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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刑(2)


一线天的掌柜可欢迎俞秀才了,免费的说书先生,吸引了多少看热闹的人,为他们酒楼的业绩做出了杰出贡献。

就是他,闲来无事也喜欢靠在柜台前嗑瓜子听故事。

今儿俞秀才的嘴里,见异思迁的何姑娘是和一个外地的富家公子看对眼了,才急不可耐同他退亲。

“见钱眼开、攀龙附凤,她不就是嫌弃我穷嘛——”

借着酒劲,俞秀才骂得越发亢奋。

何家瞧不起他,他就要他们家的姑娘一辈子嫁不出去,到头来跪着求着送到他床上。

便在这时,一把悦耳的女音打断了他的咒骂:“俞秀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何止是穷?你还好高骛远、不思进取,整日里只会抱怨自己怀才不遇,从不静下心来好好读书,过得了乡试才怪。

“二十岁的大男人,好吃懒做游手好闲,不想着找个差事补贴家里。

打着读书的借口,油瓶倒了也不扶,心安理得靠老娘和妹妹起早贪黑做针线养活。

要脸不要脸?

“何家几次赠你金银,是想助你心无旁骛读书。

你却仗着手里有了钱,三天两头呼朋唤友、请客吃饭。

自己在外头吃香喝辣,全然不顾老娘和妹妹一天三顿咸菜萝卜。

更别提花一分一毫在纸墨笔砚上了。

“何家与你协议退亲,归还信物,赔付白银一百两,从此男婚女嫁互不相干。

你收钱的时候,白纸黑字答应得好好的,背后却百般诋毁何姑娘。

“两面三刀、心胸狭隘,没钱、没骨气、没本事、没良心、没上进心!我要是何姑娘,早八百年前与你划清界限了,还等到今时今日?”

绿宝口齿清晰、条理分明,一字一句像炒豆般又脆又快。

俞秀才几次想插话都插不上,被绿宝骂得急红了眼。

“两位嬷嬷都记住了吗?”绿宝冷冷看着俞秀才。

姜府的两个嬷嬷能被绿宝挑过来,自是有本事的。

当下齐齐应道:“记住了。”

俞秀才终于找到还嘴的空隙,愤怒地指着绿宝:“你是什么人?帮何家说话,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何娴静与我定了亲,哪怕我死了,她也得捧着我的牌位嫁进我俞家门!”

绿宝并不与他废话,眼皮子一抬,一个嬷嬷申请出战。

“俞秀才也太高看自己了,你何止是穷………”

虽做不到一字不差,但基本意思差不离了。

绿宝满意地点头离开,留下两个嬷嬷并一个护院,虎视眈眈盯着俞秀才。

俞秀才懵圈:这是什么操作?

之前何家不是没有同他理论过,但论耍嘴皮子,哪里是他一个秀才的对手?

现如今,俞秀才也体会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不管他说什么,那两个老婆子张嘴就是长篇大论的“俞秀才何止是穷……”

真是气死他了。

没人注意到不远处的街头,停了一辆华丽的黑楠木大马车。

马车里,雍容高贵的花甲妇人目光如炬,看着渐行渐远的绿宝,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

“女子的名声珍贵,经此一事,纵然有姜四的补救,何家姑娘也难在盛京觅得良婿了。”

她捻着手里的佛珠,眼底寒光乍现,“何家也太优柔寡断了,既要退亲,就要退得干干净净,叫那秀才再做不了怪。”

她是镇北王府的老王妃,穆二熙的亲祖母,嘉和帝的亲姑姑——宁国大长公主。

当年正是她力排众议,领兵支援先帝,先帝才得以在争夺皇位的大赛中胜出。

也是因为她的拥护之功,远在幽州的镇北王府,被赐予了更多的封地和势力。

跪坐在她身边的老嬷嬷笑道:“这世间,别说女子了,便是男子,也少有如公主这般杀伐决断的。”

“本宫老了。”

常年礼佛的大长公主眼神却如鹰一般冷硬,“陛下已经忘了,若是没有本宫,他们这一支,哪里能摸到那至尊无上的位置?

“死狗烹,皇家最擅长的便是过河拆桥。

给熙儿赐了这么一门亲事还不够,还想着把韩家提起来和镇北王府对抗。

本宫若是再不出手,镇北王府在北地,迟早被韩家取而代之。”

老嬷嬷垂着头专心致志地泡茶,不敢随意接话。

宁国大长公主微微阖眼,“姜四好管他人闲事,不知道有朝一日事情落到她自己身上的时候,她能不能全身而退?”

她要从姜四身上下手,以强硬的态度告诉嘉和帝,她不同意这门亲事。

那天傍晚,绿宝收到了何家送来的一份重礼和何姑娘的一封亲笔感谢信。

何姑娘说自己这几日已经萌生死意,亏得绿宝痛骂俞秀才的话传到她耳中。

她醍醐灌顶,得以坚定地告诉那些说闲话的人,她退婚没有错!

