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一门学问
“笔墨伺候!!”
江景淳尖声叫道。
立马有家仆拿来了笔墨纸砚。
其中有不少人是新面孔,手脚不算麻利,很拘谨,但是很卖力,脑袋低垂不敢直视江风和江景淳。
江景淳随口解释道:“你出门的时候我买回来的!都是些苦命人,想着这么大的宅子也应该用得着人,都是苦命人,就顺手买回来了。”
江风点点头,有些感慨,在京城这么繁华的地方,也有黑暗得让人睁不开眼的角落啊。
但是江风万万没想到,江景淳如此好学,好学到竟然妄图让闲懒怠惰的江风一天之内就写完一本九章算术!
这半天除了吃饭的时候,江景润来过一次,中途休息了一下,几乎这半日江景淳就好像锁在了这张椅子上了似的。
而且江景淳自己半天不动弹,也不让江风动一下!
江风一时间甚至一度有放弃让江景淳担任‘姜王江’生产基地的总经理的想法。
江风就算是神仙也记不住整本九章算术,更何况,江风不是神仙。
他只是前世接到了一个护送一位大学教授去见上帝的任务时,机缘巧合下看过这本书。
所以江风只能尽可能的将书上的具有代表性的数学题型给写了下来。
下午时分,姜灵月来了。
这时候,江景淳终于放过江风去会客了。
这就是大伯教育下的门风了,即使有在重要的事情,来了客人也得接待。
不过正写得正起劲的江风哪里肯起身,姜灵月也不怕生,直接就走到了前厅来,看着江风和江景淳。
江景淳有些不好意思的踢了踢江风。
江风看了眼姜灵月,道:“坐吧,来人,看茶。”
江景淳的脸有些红,哪里有这样会客的?
但是江景淳也有些无可奈何,江风的客人,自己也不好招待,只能对姜灵月道:
“这位姑娘您请便吧~”
好在姜灵月也不怕生,冲着江景淳微微一笑,便趴在江风的身旁,看着江风写字。
江景淳感觉此时安静的氛围多少有些吊诡。
而姜灵月趴在桌子上,看着江风清秀的侧脸,眼里多了几分笑意和微微的欢喜。
她这次可是偷跑出来的。
就是忽然觉得想这个少年了,当即就想出宫来看看他。
而今看到了,便觉得心里莫名欢喜起来了。
姜灵月感觉此刻的静谧美好,一时间竟不忍心任何人破坏这一刻的安宁。
少年好看,字也好看。
姜灵月顿时觉得自己今天偷跑出来是一个十分明智的决定。
好在父皇今日没有闲暇去长春宫考校她的功课,不然的话,她还真不一定能跑出来,沉浸到这一刻的温存之中呢。
姜灵月的目光瞥见少年纸上书写的字,忽然生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这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就在不久之前。
“江风今日持米出三关,外关交税三而取其一,中关五而取其一,内关七而取其一,最后江风手里还剩下五斗米,问:江风本来有多少斗米。”
“江风府里有一凫又有一雁,凫自南海起飞,七日就能到了北海,雁自北海起飞,九日到了南海,若是凫雁同时起飞,问:它们俩何时相逢。”
“江风府里有一善行者与一不善行者,若善行者走一百步之时,不善行者只能走六十步,若是不善行者先走一百步,善行者再走,问:需要多少步,善行者才能追上不善行者。”
“江风家里有一笼子,其中雉兔同笼,上面一共有三十五个脑袋,下面一共有九十四只脚,问:江风家里一共有几只兔子几只鸡?”
这一眼看下来,本来还满脸欢喜的姜灵月已经是晕乎乎的了。
姜灵月气坏了,她突然腾的一下站起来,身后的椅子摔在地上发出一声突兀的巨响。
江风和江景淳都被吓了一跳,满脸惊愕的看着她。
姜灵月生气的指着纸上叫道: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啊!你想知道几只鸡,直接去笼子里数不就完了吗?”
江景淳也看向了江风纸上的问题,他也无语了,但是仔细看下来,每一道题都是那般弱智,却又隐藏着极大的智慧!
