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众生相
在潘甜甜以陌生人的口吻说起唐果的时候,我下意识往窗外看去,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烈的日光,它被玻璃折射后,横躺在我的办公桌上,仿佛要融化桌子上的漆面和那只没有放水果的果盘,外面的世界更加精彩,已经有女人穿着比基尼躺在沙滩上享受着日光浴,不管我是不是喜欢夏天,它都已经来了……
我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然后展开披在了椅背上,这才开口对潘甜甜说道:“不该你操心的事情,你不要操心。”
“我就是觉得那个房东实在是太惨了,昨天晚上下着雨,他一个人在楼道外面坐了好久……”
“真的和你没什么关系。”
“闲人就是喜欢多管闲事,还有,这件事情也给我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是不是网红都非常容易得抑郁症啊?因为外界对这个行业都很不友好,各种负面评论真的能摧毁一个人的精神意志。”
“那你就让自己变得强大一点。”
潘甜甜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我也看着她,然后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之后,又对她说道:“我刚刚和你说的话,你听见没有……以后,不许喊我师父。”
“难道你喜欢听我喊你老毒物、卖惨男?”
我看着坐姿轻浮的潘甜甜,精神一阵恍惚,我又想起了唐果,她穿着白色的衬衫,蓝色的职业短裙,手捧文件夹,笑吟吟地看着我,然后喊了我一声“师父”,在我们车圈里是有这样的传统,入行的时候,被谁带了,谁就是师父,网红圈里有没有这个说法,我暂时还不明确。
“师父、师父、师父……你越是不让我这么喊,我越是要喊。”
我用力捏紧了手上的香烟,许久才开口对她说道:“你想喊也可以,但不许喊了一半就不喊了。”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懂的……你放心吧,等你老了,逢年过节,我都买东西去看你。”
潘甜甜嘴上说的恭敬,可是言语里处处有奚落的痕迹,我没有心情和她计较,只是挥了挥手,示意她出去,并在她准备出去的时候告诉她,以后没有得到我的允许,不准擅闯我的办公室。
……
潘甜甜走后,我就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我觉得自己承受的太多了,生离和死别,就像两把尖刀插在我的心脏上,每呼吸一次,便会在我的心脏上割出一条裂痕,然后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彻底破碎。
这个世界真的太冷漠,太无情了,没有人懂我的痛,也没有人去追究唐果为什么要死,在我被痛苦荼毒的时候,又有人跑来问我,要不要借唐果的死顺势炒作一次,因为唐果曾经也在这个公司待过。
我忽然意识到,如果要较真,要和现实对抗,我恐怕要辞退掉公司里一大半的人,真的没有那么多人会去在意别人的痛苦……
我败了,败给了自己的员工,败给了人性;这一次,我没有呵斥,也没有滥用职权,我只是摇了摇头,然后一言不发。
……
我终于待不下去了,我开着车,顶着烈日,穿行在环岛路上,最后在一个破旧的港口停了下来,港口的对面就是“鼓浪屿”,唐果的骨灰就停在岛上,等待安葬,而我只敢隔着大海,远远看着……我自问没有对不起她,可是我的心里为什么会如此难受?
我迟迟给不了自己一个确切的答案,于是就这么在海边以虚度光阴的姿态枯坐了很久,直到唐柠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的心又是一痛,然后接通,唐柠哽咽着对我说道:“我和金灿商量过了,也征求了家里人的意见,我们决定把我姐的骨灰送到老家安葬……”
“落叶归根。”
“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我比任何时候都更依赖香烟,我又慌不迭地从烟盒里摸出一支,然后点上,在我准备开口的时候,唐柠又对我说道:“你和我们一起去吧,去送我姐最后一程,也去看看我婶婶……如果说,我姐还有什么牵挂的话,就是我婶婶了,你代表我姐的朋友去看看她,我不想让她觉得我姐这些年在外面过得不好,连一个朋友都没有。”
“什么时候?”
