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吧达 > 昭阳殿 > 第256章 段郎,我们还回的去吗?

第256章 段郎,我们还回的去吗?


在重九率部往临安进军的路上,乌兰的伤口溃脓了。

一开始,只是痛痒,肿胀不消,到后来,流脓,腐烂,有蔓延之势。

她强忍着不说,只是央医人每日上药。

但路上颠簸,风尘仆仆,溃脓愈来愈重,以致高热不退,实难再继续跟着队伍往前走了。

“我留下来照顾姨娘吧。姨娘的伤,在山寨时,本就未好透,急着赶路,才越发重了,万一……”南星忧心道。

乌兰忙道:“不可,南星,临安局势要紧,你跟在重九身边,多个人筹谋、出力,胜算总该大些。”

自从看到军报那一刻起,乌兰几日没合眼,到如今。

她的心仿佛被扔在油锅里炸了一遍又一遍。度日如年。

跟心里的疼相比,腿上的疼算什么呢?

临安,终是没守住。

姐姐的死讯,被西狼人张榜,贴得到处都是。

前去临安打探消息的兵卒,回来说,亲见七王爷跳了城楼,血溅了一地。

小五,她的儿,生死不明,不知去向。

满眼东风百事非。

乌兰蓦然间似苍老了十岁。

南星道:“可我实在不放心姨娘。”

“姨娘没事。不过是小伤罢了。退了热,便能好。你放心。”乌兰竭力笑道。

“姨娘——”南星握住她的手。

乌兰的手冰冰凉凉的。

“南星,务必要救小五,救小五。姨娘活了这一辈子,只剩他了。”

南星听了,无尽心酸,红着眼,点点头。

见拗不过姨娘,只好找了间农舍,将她安置下来,又留下干粮、药品等必需之物,方跟大军继续行进。

乌兰躺了一整天,水米不进,医人将药喂进她口中,旋即又吐了出来。

高热不仅没退,反倒愈烧愈烫,额头似火炭,嘴唇皲裂,竟至说起胡话来。

医人把了脉,知那溃脓已阻了血脉,病到了膏肓处,纵他竭尽所能,也是救不回来了的。医者不忍见人死在眼前,遂,提着药箱离去。

医人走后,农舍空寂寂的。

夜半,下起雨来。

屋顶的茅草哗啦啦地响。

风好像从四面八方灌进来。

乌兰觉得很冷,很冷。

浑身的血,好像都结了冰。

她好像看到刘恪,从一大片雾霭中穿梭良久而来,束冠上还有细密的水珠。他轻声说,昭阳,七哥尽力了,真的。她不断地点头,七哥,我知道,我知道。她说,七哥,别走。他朗朗笑道,昭阳,别这样,你从来都是个洒脱的人啊。

七哥还是消散在眼前了。

雨下着下着,就成了血。

人间这样苦。

姐姐,你怎么没有来见我呢?

你没有死,是吗?

那榜上张贴的死讯是假的,欲盖弥彰。一定是这样。

念北才三岁,你怎么能死。

你还没有看到她长大,没有送她出嫁。

乌兰听着耳边凄迷的雨声。

屋外,天黑了,又亮。天亮了,又黑。

渐渐地,乌兰连痛的力气都没了。

她觉得自己不断地下坠。

坠进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深渊的尽头,是黄泉。

忽然,一只手拽住了她。

那只手陌生又熟悉,扯着她,淌过生死门。

“乌兰,乌兰——”

老段的声音。

段义平一身袈裟,面孔依然皎洁。像破晓的天,像苍山的雪。

这么多年过去了,尘世都老了,老段仍是乌兰最初遇见的样子,大理段王爷。

岁月似乎格外钟爱他这个苦海无边的人。

段义平将药喂进乌兰的口中。

边喂,边流泪。

“乌兰,别死,你别死。你若死了,佛前的灯,就灭了。我念了一辈子的佛,其实就是念了一辈子的你啊。”

他一字一句地说着。

床榻上的乌兰似乎在雨声中,在他深深浅浅的话语中,回到了当初和亲的时候。

嘿,老段,看我给你表演一个金雁横空。我一个人打你十个,都没问题。

乌兰,你起来啊,你起来给我表演金雁横空,你起来打我。没有十个我让你打,那我让你打十次好了。

知意的坟,我看顾得很好。没有野兽打搅她。我在坟前种了翠柏。那孩子,性子刚硬,如翠柏一般。每个有月亮的晚上,我都会在她坟前诵经。

乌兰,乌兰。

他一声声说着。

那药竟然喂进去了。

良久,乌兰虚弱地睁开眼。

“老段,是你吗?”

“是我。”

“你怎么哭了?”

“没有。”

明明是平常的话,却说得痛断肝肠。

“老段,小五也会死吗?”

“不会的。他一定不会死。你知道的,我不骗苍生,也不骗你。”

乌兰终于哽咽起来:“老段,我这条腿,保不住了,以后,我就打不过你了。”

老段的眼泪,落在袈裟上,比屋外的雨更滂沱。

大理国灭后的若许年,他始终远观着她的悲喜,远观着她的人生。

如今,她身将残缺,伶仃一人,他还能做到远观吗?

碧山终日思无尽,芳草何年恨即休。

他不敢承认,他隔着如山的白骨,隔着青灯,爱她。那爱,从来没有消弭过半分。

“乌兰,我扶着你。永远扶着你。到我死。”


  (https://www.shubada.com/57059/3833986.html)


1秒记住书吧达:www.shubada.com。手机版阅读网址:m.shubad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