江景淳很快就沉浸在其中,并苦思冥想了起来。
江风笑道:“那你去问问杨随风,想要多少钱直接说不就完了吗?何必出那种题目为难人呢?”
姜灵月终于想起来为什么会那么熟悉了,这些题目,跟杨随风杨师的题目,几乎如出一辙呀!
“可是,可是,那是杨师啊!”姜灵月手足无措的解释道。
“那么杨随风就不是人了吗?其实这些就是一些比较常规的数学题,虽然你在生活中用不到,但是不妨碍它是一门很深奥的学问,不是有人说过,科学的顶端是数学,数学的顶端是神学嘛。”
姜灵月迷茫的问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江风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苦笑道:“是我说的。”
姜灵月看向了纸上的术数,想起自己的父皇对杨师的重视,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好胜心,要是自己学会了这些术数题,拿回宫中去肯定能吓父皇一大跳。
“那你教我好不好?”
“好啊,那就一起学了,快把小板凳扶起来。”
“怎么能让客人做这种事!来人……”
……
皇宫之中。
姜朝大将军魏忠武身披甲胄站在御书房。
姜元胤背着手,看着一副没有色彩的肖像画。
画中的人,依旧是那名让姜国子民颂扬的丧将军。
只是这一副画中的丧将军并不算高大,对比起寻常街巷画的丧将军,反而还有些消瘦。
像是一个少年郎,跨在马背上,倒是有几分英姿飒爽。
可寻常人看来,这样的丧将军,并非他们心目中那个威风凛凛的丧将军。
“画的好么?魏忠武。”
“画的自然是极好的,不知出自谁家笔墨?我从未见过如此细腻的画笔。”
“兵部尚书之女。”
“是叶家那小丫头?她何时有如此纯熟的丹青了?”
魏忠武有些惊讶,叶家那丫头他是知道的,生性跳脱好武,不喜酸腐笔墨。
但是她能画出这样一副画,倒是让魏忠武吃惊不小。
“这是叶长淑心中的丧将军,她向朕献出此画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她心目中的丧将军?呵呵,天下那么多人,这般说来,天下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个丧将军。”魏忠武说道。
姜元胤有些意外的看了眼魏忠武:“看不出来魏卿竟也能说出这般妙句。”
“陛下谬赞了,臣只是随口说说,臣只是一个粗人,哪里说得出来什么妙句。”魏忠武脸上看不出悲喜。
姜元胤又指着御书房上的一副字,问道:“你再看此字。”
“这字,写得是满江红?”
魏忠武有些吃惊。
姜元胤故作惊讶的笑问道:“怎么。魏卿向来不喜文墨,你也知道满江红?”
魏忠武如实说道:“启禀陛下,臣就算不想知道也不行了,如今京城都在传唱这首词,即使是臣这样的粗人,都知道这词写的壮怀激烈,是这世间极好的词!”
姜元胤点点头:“是啊,词是极好的。”
魏忠武又接话道:“字也是极好的。”
“魏卿知道这字叫什么吗?”
“臣不知。”
“此字名为狂草。”
“好名字。”
“魏卿知道这字为什么会写的这么好吗?”
“因为这字里行间掩藏不住的杀气!”
“是啊,这字写得好,是因为这字的锋很刃!”
魏忠武补充道:“文人讲究看字识人!这字的书者,必然杀过人。”
姜元胤没有丝毫的意外,他点点头,叹息道:“是啊,他杀过人。”
魏忠武感觉少了点什么,又补充道:“杀过很多人!”
姜元胤还是没有感觉意外,又点点头,又叹息道:“是啊,杀过很多人。”
魏忠武还是感觉少了点什么,再次补充道:“我从未见过杀意这么饱满的人!对他来说,杀人可能不是杀人,而是一门…”
姜元胤似笑非笑的问道:“一门什么?”
魏忠武皱了皱眉,沉思起来,想了好久,他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同时也感觉眼前一亮,有些激动的说道:
“一门…学问!”
姜元胤这一次没有点头,也没有叹息,而是笑道:
“传朕旨意,让陈定军,不要查那少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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