朦朦胧胧。
草丛成了银白色。树木成了银白色。月下的人,也成了银白色。
一个和尚,穿着袈裟,坐在一座坟前。坟上是旧土,而非新土,远远看去,便知坟中人故去已经有些时日了。
和尚对着坟诵经,好像对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诵经。
诵完经,他将坟上的几棵杂草拔去,轻声道:“知意,我要走了。下山有要紧的事。也许好些日子来不成了;也许再也来不成了。你在这里,莫要觉得孤单,赤狐会陪着你的。”
风吹得山林响。
他像是听到了回答,点头,笑了笑。
少顷,在一片明月中,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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