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臭不要脸
翌日，茶肆里的一间雅间内。
那个月白色锦衣的男子看了眼对面的男子，那男子同样一袭锦衣华服，看起来比他年长，此刻静坐不语，脸上沉肃的神情与身上儒雅的气质并不相符。
沉默片刻，他提起茶壶，给对面那个比他年长的男子斟茶，以晚辈的姿态将茶送到对方面前才坐下。
此二人正是户部左侍郎温彦宸与永宁侯秦锦维。
秦锦维端起茶盏，垂眼看那一方绿意，淡淡茶香浮动，清冽质朴，茶是好茶，但给他斟茶的人却未必是好人。
他轻抿一口清茶，才与温彦宸道：“温大人，我今日为何找你，想必你也心里有数。”
若是以往，他定会保持儒雅君子的风度与温彦宸谈话的，但得知温彦宸会另有所图，就没必要端着君子风度了。
温彦宸微微颔首，语气颇为恭敬，把自己放在晚辈的位置，道：“秦世叔喊我彦宸就好。”
原本秦锦维是气定神闲的来谈条件的，却被这一声“秦世叔”噎得愣神，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下，一杯清茶差点就洒自己身上。
怔了好半晌，秦锦维才回过神来，回味着温彦宸方才的话，脸色当即暗下来，他原想喊这厮一声‘贤弟’的，可想着他们不甚熟悉也就疏离地喊一声‘温大人’，却不曾想这厮语不惊人死不休地喊他‘秦世叔’。
他有那么老吗？他也就比这厮大了九岁而已，按照辈分，这厮该喊自己一声秦兄！
我原想拿你当兄弟，可你这臭不要脸的竟然想做我侄儿？真是乌龟背上刮毛毡——想得美！
心中腹诽片刻，秦锦维半眯着桃花眼，目光阴沉沉地睨着他，语气中含着警告地问：“方才风大，我没听清，温大人刚才了说什么？”
温彦宸似是没有听出他的警告，只字不漏地复述一次方才的话：“秦世叔喊我彦宸就好。”
“世叔？”
秦锦维重重搁下茶盏，盏中清茶溅起，洒落在桌上，就连他衣裳也沾了些，但他也不甚在意，只紧皱着眉头道：“温大人莫要抬举本侯，本侯可没你那么大的侄儿，本侯若没记错的话，温大人与本侯是同辈中人，可担不起温大人这一声世叔。”
温彦宸先是一愣，旋即面不改色地解释说：“小侄以后要娶秦姑娘为妻的，小侄如今也是您的未来女婿，这做未来女婿的，若与岳父称兄道弟，会乱了辈分，不合规矩。”
女婿？岳父？
秦锦维心中冷笑，温彦宸若真想做他的乘龙快婿，何必等他主动请求皇上赐婚？早该上门提亲了。但现在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原本就是他宠女儿造成的恶果，也怨不得别人。
少顷，秦锦维压下心底的郁卒，恢复平日里的儒雅形象，温声道：“温大人，赐婚一事对你造成困扰，我们深感抱歉。只要你同意解除婚约，户部尚书的位置，你意下如何？”
温彦宸听后愕然，不由觉着好笑。果然是父女啊，性子、行事作风都颇为相似，就连开的条件都一样，不过这个条件也相当诱人，估计没几个人能拒绝。
户部尚书过两年要致仕了，他与秦二爷秦锦坤是下一任尚书的候选人之二，秦锦坤资历比他高，在京城中底蕴比他厚，能力也出众，是他的一大强劲对手，比他更有机会成为下一任尚书。
秦锦维也不着急他的回答，先前那盏茶洒了，遂取另一个茶盏给自己倒了杯茶，细细品尝起来，脸上是运筹帷幄的神情。
良久，温彦宸笑着问：“秦世叔，您莫不是忘了，秦二爷是户部右侍郎，您不帮自家人，反而帮小侄这个外人，您就不怕会兄弟不和？”
听着他又喊一声‘秦世叔’，秦锦维那胜券在握的神色瞬间消减，面色不虞地轻哼一声：“这就不劳温大人费心了。”
二弟那边他自然想过，但二弟与闺女，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闺女，毕竟他不欠二弟什么。二弟能有今天，有一半是他和晋阳的功劳，若二弟还狼心狗肺责怪他，那他就当没这个弟弟吧。继母也是个拎得清的人，不会为此事而责怪他，只要二弟没有因此记恨，他们大房还能在别的方面补偿，比如日后怀远的仕途。
沉默良久，温彦宸似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温声回应：“秦世叔提的条件很诱人，小侄颇为心动。”
秦锦维一听，面上一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愉悦，也不计较他喊什么秦世叔了，世叔就世叔吧，只要解决这桩婚事，喊世伯都行。
他笑问：“那温大人的意思是？”
温彦宸一本正经：“秦世叔，您的好意小侄心领了，经过深思熟虑后，小侄还是觉得不能答应您。”
秦锦维笑容一滞：“温大人，你什么意思？”
“秦世叔以为呢？”
温彦宸说罢，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拂开浮在茶水中的两片嫩绿的茶叶，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茶，细细品尝，茶香在味蕾中蔓延，甘甜清冽，他舒心地笑了笑。
我以为？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知道？
秦锦维皱着眉在心中腹诽一句，才开始仔细斟酌他话中的意思，心中有个大胆的猜测，很快有否定这个答案，温彦宸若是喜欢绾绾，早干嘛去了？
须臾，他轻嗤一声：“温彦宸，若说你没野心，我是不信的，你若没野心又怎会年纪轻轻就官拜三品？”
温彦宸听话怔了怔，微微一哂。他确实是有野心的，能坐到户部侍郎这个位置，他可是费了很大劲呢。
他淡声问：“小侄听闻秦世叔当年也是进士出身的，不知秦世叔可有听过一句话？”
秦锦维听着这臭不要脸的老男人左一句‘秦世叔’，右一句‘秦世叔’地喊着，觉得他这是在故意膈应自己，什么好脾气都要消磨殆尽了。
这要是跟儿子一样大小的孩子，比如沈梦溪那孩子，喊他一声‘秦世叔’，他定会应了。可这温彦宸，年纪一大把，还管他叫叔，也不嫌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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