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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6章 番外一


五年后。

邕州府渡口。

大船停靠,渡口行人如织,热闹非凡。

经年未归返乡回来的人,刚从客船上下来,立刻瞠目结舌,“这……这还是邕州府吗?”

只见眼前重筑的河堤坚固宽阔,几乎能跑马。河堤边支起不少摊贩棚子,摊主们正不停地吆喝叫卖,俨然一条正规的小食街,不时有食客驻足购买,生意还挺兴隆。

宽阔的河道对岸,青山如屏,但见山下农田阡陌,绿意盎然,井井有条。

行人见到家乡大变样,不由得潸然泪下,“少小离家老大回,竟是沧海桑田啊!我那时离家,对岸还是一片荒地呢!”

“嘁,什么沧海桑田?也就是这两年邕州才有了人气儿!要不是那位上官大人来邕州当知府,保管你看到的还是你走之前的邕州。”一旁坐着等船的路人插嘴道。

临近的馄饨摊上,气质矜贵的年轻男人听完路人的对话,放下手中的筷子,慢条斯理地用锦帕擦了擦嘴,扔到桌上,站起了身。

他的两个随从,立刻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一个身材高大,剑眉鹰目,一个过分阴柔,女里女气。

馄饨摊摊主去收拾碗筷,望见桌子上留下的一枚金锞子,顿时直了眼。

——

邕州府府衙后院。

院子很大,草木葳蕤,有花有树,有假山流水,就是没人。

年轻男人没有让人通传,大摇大摆的进了院内。

两个随从打晕了看门的侍卫,代替侍卫站在了院门口把风。

年轻男人负着手,正打算四处转转,就听到一个稚嫩又气势十足的声音对他喊道:“呔!哪里来的宵小!胆敢擅闯府衙后宅!”

说话间,一个还没他腿高的小童从梧桐树后窜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木剑,直指着他。

小童长得唇红齿白,杏眼乌眸,穿着大红色的团纹斜襟小褂,像是刚从年画上跳下来似的。

偏那神情活灵活现,奶凶奶凶的,像只炸毛的小虎崽。

男人挑眉,缓缓朝他俯下身,“你是魏萦的儿子?长得可真像她。”

小童眼睛顿时瞪得更圆了,“你敢直呼我娘的名讳?看打!”

“二弟,住手。”

长得一模一样的白衣小童从屋里出来,走到男人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拱手礼。

“敢问阁下,可是家慈的旧识?此乃女眷后宅,多有不便,还请阁下移步前厅。”小童微微蹙眉,举止一板一眼,颇有股宠辱不惊的味儿。

男人饶有兴味地看了他半晌。

“你这性子,倒是随了你爹。”

“多谢阁下夸赞。”小童面无表情,侧身道,“请吧。”

男人噗嗤一声笑了,缓缓直起身。

“这世上,还真没有给我下逐客令的人了,你是唯一的一个。”

话音落,一个清脆的女声接话道:

“哟,四殿下如今当了皇帝,千里迢迢跑到我儿子面前炫耀来了?”

男人抬头,阳光下,魏萦一身烟霞色的衣裙,周身笼着灿烈的金光而来,笑容比阳光还明媚。

“义宁见过陛下。”魏萦走到他面前准备行礼,衣摆牵动下,露出微微隆起的小腹。

男人眼睛眯了眯,连忙出手阻止她下跪,“此次我是微服私访,不必多礼。”

魏萦后退一步,躲开他的手臂,弯唇一笑,“君臣有别,礼不可废。”

“煜儿,焕儿,快来见过陛下。”

母子三人跪下行了个十足的君臣礼。

新晋的嘉德帝微微苦笑。

她这哪是真的忌惮什么皇权,分明是提醒他别忘了身份有别,和他划清界限。

青梅竹马,年少之情,终究不抵上官瑾三个字。

唉,听说那时候,绅王被诛,上官瑾火烧新娘岭,昏迷了七天七夜才苏醒。

要是那时候他没醒过来就好了。

魏萦出嫁前,他曾戏言,若是哪天她当了寡妇,他一定把她抓来,藏在深宫。

其实,戏不戏言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不过,那样的话,他大概也没必要亲自跑岭南一趟,宣上官瑾回京辅政了。

父皇薨逝后,太子登基,没过两年便病逝了,刚好应了术士的那句“活不过三十岁”。

他顺利上位,登基这半年,内外烂摊子一大堆。

他寻思着,该找个能干的替他分担点。

想来想去,也就上官瑾了。

可这厮忒不知好歹,他接连下旨,诏书却接连在路上出问题。不是被偷,就是莫名其妙地被烧了。

好不容易送到了岭南一回,却被上官瑾一封万民书,把旨意给挡了回来,理由是,民心所向,贸然离任,怕是民心不稳。

无奈之下,他只好亲自前来,看看上官瑾是不是像中书省奏折里夸的那样,真的让岭南‘山川疏阔,险阻尽平,瘴气尽除,岭见清淑之气,扶舆磅礴,将与中土并。’

如今看来,也当真对得起海清河晏,盛世安稳几个字。

“起来吧。”嘉德帝虚扶魏萦起身。

“我此次来,是来见上官瑾的。他人呢?”

“哦,他早猜到你会来,一早去新娘岭上坟去了。”魏萦目光越过屋顶,投向遥远的天边。

——

三炷香袅袅腾起青烟,一座合葬的衣冠冢立在新娘岭的入口处。

上官瑾一杯清酒洒落坟前的地面上,低声道,“岭南已经不再是蛮荒之地,幸不辱命,时至今日,总算可以功成身退。”

“今后,我恐怕不能常来看你了。不过,料想你有佳人相伴,该是不会孤单。”

“下辈子,还是别学武功,学个手艺什么的,好好娶妻生子,当个普通人,也未尝不好。”

说完,他深深看了眼墓碑上的赢七二字,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我在前面等你。”

这话是对蔚五说的。

蔚五红着眼眶,哽声点了点头,半蹲在墓碑前上香。

芍药大着肚子,费力的弯腰把祭品一点点摆在盘子里。

“你小子,那时候也没跟我告个别,就去找你媳妇儿了,忒没良心!”

“这么些年,连托个梦都没有,真是个见色忘友的混蛋!”

一通骂完,他顿了顿,叹了口气。

“你小子,没福气。你看我,马上要有儿子了。”

“不过没事,儿子一生出来,我就让他认你做干爹。”

蔚五抹了把脸,“我们就要回上京了。你跟千旋呆在这儿,好好儿的。”

说完,他站起身,拍了拍墓碑。

像是以往无数次,他拍在赢七的肩膀上一样。

芍药扯着他的袖子拉了拉,示意别让大人等久了。

蔚五走出几步,最后望了一眼那座孤坟,转头走了。

在他身后,青烟袅袅,突然打了个旋涡,像是谁轻笑一声,将烟吹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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