“收拾一下我姐的遗物就走。”
这一次,我终于不再拒绝,我对电话那头的唐柠说道:“我去吧,房子和车子的钥匙都在我这儿。”
“嗯,你收拾好了告诉我们,我们去找你。”
……
我又开着车,去了唐果最后住的那个小区,表面上看,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我在小区里依旧遇见了从超市买菜回来的老太太,还有在凉亭里下着象棋的老头,孩子们依旧天真无邪,他们聚在一起商量着要玩个什么游戏,来丰富周末的时光。
我迈着沉重的步子从他们身边一一走过,然后又往唐果摔下来的地方看了一眼,血迹已经被洗刷掉了,在我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一个中年人匆匆往我这边跑了过来,然后一把拉住了我,对我说道:“你就是租房子的那个人,是吧?”
我有些错愕,我不认识他,他又对我说道:“我就是那套房子的房东,是我把房子托管给中介的,现在这套房子变成了凶宅,你必须给我一个说法。”
我这才反应了过来,我拿掉了他的手,然后对他说道:“既然是托管给中介,那你就让中介的人来找我,我们俩聊不上。”
“你们这些人怎么能这么黑心啊!……这可是我们一家人省吃俭用才买下来的一套房子,本来打算给我儿子结婚用的,现在不可能在里面住了,你和中介又互相推卸责任,你让我们一家人怎么办?”
我看着他,心里有些冷漠,我不想去感受他的痛苦,就像他不明白唐果从我的世界离开后,我承受了什么痛苦一样。
一阵沉默之后,我终于开口向他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要不你把这套房子按市场价买下来,要不你赔偿我的损失,我找人咨询过了,因为出了这样的事情,这套房子最少要贬值五十万,你把这个差价补偿给我。”
“我不是她的遗产继承人,也不存在连带的债务关系,你如果觉得自己有损失,你可以通过法律手段来维权,要么告中介,要么告我,要么告她的遗产继承人……除非法院认定我有赔偿的义务,要不然我不会赔偿你一分钱。”
说完,我便拿掉了他抓住我衣服的手,然后继续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去,我不想和这个房东纠缠,所以暂时也不打算去房子里收拾唐果的遗物,我只准备开唐果留在这里的那辆车……事实上,唐果也没有什么遗物,因为她是半道来厦门的,留下的只是一些日常生活用品,真正有纪念价值的东西,应该都在她在杭州住的那个地方。
……
打开车门,我坐进了车子里,那个房东就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
唐果开的是一辆保时捷Macan,我看了行车证,确实是她自己的车,按道理,这辆车应该归到她母亲名下,但是她母亲没有支配财物的能力,所以最好的办法是把这辆车卖了,然后把这笔钱交给唐柠代为保管,或者直接把车给唐柠,让她去处理。
在我启动车子的时候,下意识看了看副驾驶位置,我在车座的下面看到了一个白色的纸团,捡起来看了看,上面有血迹,是唐果上次被谭丙坤打伤以后留下的……
我恍然大悟,真正害死唐果的不是别人,是谭丙坤……她被谭丙坤打到遍体鳞伤,然后又独自一个人从杭州开车到漳州,中间差不多有一千公里的距离,她经历了怎样的内心煎熬?不要说她是个内心强大的女人,恐怕在她和我见面的那一个瞬间,她和死亡的距离恐怕也就仅仅只在一线之间,她是出于本能才来找我的,因为她觉得我身上有她需要的安全感,是的,在她刚进公司的时候,我是这么保护她的。
可惜,这一次,我并没有能够给她十足的安全感,最终,那些铺天盖地的人间疾苦,一点点湮灭了她的求生欲。
我不能说唐果没有一点错,但是谭丙坤更错,他不该招惹唐果,他是一个聪明的男人,他不可能不知道唐果接近他是带着目的的,他口口声声说自己爱的是茶小清,又为什么要去玩弄唐果?
如果说我的不关心是压死唐果的最后一根稻草,那谭丙坤就是压死唐果的那个草堆,他是万恶之源,罪无可恕!
我愤然抬起头,却发现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脸,是房东趴在了车上,他想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我的去路。
几乎同一时间,我的手机也响了,我顶着房东那张脸给我造成的心理压力,将手机从包里拿了出来,然后又低头看了看……
这是蔡芙蓉给我打来的电话,也是唐果生前和我提到的最后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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