大丫鬟轻粉凑过来分享小道消息,“何家的嬷嬷言语间透露,何家重新帮何姑娘物色了个婆家,远在山西呢。”

绿宝的心情就有些沉重。

在这里,远嫁的姑娘可能一辈子都回不了娘家了。

何姑娘的心态显然更好一些。

她致力于出嫁之前与绿宝建立出深厚友谊,没过几日,就约了绿宝去何家的庄子里游玩。

信笺还是一样的红色浣花笺,字迹也能一眼看出同上一封感谢信没有区别。

绿宝反复看了几遍,神情凝重。

“姑娘不想去吗?”轻粉在一旁磨墨,“要不要写信回绝?”

绿宝把信往桌上一拍,豪气万丈:“去!我倒要看看,何家的庄子里能玩出什么花样。”

何家在京郊确实有个依山傍水的小庄子。

绿宝以为,便是有什么幺蛾子,也该在何家庄子里。

毕竟这些日子,她见多了盛京贵女争风吃醋的小打小闹。

然而这一回,马车出了城门没多久就遇到了意外。

对方显然知道她身边有个武功高强的鬼珠,缠住鬼珠的一个黑衣人身手竟也不弱,鬼珠一时脱不了身。

另一个黑衣人“哗”一声掀起车帘,确定马车里坐着的是绿宝主仆。

轻粉吓得面色苍白,依然叉腰护在绿宝身前。

虽然她不会功夫,但是她会骂人。

“你个王八——”

一句话还没骂完,就被木有感情的黑衣人一手刀劈晕了。

然后,黑衣人的目光落在绿宝身上。

绿宝镇定地拿过车厢里的薄毯子,轻轻盖在轻粉身上。

黑衣人倒也没有劈晕绿宝的打算,面无表情放下车帘,驾起马车扬长而去。

绿宝并不十分惊慌,随手把头上的发簪、珠钗偷偷从疾驰的马车里丢下。

她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

但随着马车缓缓停下,她依稀认出,这一片是韩家在盛京置下的山林和庄子。

韩侧妃几个陪嫁庄子就在这一带。

“姜姑娘请吧。”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年老嬷嬷冲绿宝行礼,领着她往庄园深处走去。

绿宝微微蹙眉,看了一眼马车里昏迷的轻粉,慢慢跟了上去。

处处有韩家的影子,却不像韩侧妃的行事风格,会是谁呢?

直到她随着老嬷嬷踏入一间富丽堂皇的屋子。

屋子里铺着雪白柔软的毛毡,点着浓郁甜腻的熏香,还有一张轻纱幔帐层层叠叠的紫檀月洞门架子床。

床上锦衾软枕,睡着一个年轻俊俏的男子。

这让绿宝想起青楼楚馆里,姑娘接待恩客的房间,处处透着男欢女爱的味道。

现在,这里站着的,是绿宝。

屋门在她身后紧紧关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倒映在窗户上。

“我本可以让人给你喂春药,叫你身不由已。

但我向来不屑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响起,“姜四,你有两个选择。

第一,自己脱了衣裳爬到床上。

第二,受尽针刑的痛苦之后,自己脱了衣裳爬到床上。”

所谓针刑,大抵如容嬷嬷扎紫薇一般。

“姜姑娘虽说进过牢狱,但大约也没尝过针刑的滋味。”

一路领着绿宝过来的老嬷嬷从怀里掏出布囊,摊开来,露出里头一根根密密麻麻的细长尖针。

“老奴是针刑的好手,一点一点,从姜姑娘的指甲缝里捻进去,一丁点血珠子都不会冒出来。”

老嬷嬷阴阴笑起来,“姜姑娘放心,纵然痛得死去活来,也不会留下任何伤口,保管叫你和从前一样漂漂亮亮。”

窗外的声音道:“都说十指连心,姜四,你是试试自己能撑到第几根手指头呢?还是当一回识时务的俊杰呢?”

绿宝走到窗边,不着痕迹地拖延时间,“您知道何姑娘写给我的感谢信中说了什么吗?她说渴望与我结识,却怕自己名声不佳,连累于我。

故此,只会与我暗中书信往来。

您模仿她的笔迹约我出城游玩,已经告诉了我,这封信有问题。”

宁国大长公主来了兴趣,“哦?你既瞧出了破绽,为什么要来呢?”

“我想看看是谁在后头捣鬼。世子有很多爱慕者,我以为,顶多是某个瞧我不顺眼的世家贵女。没想到会是您这样年纪的长辈。”

绿宝眼眸明亮,目光仿佛穿透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看到了宁国大长公主的庐山真面目。

“你很聪明,不妨猜猜我是谁?”真正的强者并不惧怕身份的暴露,宁国眼里,绿宝再聪明,也只是她指间的蝼蚁。

绿宝回首看向架子床,“您不如先告诉我,这位公子是韩家的什么人?”

宁国笑了笑,仿佛很欣赏绿宝,“他是韩家家主的嫡子韩让,是韩家这一代里头最优秀的孩子。事后你能让他娶了你,也算有个好前程了。”

“着了您的算计,死猪一般躺在这里,能有多优秀?”绿宝毫不客气地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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